小小的乌蓬船悄无声息的停靠在岸边,几乎在同时,几匹马儿从路边的从林里钻了出来,走到河边,左右看了看,走上了乌蓬船。
乌蓬船的般夫掀开了帘子,宁知文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曾郡守。总算是等到你从上京回来了。闵若英没有为难你吧?”
曾琳一撩袍子,坐在了宁知文的对面,“到了上京,我才知道有关于你的任命,在他面前,我可是为他的英明决定大唱赞歌的。做足了一个谀臣的模样。”
“在闵若英的心里,你是一个能干的谀臣,在荆湖,他少不了你。这一次你可是大大丰收了啊!挂吏部尚书衔兼荆湖郡守,这可是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位啊!”宁知文呵呵笑道。
“宁将军就别取笑我了,吏部尚书可是有人正位的,我这,不过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而且在闵若心的心中,其实是瞧不起我的。现在啊,我是里外不是人啊!前朝老臣因为我上书与杨相划清界限而痛恨我,程务本的嫡系因为在老帅的问题上我不发一言而鄙视我,闵若英的心腹嫡系呢,又觉得我毫无风骨,根本瞧不起我,你说说,人活到我这个份儿,在别人心中,一定是老而不死的老乌龟吧!”
曾琳的自我鄙薄,让宁知文大笑。“曾郡守,终有一天,世人会明白你的。大明皇帝会为你洗清所有的这些世人的污点。”
“但愿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吧!”曾琳抚着胡子笑道:“我快七十罗!”
“七十又怎么样?在荆湖,没有你,闵若英玩不转啊,程务本在时,你与程务本相处融洽,卞无双来,卞无双与你亲密无间,荆湖,是稳定东湖六郡的大后方,为了拉拢你,闵若英也是不遗余力啊!”宁知文呵呵笑道。
曾琳不置可否,“你的嫡系部下已经尽数离开了荆湖水师,罗良的人已经全面接管了剩下的水师,你不随你的部下一起走,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见我一面?老兄,你要知道,闵若英其实对你是不怀好意的。你这样脱离大部队单独留下来是很危险的,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往土匪身上一推,谁说得清楚明白?”
“我知道!”宁知文毫不在意地道:“我是大明的人,这几乎快要成为楚国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闵若英岂会真正的将泉州交给我?这不是开门揖盗吗?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干掉我的。弄个什么暴病而亡或者莫名失踪,闵若英不是最擅长这种事情吗?”
“知道你还脱离大部队,只要你与你的部下再一起,到了泉州,直接扬帆出海到明国去,谁能奈何你?”曾琳道:“你现在这样带着两三个侍卫冒险等我回来,未免太冒险了。”
宁知文微微一笑:“我等你,是因为要将荆湖往江南的这一条线,全部交给你。”
“卞无双让你打通的江南水道?”曾琳道:“你的网布得如何?”
“每一个港口,每一个码头,每一个水道边上的城市,都已经布下了我们的网点,假以时日,他们将会从一株幼苗,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宁知文从怀里掏出一张图,轻轻地推到了曾琳的面前,“以后,他们都将归你管辖了。你的身份,将有助于你更能地摧生他们成长。”
摊开图纸,曾琳仔细地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图纸折好,小心地塞进了袍子里。
“我在这条水道之上布置的时候,卞无双也在悄悄地走另一条线,他很小心,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完全摸清他的路子,这张图上,标注了红点的便是他们的人。以后曾郡守自己关注吧!”
“卞无双其志非小,从东部六郡沿水道往江南布局,其子卞文忠与其说是剿匪,不若说是将匪患一步一步的往江南撵,看似每一次剿匪都大获全胜,但每一次,匪徒的骨干都能逃脱,这一路之上,我怀疑卞文忠已经拉拢了不少的人暗中投靠他们。对他,我们要抱以警惕。”
“陛下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卞无双,与卞无双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对于他的这些行动,陛下说了,由他去吧。他布置得越成功,将来我们的收获也就越大。”
“卞无双这样的人,当真会向陛下臣服?”曾琳很是怀疑。
“像程务本这样的人,你永远也不要指望他向另个一个皇帝臣服,但卞无双这样的人嘛,恰恰相反,当他发现大势不可逆的时候,他投降起来比谁都快。他布置的那些东西,对于我们大明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但对于他而言,却是镜中月,水中花。”宁知文呵呵笑道。
“反向渗透?”曾琳问道。
“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比方说在卞文忠那里,陛下到底是怎么布局的,我便完全不知情,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过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协助曾郡守和程务本守住了荆湖,打通了江南水道,成功布局了网点,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了,闵若英不对付我,我也准备要跑路的。曾郡守,我虽然年纪也大了,但仍然渴望着大海呢,年轻的时候,嘿嘿嘿!”
“听说大明造出了五层巨舰,你这一去,可是得偿所愿了。”曾琳感慨地道:“这里我便先祝贺你了。”
“承你吉言!”宁知文笑盈盈地道:“对了,这一次去上京,气氛已经不太对了吧?”
“不错,闵若英已经对大明非常忌惮了,他的核心嫡系也已经看清楚了状况,反明的呼声,在朝堂之上已经非常大了,而且闵若英也付诸了行动,罗良到荆湖,就是其中一个明证,不过他倒没有猜忌到我身上。”曾琳点头道,脸色有些严肃,“以后,只怕大明在楚国,不可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了。”
“他们明白得太晚了。”宁知文冷笑:“就算明白了又怎么样,大势不可逆也。”
“卞无双这一次打同方,精英尽出,说实话,我很担心。罗良自不必说了,一心想要在对齐战役之中重新证明自己,而江上燕,因为江涛之死,对齐人恨之入骨,打齐人,他很来劲,虽然说他答应了田康,但这个人并不是能随意掌控的,至少我认为在打齐人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会很认真地打,因为他想为江涛复仇。说起来,江涛之死,与周济云也脱不了干系。而宿迁,这个人一直看不透啊!宁将军,你说这一次卞无双打周济云,会真打吗?”
“打同方,他一定会很认真地打。即便他最终拿下了同方,我也毫不意外。但说到完全消灭周济云,则不尽然了。”宁知文冷笑道。
“这是怎么说?”曾琳不解地道。“如果打下了同方,昆凌郡的大门就打开了啊!”
“那又怎样?”宁知文看着曾琳,“曾郡守可知这一次整个战役的布署?”
“回来之后,卞无双跟我交流过了。他说打同方,是幌子,当然,如果能搂草打兔子拿下同方,那是最好。主要还是要看罗良那一支人马。他和罗良都想得演万州故事呢!”
宁知文哈哈一笑:“罗良死定了。”
“这是怎么说?”曾琳吃了一惊。
“卞无双这个人极其毒辣啊,这一计,我们还是从昆凌郡那边收到的消息,卞无双在打同方的同时,将罗良卖了,所以罗良这一次所谓的偷袭计划,将会直直地撞进周济云的罗网中去。罗虎罗豹在罗良没有来之前,向卞无双效忠,但罗良一来,两人便毫不犹豫地重归罗良门下,让卞无双恨得咬牙切齿,这一回,是要将他一并解决罗!”
用手指沾了茶水,宁知文在船板之上画了一副地图,“周济云的主力不在同方,而是这里,卞无双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罗良如果被干掉,而周济云将在东部六郡的防线之上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卞无双呢,即便打下了同方,也将因为这个口子,不得不重新放弃掉同方。”
“就是为了干掉了罗良?”曾琳丝丝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非也非也!”宁知文道:“卞无双的胃口可不止这一些。干掉罗良只是计划中的一环,他打下了同方,必然会重创周济云在同方的驻军,那也是两万人的大军呢!这一仗打下来,卞无双即便不要同方,但周济云遭此重创,将更加举步维艰,以后想要生存,更要看卞无双的脸色行事,结合齐国国内形式,周卞合流,也不是不可能啊,即便不合流,但周济云以后也要求着卞无双了。可以说,以后卞无双在东部六郡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周济云还得配合着,不然就灭了丫的。”
曾琳看着那副地板之上的图画渐渐淡去,叹道:“罗虎罗豹麾下的上万儿郎,这一次又要葬送了。”
“争霸天下,辉煌王座之下的,必然是累累白骨,曾郡守伤风悲秋了,如果能看到更远的年代之后这世上的喜庆安乐,那么一切便是值得的。”
曾琳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曾某便告辞了,大战已起,我现在是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曾琳拱手告辞。“宁将军这一路离开还是要小心为上,如果让有些人知道了你现在孤身一人,很可能是会动心思的。”
宁知文点了点头,抱拳道:“郡守走好,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