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沙阳郡之后,曹云特地停了下来,不比其它地方,沙阳在大明国的地位有一些特殊,如果说太平城是明帝秦风的潜龙之地的话,那沙阳郡则是秦风的龙兴之地,正是因为得到了沙阳五大家的鼎力支持,秦风才从这里一飞冲天,从此走上了一条兴旺发达的道路。自然,沙阳也因此而受益。
秦风曾率领着他的精锐部队与刘氏老太爷配合,一举击溃了汹汹不可一势的莫洛叛军,将其逐回了长阳郡,也因此在沙阳郡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沙阳郡是最先实施大明新政的地方,每当大明有什么新政策出台,沙阳郡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吃螃蟹的人。不管是当年的改土归流,还是后来的纳吏入官,整顿官制,以及现在最新的税制改革。秦风在沙阳有着无可比拟的声望,所以朝廷的每一项政策在这里都能毫无阻碍的得到顺利推行,当然,沙阳也因此而受益。
沙阳的经济发展才整个大明首屈一指,几可以与大明都城越京城相比美。而从沙阳郡走出去的高官更是数不胜数,当今的首辅权云,吏部尚书方大治,都曾担任过沙阳郡郡守。所以沙阳郡守也被大明官员称为通向大明政事堂的最佳捷径。
已近午夜,曹云却仍然漫步在沙阳郡的街头之上。与齐国城市一到夜晚便宵禁不同,大明的城市是没有宵禁这种说法的。所以沙阳的夜晚,仍然是灯火通明,其热闹与白天相比,虽有不同,但却另有一番风味。
萧华老先生自然是没有曹云这样的好精神的,早早的便在驿馆歇下了,现在陪着曹云在街上闲逛的却是新任的沙阳郡守田敏。
曹云对他很感兴趣。田敏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沙阳五大家中的田氏一族,算得上是出身豪门大族,而且他的能力在历任沙阳郡守之中并不出众,勉强能算得上中人之姿。而以这样的能力却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大郡的郡守,则是沾了家族的光。
田氏现任家主田真,是大明的开国功臣,现任大明鹰巢的副指挥,本来是一心想要成为大明这个最大的特务机关的大头目的,但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秦风心中显然另有所属,而这个人则是鹰巢的另一个副指挥使田宽。
对于这个田宽,齐国鬼影是颇为头痛的,因为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不少鹰巢的郭九龄,田真等人在鬼影的资料可以说是堆集如山,这个人在公共场合露面的次数实在太少,完全搜集不到有关他的有效信息。
而田敏能当上这个沙阳郡守,应当是秦风对于田氏的一种补偿,免得让田真心中失落。不得不说,这一手平衡之术,秦风现在是玩得溜熟了。沙阳郡作为贯彻大明新政最为彻底的一个郡治,在政治之上历经数位郡守的整顿,早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体制,郡守能力的大小,对沙阳郡的影响,并不像其它落后郡州那样大。
当然,沙阳郡守直通政事堂的这条快车道,只怕也要从田敏这里终止了,这又何尝不是秦风对沙阳郡的另一种制约呢,大概秦风也不想若干年后,朝堂之中,政事堂里,放眼望去皆是沙阳一系吧。
“如此繁盛景象,当真令人艳羡!”曹云对田敏道。
“比之长安,洛阳等通城大邑,沙阳还差得很远呢!”田敏微笑着谦逊道,他话不多,因为站在他面的曹云,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在这样的人面前,说话之前三思,那绝对是没有错的。
小意,谨慎,是族长田真对他上任沙阳郡守之时的四字嘱托。不过有功,但求无过,对于田氏来说,已经足矣。
“不不不,白日里的长安,也许要比沙阳繁华,但在夜间,却是无法与之相比。田郡守,夜间历来都是鬼魅横行之时,沙阳郡的治安好到了这个地步吗?”曹云问道。
田敏摇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灯光再灿烂,也有阴影存在,沙阳郡中,自不例外,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也是很多的。不过沙阳郡自有律法治理,大体之上,还是很平稳的。偶有小事,无伤大雅。”
“可本王听说,自去年以来,沙阳郡中没有秋决过一人。”曹云问道。
田敏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亲王殿下对我沙阳郡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您说得没有错,去岁至今,沙阳郡中没有杀过一人,其实也很简单啊,沙阳郡是陛下龙兴之地,有陛下威德照耀,在沙阳郡,十恶不赫的罪过,那是鲜有所闻的,其它一些小过失,倒也犯不着杀人。人口,对于大明来说,可是很宝贵的啊,现在那些因犯错而被判了牢狱的罪犯,最普遍的惩罚,便是流放到西秦之地。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让他们去西秦之地开拓垦荒,既是赎他们的罪过,也是为大明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
“郡守这是要以宽治郡了?”曹云问道。
“沙阳郡现在已经不需要严刑峻法了。”田敏点头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沙阳郡已经有了盛世气象了。”
曹云沉默片刻,“郡守出自世家大族,而且还是大明的开国功臣,大明朝对待像你们这样的世家豪族,有什么制约没有呢?”
田敏脸色微变,看着曹云,半晌才道:“亲王殿下是想起了大齐的豪门世家之乱吗?”
“不错,这是困挠我大齐的最大问题之一,也是我最烦恼的事情,郡守出身世家,却又身居高位,曹某故有此一问,郡守如有不方便,自不必回答。”曹云道。
田敏微微一笑,想起了此时还在自己官邸之中的那位乌将军。皇帝陛下料事如神,这坑是挖得越来越深了,这位亲王殿下必然会在这个坑里愈来愈泥足深陷,最终再也无法爬出来。具体的情况,田敏并不清楚,但他仍然能够猜到,皇帝陛下是想在这位齐国的亲王殿下与他们的皇帝之间打楔子,说白了就是造成他们二人在治政理念之上的冲突。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他们因为理念的冲突而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使得齐国大乱,在齐国,唯一能威胁现任齐国皇帝的,也就是这位亲王殿下了。最不济,也可以让齐国皇帝对这位军神猜忌加深,从而弃之不用,这在军事之上,对于大明来说,也是相当有利的。
“如果单以财富而论豪门的话,大明可谓是豪门多如狗,街上满地走了!”田敏呵呵一笑道:“大明兴农,重商。有钱的商人比比皆是,比方说我们大明户部尚书耿精明,他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再就是亲王殿下眼中的沙阳五大家,家中财富也是极为惊人的。别家我不知道,但我们田家,一年的收入,足可以当得上一个中小郡治所有的财政收入。当年陛下许诺让沙阳五大家,变成全天下的五大家,这个诺言可是兑现了。”
“大明皇帝不担心?”曹云问道,有钱了,自然就会有更高的要求,财富上有了,自然便会追求政治上的话语权,这是人的本性,本能,人心总是贪婪的,没有的总想要,要到了还会想要得更多。
“亲王殿下,刚刚我所说的单以财富而论,如果抛开财富不谈,那么,大明没有一个豪门。”田敏哈哈一笑:“光有钱算什么?所谓豪门,不仅是指他们有钱,还指他们拥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深植于地方的势力,以至于依附于他们生活的那些人。”
“你们不是这样吗?”
“非也!”田敏道:“大明的有钱人,的确很多,但不知亲王发现了没有,我们大明对于土地有一条极为严厉的禁令,那就是严禁土地的兼并,每一户人家所拥有的土地是有上限的。即便是贵为当朝一品大员,家中所拥有的田亩,也不得超过两千亩。”
“我可不相信这些人家当真只有这点土地。”曹云摇头。
“还真就只有这一点。”田敏认真地道:“除开这条禁令之外,关键的就是交不起赋税啊。殿下,打个比方,我家拥有两千亩土地,那每年需要上交的赋税便是一百两,但如果有了两千零一亩,这个数字便会变成二百两,两千零二亩,便会变成四百两,您说说,我犯得着吗?您别说想欺瞒,欺瞒或者会有一时之功效,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税务部门发现,那可是会罚得倾家荡产,如果让监察部门盯上,那西秦便在向我招手了。”
曹云默然不语。
“再者,想要聚敛财富发大财,拥有土地在我大明可不是最快的发财办法,甚至是很愚蠢的办法。因为大明朝廷对那些喜好聚敛土地的人可是很警惕的,但是呢,对于商人却没有什么制约,只要你有本事,那你赚多少钱都没有人理会,你只需要规规矩矩的交纳赋税就可以了。既然有可快的发财办法,谁还将盯着几亩土地啊?用皇帝的话来说,土地是为升斗小民准备的让他们谋生的手段而已。换句话说,那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以我们大明,对于农民的赋税那是极低的,而徭役,更是没有。”
“你们的皇帝陛下就不担心这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吗?”
田敏微微一笑:“商人再有钱,也不过是依附在国家这棵大树之上的一根藤蔓而已,如果这根藤蔓不安分了,收拾起来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