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若英微微点头,这一点,他又何尝没有想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一定要进攻呢?须知现在齐国纵然有些虚弱,但却仍是强我大楚许多。”看着卞无双,他反问道。
“陛下,我们不是要与齐国一较生死,而是要夺回昆凌关。”卞无双道:“只有夺回了昆凌关,将东部六郡重新联成一线,再以荆湖为第二道防线支援前方,只有如此,大楚以后方才有立足之道。否则让齐国占据着东部六郡,是攻是守,皆在他们一念之间,而失去了东部六郡的屏障,大楚腹心便没有了战略缓冲余地,一旦齐国大举来攻,则每一战都是生死大战,输一场,则荆湖不可守,荆湖不可守,则楚地腹心不可守,腹心不守,大楚安在?”
闵若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卞无双说得极有道理,而程务本不要命的往荆湖屯集人手,就是因为荆湖连一场也输不起,输一场便万事皆休。
“你说得当然有道理,可是现在,我们有机会夺回东部六郡吗?”对于现在大楚的实力,闵若英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而且程务本也不认为现在大楚有能力夺回东部六郡。
“如果是郭显成为帅,此事还真难成,但周济云为将么,我们可就有了绝大的机会了。”卞无双却显得胸有成竹一般。
“为何如此说?”
“齐国曹云卸去大元帅一职,实是因为他功高震主,天下兵马,以他为首,他在击败了陛下之后,不得不退。而他退下之后,如果论战功,其实是该由周济云接任的。但曹天成却选择了郭显成。”
“这事儿原委朕倒是清楚的,这周济云的背后,便是大齐国内实力雄厚的门阀世家了,周氏更是其中翘楚。曹天成既然已经决意要削平国内门阀世家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让周济云成为大齐兵马之首?而郭显成因为先前大败,威望不足,其人又是出身龙镶,原本便是寒门拔擢而来,自然以齐帝曹天成马首以瞻。”
“但周济云并没有死心,或者可以说是齐国的门阀世家还没有死心,他们要拼全力一搏,如果周济云再立新功,击溃荆湖防线,侵入大楚腹地,覆灭了大楚,那这大帅之位,还真就非他莫属了,如果周济云当真做到这一点,只怕曹天成削尽天下门阀世家的势力的努力也终要功亏一篑。”卞无双意味深长地道。
闵若英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大举反攻东部六郡,周济云一定会急于求胜。”
“他要急于求胜,而他们的皇帝却不愿意他取得大胜。这便是我们的机会。”卞无双点了点头:“周济云本也是兵道之上的翘楚人物,但存了这心,便失了平常心,只能胜,不能败,就这一条路好走,不免会让他患得患失。更关键的是,他得不到齐帝的全力支持,还未开战,便先自断一臂。我们焉能不胜?”
“齐帝当真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败?”闵若英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陛下觉得,曹天成会认为是东部六郡重要,还是他削尽国内门阀世家更重要?”卞无双含笑反问道。
闵若英沉吟半晌,“曹天成此人骄傲无比,先前又全歼了我大楚东部二十万大军,心中只怕没有将我们瞧在眼里。以朕猜想,他定然将整合国内势力看得比东部六郡更为重要,甚至他认为,就算我们重新收回了东部六郡,他将来也能重新打下来。而且东部六郡周济云所率兵马,绝大部分都来自门阀世家,所以这一战,如果周济云胜了,东部六郡自可保住还能再次重挫我大楚锐气,而且既然我大楚蓄意反击,周济云就算胜了也会折损不少人手,也当是在削弱门阀世力,只要荆湖守住,周济云就无法攻击我大楚腹心。如果周济云败了自不必说,他倒是借着我们的手,将门阀世家手里这一投最大的力量给铲除掉了,左右他都不亏。”
“陛下英明,就是这个道理。”卞无双连连点头,“东部六郡不在曹天成的眼中,先前他对大楚的攻势,也不过是想消灭掉大楚二十万东部边军,使得他在整合国内的时候,大楚无力对他形成威胁,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不会理会东部六郡了。东部六郡对齐国来说,可有可无,但对大楚来说,却是生死悬于一线。所以,必须要进攻,必须要拿下东部六郡,在荆湖防线之前形成辽阔的战略缓冲地带。”
闵若英连连点头,至此,他已经完全被卞无双说服了。看着面前这个沉静的中年人,闵若英禁不住的越法欣赏起此人来。
卞无双不仅有着不下于程务本的军事能力,更有在与人交谈之中,能给予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丝毫没有程务本的那种压迫感。而且更是知情识趣,像先前的那些分析,相信卞无双心中早有定论,但却引导着让自己说了出来,似乎他先前没想明白似的,经此点拨,才犹如拨云见月。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卞无双的一点小把戏,但闵若英还是感到很舒服。
“如果我们拿下了东部六郡,以后该当如何应对齐明之强势?”现在的闵若英算得上是很清醒了,认识到大楚现在的实力不仅比不上齐国,便连立国不久的大明,也是无法比拟了。
“陛下,齐国也好,楚国也罢,他们两国的最终目的,都是在想着要一统天下。而大楚势弱,但势弱却不代表着失败,仍然有大把的机会。”
“机会何来?”
“明国若攻楚,只有两个点,一个是他们占据了大秦之后,跨越落英山脉,大楚只需在稳守井径关,便能让明知难而退,另外一个点,便是自出云郡向新宁,但出云郡地势平坦,大楚新宁郡内却是地势险峻,想要此自攻,那便也只能循大道而攻,新宁郡守武腾这些年将新宁治理的蒸蒸日上,其部在与齐国的连番恶斗之中也堪称精锐,所以明人想要攻楚,难度极大。一旦不能速下大楚,陷入与楚国的逐地争夺之中,岂不是便宜了齐人?”
“说得有道理!”闵若英连连点头。
“而齐人这边呢?我们有了东部六郡作为纵深,以荆湖防线作为基点,齐人除非举大军来攻,否则必然难以得手,同样的道理,要是他们陷在了东部六郡与荆湖之中与我们熬战,那明人岂不是可以自昭关长驱直入?”卞无双笑吟吟地道:“陛下,到得那时,大楚虽然弱于明齐两国,却是这两国谁都不能得罪的,他们谁都不敢先攻打我大楚,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自己两虎相争了。因为这两个谁都没有将我大楚放在眼里。”
闵若英哼了一声,卞无双说得很有道理,但有着强烈的自尊心的他,却仍然觉得极其难受,曾几何时,大楚居然弱到了让人不屑一顾的地位。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嘴角微微抽搐。
“陛下又何必难过?两虎相争,终有一伤,而我大楚虽弱,却可利用这难得的契机,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努力的发展自己的实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安知以后我大楚便不能君临天下?”卞无双铿锵有力地道。“事在人为而已,想明国,当初崛起于前越之地,又有什么?可比得上现今的陛下吗?”
闵若英霍的站了起来,面孔潮红,在屋里急速的走来走去,卞无双也站了起来,束手而立,微微低头。
“好,很好!”闵若英突然站在了卞无双的面前:“只可惜,你来我大楚晚了一些啊!如果早得你这样的人才,大楚何至于此。”
卞无双苦笑:“若非明国势大,秦皇又猜忌于我,我又岂会背井离乡。”
“放心吧,马越不用你,那是他无识人之明,到了我大楚,有的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我不疑你。”闵若英用力地道。
卞无双心中一阵晒笑,闵若英当然可以不用疑我,自己五万大军入楚,一万人被留在安阳,两万人将要去楚国各地平叛,也算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后两万人,将会随着自己去东线,可谓势单力薄,而且军辎,后勤,尽皆都掌怀在楚人手中,闵若英自然不用怀疑自己。
自己在他眼中,肯定是一把好刀啊!不但可以用来杀齐人,还可以用来杀明人,在他眼中,逼得自己背井离乡而逃的明国皇帝秦风,肯定是自己心中最仇恨的人吧。
更重要的是,有了自己,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忌程务本了啊!
程务本的确是当世良将,但自己,却也绝对不会比他差。或者在防守一道之上,自己稍逊对方一筹,但在进攻之上,自己却又要强上程务本一筹,相比起来,卞无双更觉得自己要比程务本要强出那么一丝丝,必竟战争之道,光靠防守,可是赢不了的。
“我意以你为东线统帅,你可敢承担?”闵若英看着卞无双,加重了语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