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呢。”
沉寂了数秒之后,太宰再度发出了一声轻笑,脑袋歪了歪,肩头也随之起伏了一下,黑发的男人自言自语似的再度开口,接上了自己刚刚的话。
“这也难怪,毕竟这种借口听起来实在是太粗糙了,哪怕是单细胞生物恐怕都不会简单的相信,何况是稍微高级了那么一点点的蛞蝓。”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嘴贱的太宰用纤细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不过虽然中也这么问我,但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猜测了吧?”
“毕竟,我对中也的习惯、动作、神情乃至呼吸都一清二楚。”太宰温柔抚摸上恋人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神中所带着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样的眼神,可不是一个单纯前来求证的眼神啊。
正如自己随中原中也每一个神情动作了如指掌,中也对太宰的了解也远胜于其他人。
虽然和靠脑子吃饭的太宰到底还是有些差距,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没办法搞清楚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偏偏在关键时刻,中也的直觉比什么都准。
中原中也并不是笨蛋,相反他格外的敏锐老练。
很多时候他不去思考,完全是因为有太宰在他的身边,心思复杂的太宰在分析和制定计划,察觉阴谋的方面,不论速度和严密性都远胜于中原中也,只要跟着这个男人的安排走,就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理所当然,中原中也逐渐的开始依赖这个男人,本能的听从对方的指示。
自从十五岁那边开始就一直冤家路窄,哪怕在一起之后吵吵闹闹到二十二岁也不曾分开,于是这种依赖也随着时间演变为一种习惯。
正如中也在战斗和生活方面一直娇惯着太宰治一样,他中原中也又何尝不是被太宰娇惯着?
然而,这并不代表中也就不擅长思考,一些被隐瞒的事情只要有一个细微的突破口,被他推断出真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虽然花费的时间和太宰、乱步这些脑力派对比要逊色不少,但和普通人比起来,却算得上优秀。
所以,在对太宰的了解和这样明显的事实下,一天的时间,中原中也心里恐怕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比起求证,中也想要的大概更多是解释吧?
果不其然,在黑发男人轻佻又不正经的态度下,中也到底是没能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却凶狠的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脸色阴沉,湛蓝眼眸凌厉如刀:
“太宰,我不想跟你扯东扯西,明白的说吧,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不知道从哪里解释的话,那就谈谈那一天晚上你喂给我的那颗药是什么东西。”
药。
短暂性的迷惑神志,催眠时惯用的东西。
“不许再欺骗我!”中也声音渐渐提高,“哪怕脑子比不上你,我也不是笨蛋!”
太宰微微顿了顿,“哎呀哎呀。”
他语气听起来苦恼又无奈,鸢色的眼眸却是很冷静的注视着面前凌厉的湛蓝眼睛,“中也这不是基本都想起来了吗?真是糟糕啊……不要这样看着我,好啦,我承认,那是一点点催眠的药物,所以,那又怎么样呢?”他轻佻的反问。
那又怎么样……!?你这家伙,就把这当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中也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着,脸色僵硬,揪着太宰衣领的手不断收紧。
太宰治猛地凑上前,鸢色的眼眸滋生着冰冷和疯狂,上扬的嘴角凝固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他紧紧盯着中原中也的脸,哄骗着,蛊惑着,步步紧逼着,用那一如既往的甜腻语气,温柔的诉说。
“中也很喜欢侦探社的大家吧?光明的世界的日常,也并不糟糕对吧?”
“我们也能一直在一起,所以说,为什么要追究黑手党的旧事呢?退一步来说,如果中也厌恶了现在的生活,那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我们可以试着去别的地区住一段时间,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出国度蜜月。”
黑发的男人伸出手,将中原中也的两只手都死死抓住,他眷恋的在对方的手上吻了一下。
“反正我们的履历已经洗白了,在侦探社呆了那么久,尝试一下别的工作似乎也不错呢,中也有什么想法吗?反正我的话,只要和中也在一起就可以了,除了黑手党之外,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中原中也眼底满是痛苦挣扎,他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病态的男人一样,不可置信又难过至极,好半响才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所以我确实……”
“确实没有明确答应和我一起离开黑手党。”太宰说。
那只是一个擅长编织谎言的家伙,用尽手段为恋人呈现出来的虚假真相罢了。
橘发的小先生猛地喘了一口气,感觉指尖都在颤抖。
“你这家伙,早就开始计划了吧!?”
中原中也有一定的抗药性,意志也要比常人坚定的多,要靠这种催眠洗脑的手段,隐瞒了所有人,其中甚至包括掌管刑讯的尾崎红叶,悄无声息的哄骗一位忠心耿耿的黑手党干部,光靠一晚上的时间可不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完全没有印象的中原中也想想都感到胆战心惊,这个心思比棉絮还要细密的男人如果有心对他做什么,他根本没有办法察觉,与此同时,在胸口燃烧的怒火也愈发汹涌了起来。
——为什么?我明明那么信任你。
然而这种信任,换来的什么?
他的搭档兼恋人不顾他本人的意愿,欺骗他、哄骗他、诱拐他,将自己从他发誓要付出生命效忠的首领身边强硬的带走。
甚至还摆出这样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脑袋痛的很,被揭开的真相像针一样将他刺痛。
总是对他很好,哪怕叛逃许久之后再次见面也不曾责备过自己的红叶大姐;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尊敬自己,甚至还会因为他随口的夸奖而激动羞涩到不知怎么反应的芥川;他过去麾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们;还有他发自内心敬佩着,甚至自愿成为对方棋子的首领。
记忆被掀开,比过去更加浓郁的懊恼和悔恨铺天盖地的袭来。
啊啊,他怎么会叛逃啊。
怎么可以叛逃啊。
羊结束之后,港口黑手党就成为了一无所有的中原中也的全部。
他的工作,他的容身之处,他的家人,他的信念。
这样的痛苦在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的恋人时,再度被推向了顶点。
“对不起,中也,这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黑发的恋人带着歉意诉说,脸上的神情也很好的调整出愧疚的模样。
中也气极,反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欺骗了我。”
“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说这种话的时候,把你眼里的愉快收回去。”中原中也猛地吼出声,神情狰狞了起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叛逃,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将我也带出黑手党!”
“因为我无法在黑手党继续呆下去了,我曾经和你说过吧?关于我的挚友,还有叛逃的理由。”被接连的质问,太宰治沉默了半响,说道:“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但是我不想把中也留下,我不能忍受中也不在我身边。”
“仅此一次,拜托了,中也,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太宰抓着橘发小先生的手,鸢色的眼眸带上了让中也感到刺痛的哀求,语气脆弱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够摧毁:“就原谅我这一次。”
中原中也并不讨厌侦探社,大家都是温柔的好人,值得他托付后背的同伴,他也爱着这个名为太宰的混蛋男人,那样的感情真实无伪。
也正因为这样,中也痛苦极了。
因为现在的他,不管选择什么都是一场卑劣的背叛。
愤怒,挣扎,懊恼交织在心里,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唾弃。
被太宰牵着走那么多年,你居然直到今天才察觉到不对,你是蠢货吗,中原中也!
如果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在他还没有对侦探社的大家付出信任,把这里当做自己新的容身之处的话……!
中也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但是太宰抓的很紧。
“放开!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中也——”
“我说了放开吧!?你这个混蛋,从现在开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啊!”
中也暴躁的使劲,想要把双手扯出来,论力气的话,太宰治是比不过体术派的自己。
他现在只想要狠狠给太宰一拳,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找一家酒吧独自坐着喝闷酒,再他做出选择之前,再也不想看见眼前这混蛋的脸。
然而,右手顺利的抽出,左手上的手套却在争执时一不小心的被扯了下来。
太宰治抓着中原中也的一只黑色皮手套,目光凝滞在橘发小先生的无名指上。
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郁。
“等下,中也,你的戒指呢?”
这句话直接给愤怒的中原中也浇了一盆冷水,他神情一僵,啪的一声,他本能的用另一只手掩盖住左手的指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中也意识到这一点,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他脑子空白了一瞬,本能的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啊啊,原来如此,中也已经把戒指丢掉了吗?”
太宰喃喃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橘发的青年,他脸上再也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神都变的冰冷又死寂。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了……那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呢?难道说仅仅是为了看见我为了挽留你而露出的狼狈样子吗?还真是坏心眼啊,中也。”
不,不是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戒指会消失不见,这只是意外。
中也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太宰却进一步紧逼,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按住中也的下颚,仗着身高差距,他轻松的将中也的脸抬高,再度抢了对方说话的机会。
“我确实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带出了黑手党,但是这种欺骗仅仅只有一次,我是如此的爱着你,想方设法给我们寻找新的容身之所,让你拥有新的羁绊,这几年的生活全部都是真实的,哪怕不如在黑手党富足,但你也过的很快乐吧?”
“我爱你,我原本以为你也爱着我,可是到头来——”
太宰垂下眼睫,看着中也愣住的脸,语调轻柔又冷漠。
“你却把我们的戒指丢掉,宁愿回去做森先生脚边一条随意差遣的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