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衣着端庄,她穿着和冯江类似的衣服,但更要华贵几分,正是冯江在房中时有意避开的那些“软烟罗”外罩的衣衫。
不管怎么剪裁设计,武官的衣服始终要便于行动。虽然对冯江来说,也已是足够夸张,不过真对裁缝来说,已然是收敛不少。
女人的衣服就不同,女子天然追求的,就是服装的华美。所以最上乘的设计与堆砌,都是在女装上。
譬如走进来的这位,她身上的衣服层层叠叠,若山川起伏无尽,似水墨朦胧烟雨,青色的主调中,淡蓝色的渐变,内里是曲裾长裙,外面则不知罩了几层上等的“软烟罗”。
也不怪这种丝料的名字叫“软烟罗”,确实轻巧如烟气飘逸,散于天地间。仿佛天生便是这等渺渺茫茫,雨后的薄雾随在身上,非得极上等的织造工艺才能造出这样的料子来。
且进来的女人本就身姿绰约,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华贵气度,优雅知性,根本不是什么送酒的下人。
第一眼看见时,岳是非还有几分困惑。等来人对着他莞尔一笑,他就明白了过来。看来荀季这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他将人叫来装作送酒的侍女,想来是一种试探。
“秦一恒!”
岳是非叫出来人姓名,站起身来道:“你们真是让我一番好找,藏的真深。”
秦一恒很懂氛围,她看见岳是非时,不管心里如何,面上端庄沉稳。在岳是非叫出她名字时,仍是微微一笑,曲身行礼,道:“劳烦岳道长挂念。”
把岳是非与冯江招呼进来以后,荀季真可谓焦头烂额,他是一点办法没有,知道就算拖延时间,也很难解决这件事。思来想去,有了个鬼主意,干脆找人扮做下人,先来试试看,若是真如岳是非所说,来的是他们的朋友,不久皆大欢喜?
如果不是,再做打算,看看是要行点手段打点,还是冒点险。
苦思之后,他便去找了宣哲润等人,征得了同意。而且他们比荀季考虑的还更多几分,比如说秦一恒便扮做这侍女,提着银壶来上酒,酒里当然不是完全的酒。毒是没有的,可她秦一恒也不是普通人,下点蛊也算手到擒来。
他们在这地下世界,唯一的朋友,也就只有岳是非。所以来人如果是岳是非,就胜利会师,可要是荀季说的,什么追讨的差人,那秦一恒就会让来人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荀季说,来的人是一位身手很厉害的将军,她也不在乎,再厉害,还能不怕她的蛊?苗疆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再勇猛的勇士,遇到会蛊的苗疆女子也得畏惧。”
“几位果然是朋友!”
要说开心,最开心的反而不是岳是非和秦一恒,而是站着的荀季。他都快愁死了,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岳是非真的是这些术士的朋友。可真就一举多得。
朋友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带这几位术士朋友回来,本就是要与他们结交,不过原先也就是想着能结识几位义人。现在却能借此机会和包大人攀上关系,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明显不知道第三层正在出现的变化,否则就避之不及了。
“难得难得,如此缘分真是难得。不如这样,由我做东,摆上一桌酒席,共贺此难得之喜。”特别他的目光盯着冯江道:“冯参将,您能来真是我府上蓬荜生辉,一定要留下入席,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冯江当然是想拒绝的,他此时事那么多,哪有闲工夫在这跟人处理人情世故?
只是他不太好拒绝,毕竟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他也确实不是一个会处理这种事的人。所以他将目光转向了岳是非。
直到此刻,荀季要是再发现不了冯江居然在以岳是非为中心,实在就枉称“察言观色”一词。
所以他的注意力也转向了岳是非,正打算展开攻势,一定要留下几人,让他好好结交一番的时候,异象突生。
兀自凭空的,窗外原本寻常的万火千光树的光线,开始发生扭曲。
虽是大富商,这里毕竟是二层,最好的房屋都被显贵先得走了。所以不论他冯江怎么把屋子修建的奢华大气,始终改变不了他整个院子里也没有一株万火千光树灌木的事实。
每当到了夜晚,他会用大量的灯油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照的透亮。放在第一层,那是身家富贵的象征,然而在这,更像掩饰他的某种心虚,因为他的屋子不够亮。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白昼时,万火千光树照下的光明。时而还会站在二层小楼,推窗观赏,感慨这不愧是城中第二层,连这万火千光树祖树的光都更加明亮,闪耀,那是第一层的人无法体会的美好。
他从未见过,万火千光树的光线,居然还会发生这般大幅的扭曲。登时便愣在原地,连说点什么也忘记了。
不止他看见了这异象,岳是非皱起眉来。裴昕一战,他已经初步弄清楚岳阳城中术士的所谓信奉祖树所得来的法术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此情此景,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位术士的法术到了。
严阵以待下,冯江十分古怪的从腰带上扯下一块玉牌。看出岳是非的戒备,他急忙道:“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伸手将玉牌送进万火千光树扭曲的光中,没一会,光显出形来。一个矮个子的中年小胡子扫视一圈,特别是看着冯江,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开口。
冯江知道他的顾虑,连忙道:“乔哥,稍等一会。”
接着,看向荀季,酝酿着要怎么开口。知道他还有几分腼腆,岳是非帮他说道:“荀季先生,今日屋里要谈的事,我看你还是不要听的好。有些不该知道的事,一旦知道,便是天大的麻烦。”
荀季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人影,他不是那种喜欢听墙角的人,到他这个位置,难道还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听,什么东西不可以听吗?只是太吃惊,忘了做出反应。
岳是非都开口了,冯江也补充道:“荀季先生,这是您的地方,叨扰已是麻烦,贸然占用更是冒犯,实在不该。但事出紧急,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不麻烦不麻烦,我懂的,懂的。不该听的不会乱听,我这就出去。”
不敢多等,他瞥了眼小胡子,心想术士果真不同。如此鬼神莫测的术法,如果自己能用在商贸上,岂不方便太多?哪里的价格有变动,其他人还等着车马报信,自己已然掌握内幕,那时才是真正立于行商的不败之地。
结识术士,确实是个重要决定。荀季边退出去,边还在心里思量着。完全不知道,他结识的都是怎样瘟神般的人物。
待荀季退出去一段距离,冯江才恭恭敬敬的跟小胡子行礼道:“乔哥,现在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您请说。”
小胡子等的早已不耐,终于确认环境安全。虽说他也不认得岳是非,不过义人之中,互相信任是首要,只需要信任冯江就足矣。
“包大人呢?包大人可跟你在一起?”小胡子开口没说什么,反而追问起包大人的下落。
一听到提起包大人,冯江脸上露出犹豫。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解释。
小胡子立马就怒了:“同为义人,难不成你还要隐瞒什么?要不要我让朴老亲自和你说?”
“不麻烦朴老,我不是想隐藏。”冯江意识到自己的犹豫,立马解释道:“我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包大人的情况,现在我也不明。”
闻言,小胡子先是一愣,片刻后,长叹口气:“看来,他们的行动并非突然,连包大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