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实在荒唐……”秦一志无法接受自己妹妹的说法,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开脱之词。
菘蓝眼神飘忽,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姑姑。按她的惯常,她是愿意相信的,可是她前几日来饱受的痛苦,让她下意识便觉得难过与抗拒,就不想相信。
只有岳是非,他的关注重点反而不在最后的说辞上,思索之后,岳是非问道:“你说先是得了一个梦?后来去见了一个行脚商人?这个行脚商人也有长青蛊,却并没告诉你有什么风险?且不是大蛊师传的法?”
“不错,难以置信,可我说的就是真的。”秦一恒苦笑道:“前后矛盾,但这就是实话,我就是因为他才会背离秦家,谁知却是痛苦的开始。”
“你既然知道药泉可以涤除你身上的蛊虫,为何不用?如果另一个你不愿意涤除,才想着用炼药的方式来获取药泉,那现在这个你呢?”岳是非又问道。
“现在的我吗?”还真被岳是非问的愣住。
思索半晌,秦一恒还是回道:“我不知道,也许我放不下辛苦修习的蛊术,也或许……”咬着牙,秦一恒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岳是非倒是替她说出了口:“也或许你还放不下对青春的执念,仍是想要青春常驻,年岁不老。”
现在的秦一恒,端庄典雅,她的衣着显得略有些老气。但真要仔细看,她与菘蓝站在一起时,眼角眉梢并无皱纹,其实她也有妆容,不同于一般女子以妆容遮掩容貌老去,岁月斑驳留下的痕迹,反而秦一恒会把自己化的更老几分。
秦一恒不语,但她的表情明显便是如此。
即是这样,岳是非倒也不觉得秦一恒有什么可怜悯的。即使告诉她,当年的行脚商人有问题,她或许也会走上这条老路,并无多大意义。
相反,要是告诉岳是非,让他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在茅山脚下的村庄中,和自己的师父站在一起,不论面对的敌人多么可怕,他也不会离开。
多少次午夜梦回,岳是非追问自己,当时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与自己师父分开?他的脑海中,小山村的一幕太过震惊,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在那之前一点的事,越想越觉得离谱至极。
“能遇到药泉,是你的机会。”岳是非道:“如果我要是你,现在就去山上,洗去一身蛊术,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吗?”秦一恒苦笑:“我这么多年努力,毁于一旦?道长?试问若是你,能放得下一身修行吗?”
岳是非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放弃一身修行?我的修行又没给我带来阻碍,使我伤害他人。”
“其实,你有何不知足?”岳是非的表情凝重了些,说道:“虽说这么多年你行差踏错,但你仍有个哥哥在家等着你,你们秦家先祖留下的余荫,这份基业能保你衣食无忧。”
说罢,转身一指,也不知是指向哪里,或许是秦府之外无数普通百姓。
“此门之外,多少苦难之人?一世辛苦,到头来不过求一食之温饱。他们便连悔过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被生活推着,无奈的向前走。”
“我昔年认识一人,与钱庄借低息钱开地。在保证生活的情况下需十年才能还清,好不容易开凿出地来。忽然遭遇几十年不遇之大水,土地尽没,一切付诸于流水。第二年,他再去钱庄低息借钱,再开一地,赌上二十年,仍要将地开出来,不料又遇百年不遇之风雨,再将地淹没,又是付诸流水。”
“他相邻之人,也遭遇相似的苦厄。当下便舍身而去,留下妻儿孤寡两人,从此辛苦世上,不知何处行事。”
讲到此处,连岳是非也是无奈的摇摇头。总有些人天公不作美,灾劫困苦,世人难料。
听得秦一恒都有些恍惚,秦一志也是道:“不知道长所说此人在何处,若是近处,我或许可以援助一二,略尽绵薄。”
岳是非笑着道:“倒是不用,因为我所说之人,不敢气馁,再借钱开地。抵了自己的三十年。”
“好在这次,不负有心人,他再次开地。没有再遭苦厄,虽背负债务,开地之后,却也让家里生活提升不少,还得以送孩子入学读书。虽不知前路如何,至少当下还算光明。”
再看向秦一恒,岳是非又道:“所以,你说自己努力多年,舍不得放弃,不过是你自己的执念罢了。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是你自己的机遇,是否要把握,全看你自己。”
“对了!”岳是非说完话,原本要离开这间正厅,临到门口,岳是非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你既知道另一个你会放大你心里的负面,如今你难免对我们有怨气。”
“我是不妨的,你若是想来,大可试试。但是……”
指了指菘蓝,又指了指秦一志,岳是非笑道:“你一身蛊术,你的哥哥,亲人,他们可扛得住?若是你动了不轨之心?该如何?”
秦一恒愣了下,她居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被岳是非如今一提醒,她也不禁惶恐起来,连忙说道:“道长,你可有法子困住我?勿令我做下不可饶恕之事。”
困住她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岳是非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若是能逼她一下,让她做出正确的事,倒也是好事,也是看看她,到底还有无可救药?
是青春常驻更重要,还是她的家人更重要。
一是人之贪着,一是人之善性。二者皆人之本生,自先天所来。但人是上是下,是仙是魔,就看这一念的抉择,当下即明。
所以岳是非摇头道:“我对你们蛊术不通,也不知你能做出些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如何能保证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困住你?”
“那要如何是好?”秦一恒慌乱到极点,连站也有些站立不稳。
扫过还显镇定的秦一志,她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岳是非的意思。
“还需要我告诉你该如何是好吗?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岳是非笑了笑,将她逼到绝处,才能让她做出决定。
“道长,你说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山上,借药泉力,涤尽一身蛊术。”终究,她也苦笑了下,做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