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螃蟹与白粥

细窄的饭桌旁,坐了三个人。

桌上东西不多,只有几碟掺了野菜的白粥。说是粥都有点过,其实稀饭更恰当,不过是水混米饭,连瓢都挂不上。

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已经在桌旁,看见岳是非盯着稀饭的眼神。男主人对女主人使了个眼色,女主人连忙转过身去又端来一盘白面馒头。

“道长,远道而来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现在这季节鸡也不下蛋了。昨晚老神仙说他们吃素就好,不然我就宰了那只鸡来招待你们啦。”

男主人有些局促:“还好家里还有点面,我让她发的面做了馒头,您就将就下。”

“你们平日里只吃白粥吗?”指着馒头说:“馒头还是为了招待我们才弄的?”

说的夫妻二人更加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明明他们才是主人,反而显得岳是非气势压住了他们。

哪里是什么气势?实际上就是他们平日里卑微惯了。不光卑微,还有本性的善良,所以对能欺负他们的人懦弱,却也从不去欺负他人。

还在陈老爷府上时,几乎顿顿设宴招待。当时陈老爷为了摆阔气,又听说岳是非是茅山弟子,出身江南,特意让人上了从江南弄来的大闸蟹。

大闸蟹如果死了,很快就会发臭。好的大闸蟹都得是鲜活的,黔地还属山里,大闸蟹是难得的珍品,常人别说吃,见都没见到。虽说看见的时候,岳是非就知道这大闸蟹不是江南产的,可能是更近的地方养殖出来的,个头和样式都不太一样。

但是能弄来这东西,更是鲜活的拉过来,属实不易。

然而吃这个又有个问题,剥蟹的时候难免脏手,显得不雅。岳是非自己并不吃大闸蟹,所以陈老爷也不好意思剥,最后酒过三巡后,大闸蟹基本整盘被倒掉。看到景象时,岳是非心里确实也还有些不适。

尤其再看见眼前夫妻二人吃的白粥,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听说安川不涨水也不缺水,按说你们连年收成应该不错,大哥你又懂捕猎,山里山货那么多,按说不至于如此。”

岳是非先行入座,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煦很多,叫起大哥来。

初见岳是非的时候,男主人还不觉得有什么,昨夜看见岳是非的道法和剑术。惊为天人,难免态度就拘谨起来,表现得十分局促,现在岳是非亲切的叫大哥,男主人又放开了些。

“收成确实还好,托了安川的福。可是这地不是我们家的,是陈家的地。我们种了还得缴租子,要是没有安川,我们怕是还得饿肚子。”

“不过现在还好,别的不说,白米还是管够,逢年过节再吃点野味。啧,日子还是好的。”男主人笑着介绍,居然还能流露出几分自豪。

但他有意揭过这一页,不想继续跟岳是非讨论自家吃什么的问题,便问道:“道长,白果还没醒吗?另外那位道长还没起?”

“对,昨夜他背着白果,太累了。我让他多睡会。”总不好意思说岳是非担心在这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是轮班休息的?

男主人听后恍然,连忙吩咐道:“快,收几个馒头,放蒸笼里去。免得等他们醒了馒头凉,不好吃。糟蹋了好东西。”

“大哥,昨晚的出二口呢?就你们说的老神仙?他没来吃早饭?”

“没呢,他们大早上雨刚停就走了。还说什么星月踏露,清风为伴,最是逍遥自在。啧啧,真是神仙般的人物,何时我也能这般自在。”男主人对老神仙的风采赞不绝口,甚至有些向往。

喝了碗粥,吃了两个白面馒头。岳是非实在不想占用这家人的口粮,便让他们多吃些,自己停下筷子。

刚想说自己吃饱了,门外就传来响动。

“咚、咚咚”

有人从后院跑了过来,人影没看见,听脚步声,岳是非已经猜出来是宣哲润跑过来了。

到得门口,岳是非看他脸色略带惊惶,站起身问:“怎么?遁甲兵又来了?”

“没,没有,是白果,白果醒了过来。”宣哲润指着后面屋子催促:“你快过来看看。”

停下筷子:“我们吃好了,大哥你们慢吃。”

说完就赶回了房中,白果正捂着头,面露痛苦的神色,头疼的厉害:“道长,你、你来了?”

眼见着岳是非进来,白果招呼了一句。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情,没有跟岳是非继续说话,捂着额头,冷汗直流。

宣哲润刚打算开口,就被岳是非按住,轻轻摇头道:“别打扰他,让他仔细想想,我猜他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等他想清楚我们再问。”

“不要紧吧?需不需要我出去找大夫过来看看?”

看见岳是非放下筷子,男主人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同样放下碗就跑了过来。这白果是他们邻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左邻右舍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否则也不会冒着危险留下岳是非三人了。

“无妨,他的问题不是大夫能解决的。”岳是非拒绝了男主人的提议,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白果。

半晌之后,白果头痛好了些。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三人。

“友哥?怎么到你这来了?”

看见岳是非和宣哲润都不奇怪,但是他记忆里可没有这位男主人。

“白果,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把我们吓了一跳,有那个什么遁甲兵想杀你啊。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呐?”男主人关心的上前。

“遁甲兵?”白果疑惑的反问,就在岳是非打算解释时,他突然恍然大悟:“那个就是遁甲兵,想杀我?”

“你知道什么是遁甲兵?”

眯眯眼,岳是非没想到白果居然对这个也有印象,他居然还知道遁甲兵?莫不成也是他们家传?

“不知道,可是……”

“大胆的说,你是做什么梦了吗?你梦里的东西很重要?”

“梦里?很重要?”白果似乎又迷糊下来:“道长,你是说我梦里的都是真的吗?”

“不一定是真的,但可能有某种启示,你先说说看。”

又仔细想了半天,白果忽然脸色大变,比刚才还惊惶的大喊道:“快,小飞雪有危险,道长,你快去救救我外甥女。”

说话时,白果的眼角有泪珠落下,整个人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向岳是非冲过来。用一种决然大力晃动着岳是非的肩膀:“快,快啊,救救飞雪!”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所有人都看懵了,宣哲润和男主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要把白果拉下来。

“白果,你在干什么?快冷静些,小飞雪怎么了?”

九樟村下来找小飞雪的事,住在这的男主人一家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他们也被嘱咐了要留意有没有小女孩的踪迹,得知有小孩丢失,他们当然知道父母心里有多焦躁,所以也答应了下来。

能猜到白果是下来找外甥女的,可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岳是非没说,他们也不知道。

“冷静点!”

岳是非大喊一声,同时用手猛地拍在白果肩膀上。拍动时还运了道法,存思太乙救苦天尊法相巍峨立在半空,九头狮子一声怒吼,震开地狱三途,威慑群邪妖魔。

算是变神的活用,刚才的吼叫,是存思的九头狮子吼声。拍在白果肩膀上的巴掌,是存思的救苦天尊柳枝轻挥。

打在白果肩上时,真把他浑身打了个抖,眼神又变得清明起来。

“拿水来,快!”

看白果又冷静了些,岳是非扶着白果重新坐回到床上,同时吩咐身旁两个人。

男主人动作很快,端来一碗清水。岳是非咬破中指,将指尖血滴入碗中,又在水中写了个破秽的符字,口中默诵神咒:“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诵完咒后,同样是用中指,沾着水往白果额头上,写下一个“雨字头”,又跟着落了个“聻”字,画下紫微讳。

等紫微讳写下后,白果彻底安静了下来。

果然不出岳是非预料,这白果刚才魂魄不安,五脏不能藏魂魄,心神紊乱,搞的前言不搭后语,想起一出是一出,现在应该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