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年馆是一个非法的地下组织,他们做着一门非法的生意——杀死时间。
这是一种面向个人的定制业务,专门帮助那些不愿面对某一天的人杀死相应的日期。所谓杀死,其实就是抹去,将那天从你生命里完全抹去,它既不会来到,也不会对今后产生影响,更不会留给你任何相关的回忆。
这门生意非常受欢迎,面临年底考核加薪无望的企业中层、交货日期将至仍在为配色方案挣扎的设计师、明明很不情愿却碍于人情不得不去相亲的都市剩女,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的一天,都是藏年馆潜在的客户。
野蛮生长时期,藏年馆只做生意不问是非,客户给个日期,馆方给个价格,有烦恼的让日子消失不见,有技术的让钞票滚滚而来,怎么看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却巧合得让人不敢相信。一个连环杀人犯找上门,他不知从什么渠道获得了某一天自己将会被大量警察围捕的消息,于是花大价钱让藏年馆杀掉了这一天。自然,他逃过了这一劫,继续逍遥法外,而下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恰恰就是藏年馆馆主的妻子。
这个惨剧直接击溃了馆主的心理,他心灰意冷,认定这是一门害人的生意,便选择了隐退,而新上任的馆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成立调查部,专门对可疑客户进行背景调查,如果认为有危害性,就将其拒之门外。
所以,现在每一位客户都必须详细地阐述自己杀死某一天的理由。
此时坐在接待室的这一位也是如此。
“我叫李声讯,今年29岁,属狗。嗯,射手座,职业要说吗?”
接待他的是上个月的销售冠军,程书寒。
“要说,职业很重要。”
“我是个曲棍球运动员……曲棍球您知道吗?”
“在电视上看过,没什么兴趣。”程书寒从不跟客户套近乎,对于她能成为销售冠军,其他同事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你干吗问?”
“我要据此判断你的危险指数。”程书寒说着在屏幕上按下两颗星,她并没有藏着不让对方看到。
“我居然有两颗星?我一直都是守法公民——”
“你们打球的那根棍子杀伤力很强。”
李声讯难以反驳:“好吧。”
“说需求吧,要杀哪一天?”
“明天的赛场上,会有……不那么好的事情发生。”他的声音开始扭捏起来。
“你们会输?”
“不是,我们队很强的,应该能赢,肯定能赢。明天比赛结束的时候,我们的前锋会……”
他沉默了。
程书寒的手指在桌子边沿敲击:“你要是再支支吾吾,我只好不做你这单生意了,你不是男人吗?总不能因为玩了个有点娘的运动就真变成娘炮了吧?”
李声讯涨红了脸:“你别污蔑我的职业!明天比赛一完,我们的前锋就会当场向他的女朋友求婚。”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不——想——看——到!”
程书寒轻蔑地一笑:“我明白了。”
“他女朋友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认识了27年,我一直……一直都很爱她,可是她——”
“她不爱你!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声讯低下头,“她一定会答应他,一定会,唉,人家长得比我帅,前锋挣得也比我们后卫多。”
“我们这是藏年馆,不是情感电台,跟生意无关的事,你还是不要说了。所以你是想杀掉明天,也就是星期一?”
李声讯点点头:“如果让我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我会崩溃的。”
程书寒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起来,“提前跟你讲明,所谓的猎杀日期,就是让这一天从你生命里消失,一切在原始时间线上跟你直接相关的事件都不会发生,更不会产生记忆,对你来说,就像宿醉一样,一过今晚午夜12点,时间直接进入星期二。”
李声讯呆呆地张着嘴。
“觉得神奇是吗?”
“啊,不,不是,我是想知道,什么叫直接相关的事件不会发生。”
“就是说,跟你无关的事件还是会发生,并且继续影响未来,而同时,那些原本必须有你参与的事件,时间自己会给出合理的解释,比如你明天的比赛,你的教练应该会派上替补。对其他人来说,明天就是你彻底消失的一天。”
“那他求婚——”
“也会发生,这事跟你本来就没关系,对吧?”
李声讯叹了口气,摸出信用卡递给程书寒,“你们一出手就是杀死一天是吗?”
“对,最短日期是一天,收费是79万元。”
“这是我一年的收入。”他心痛地说。
“肉疼和心疼,我以为你已经选好了。”
按下付款确认键的瞬间,李声讯突然叫起来:“啊不对!你说他还是会求婚的,那他们最后还是要结婚,然后结婚的时候肯定会叫我去啊!生小孩也会叫我去,老公老婆地在我面前叫,啊啊啊——”
程书寒看着眼前这个神经病:“钱你也付了,那能怎么办?你自己走不出来,我们也没办法,要不你再给个几百万,我给你个套餐价,把他们以后的重要日子都杀了?”
李声讯说不出话来,他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解脱方式,结果最终发现仍旧不过是徒劳。
关键是他已经付过钱了……
星期一,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赛场上难得地坐了一半的人,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
球从前场长传回来,李声讯凭借经验早已提前启动,赶在球被传到位置前拦截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击,球飞离地面半尺,穿过对方防线的空当,准确地落到阿仁的棍下。
阿仁是队里的头号前锋,他拿球之后晃过对方两个人,拉出射门空间之后猛地一击。
球撞在守门员大腿上,弹进了网窝。
比赛结束,4∶3。
李声讯冲过半场,与阿仁抱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打得进!”
“要是不赢,今天的事儿还不好办呢。”阿仁笑笑说。
“什么事儿?”
“你就看着吧。”
说完这句话,阿仁便向看台走去,在那里,有一个姑娘正等着他,等着他单膝一跪。
李声讯也看到了那个姑娘,拿着一瓶矿泉水,满脸通红。他拽过一旁的队友:“喂,那个姑娘,你见过吗?”
“阿仁的女朋友吗,经常来啊,你没看到过?”
“不认识,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李声讯双手叉腰,又静静地想了想,“嗯,想不起来,算了。”
他转身继续与队友们欢庆胜利去了。
“所以你最后怎么解决的?”馆主看着眼前的报告。
“我杀死了他27年前的一天,那天也是个星期一,他和那个姑娘是在那天认识的,一个5岁,一个4岁,把这一天抹去之后,那个姑娘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里了。”
“也只有女人能想到这种方案。”
“那是,不过,您以后还是别给我派这种活了,多情种的男人,真是娘得很。”程书寒嘴角上翘,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