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出六月大楼的时候已接近晚上8点,她还没吃晚饭,因为午餐吃得很马虎,所以此刻她的胃已经饿得缩成了一团。街上夜灯初放,行人并不多,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股混杂着黑椒牛排和摩卡咖啡的香气,莫兰贪婪的吸了一口,抬眼朝马路对面望去,此时正是一天中咖啡馆生意最好的时候,隔着茶色玻璃,她看见穿着褐色吊带衫的马丽倚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笑盈盈地跟客人说话,忽然想起马丽曾经承诺,晚餐会给她打折,于是便快步朝咖啡馆走去。
可刚刚穿过马路,她就看见高竞脸色铁青地站在咖啡馆门口冷冷注视着她,看上去已经守候她多时了。她心里暗叫不妙,正准备掉头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快步朝她走过来。莫兰只能朝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嗨!”她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过来,用铁钳般坚硬的手掌猛然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拉上了他的车,原来咖啡馆旁边那辆黑色本田就是他的,莫兰懊悔自己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到。比起孔武彪悍的高竞,莫兰自然毫无招架之力,而且他的举动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所以等她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他的车里了。
“你发什么神经!”,她只能气急败坏地朝他吼道。
但高竞对她的怒吼充耳不闻,他砰地一声猛地关上车门,并很快坐到她身边发动了车子。在黑夜里,汽车向不知名的前方行驶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莫兰怒冲冲地问。
他没说话。车行五分钟后,才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几天,你很忙啊!”
莫兰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刚刚私自调查过三位嫌疑人的住所,虽然没什么收获,但这毕竟是侵犯了高竞的领地。莫兰自知理亏,只好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没有啊,我还是老样子啊?”她无辜地答道。
“我劝你最好还是去找一份固定的工作,这样你就不会一天到晚管闲事!”
“我并非没工作,我是自由职业者。”莫兰白了他一眼,“当然,象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自由,因为你已经习惯听别人的命令做事了,真可怜!”
“自由职业者?真伟大!”他尖刻地说,“请问你一个月赚多少钱?能养活自己吗?你究竟是哪来的钱去上美容院,上健身房,还有买那些没有让你漂亮半分的化妆品?是你自己赚来的吗?还不是靠别人?”
每次跟他说话,她都会气得要命。
不错,要不是有一个在法国开中医诊所的父亲,莫兰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潇洒,但这又干他高竞什么事,他凭什么来指责她?
“我的经济来源干吗要向你报告,你是何方神圣?”莫兰反问道。
“找工作去!”
“Shut up!”
“要我闭嘴也可以,以后别让我发现你搅合在我的案子里!”他厉声道。
莫兰瞄了他一眼。
“如果你每次都聪明得抢在我前面找到答案,我当然不会搅在里面!”
车子猛地停下,莫兰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她正想骂人,却被高竞抢先了。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撒谎说要找你的手机?”他瞪着她怒气冲冲地问道。
莫兰被问住了,她没料到他会那么快知道这件事。
“谁……谁告诉你的?”莫兰有点结巴,她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迅速地排着各种可能性,是董斌吗,他应该不会是这么多嘴的人,是王俊?他不会给警察打电话,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那么只有张医生了,一定是这个娘娘腔!她刚转身离开,他就打了电话,一定是的……
“是谁告诉你的?”莫兰再次问道。
高竞横了一眼,没回答。
“真没想到他们会给你打电话。”莫兰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那么破的伎俩能骗得过别人?”他的口气充满嘲讽。
莫兰火气顿消,朝他莞尔一笑。
“对啊,这伎俩是很破。”
“你究竟想干什么?”
“找手机啊!”
他脸上毫无表情。
“你应该改行当骗子。”他说。
“多谢你的恭维。”
“你的目的就是进入他们的房间,”他盯着她的眼睛,身子向她倾过来,“你在找什么?”
“你想知道?”莫兰略带得意地仰头看着他。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口红。”
好聪明,莫兰想,但并不全对。
10分钟后,他们回到六月大楼对面的波波咖啡馆。
看到他们一起进来,马丽稍稍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好,马丽。”莫兰朝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她要马丽知道,她可不想跟警察为伍。马丽回了她一个鬼脸以示理解,现在她们已经很熟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点了马丽竭力推荐的牛排套餐和两杯冰镇柠檬汁后,便言归正传。
“你是去找口红,我没说错吧。”高竞喝着侍者送上来的白开水说道。
“何以见得?”
“因为出租司机说,她曾经在车里拿出一支口红,而我们没在她的坠楼地点附近找到那支口红。所以她的口红很可能是掉在了现场。”他放下水杯,给自己点了支烟,继续说道,“如果她掉了一把刀也许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但如果她掉的是一支口红就难说了。”
“可不是?有几个男人会知道自己的女朋友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其实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况且他们几个都有女朋友,他们很可能会以为是她们留下来的。”莫兰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那你找到没有?”高竞问。
“他们三个人家里居然连一支口红都没有,真让我吃惊。”莫兰想到这个就觉得很懊丧。
“那你一定很失望。”高竞抬了抬眉毛,讥讽道。
“无所谓。”莫兰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高竞平静地吸了一口烟,望向窗外。莫兰很了解高竞,她知道每当他做出这副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时,就表明他确实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了,而且,他说的话,八成不会让她高兴,那次他告诉莫兰,自己的妹妹打算跟梁永胜结婚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果然,他开口道:“你还是放弃这些无聊的游戏吧。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什么什么?他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那你怎么还浪费时间跟我一起吃饭?莫兰想。
“也许你要问,为什么我会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你吃饭。”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用缓慢的语调说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干蠢事,我要用事实来教育你,就算你不厌其烦地去骚扰林琪的老同学、同事、顾客,以及那三个嫌疑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外围打转?你完全是在瞎胡闹。”
是谁告诉他这些的?不用问,肯定是双重间谍乔纳。她一方面把高竞的进展告诉莫兰,另一方面又把她的动向透露给高竞,真不该告诉她那么多,莫兰懊恼地想。
“好吧,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莫兰没好气地问道。
“猜?!”仿佛受了冒犯,高竞低吼了一声。
莫兰白了他一眼。
“说吧,别卖关子了。如果你对答案有自信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
“我们找到了口红。”他说。
莫兰愕然。
“我们共在他们三个家里找到10支口红,现在它们全都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在其中一支上面找到了林琪的指纹。”
怪不得一支都没找到,原来是他先行了一步,想都这里,莫兰不禁有些生气。
“即使口红上面有林琪的指纹也不能证明谁就是凶手,他完全可以说,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来他家的时候,恰巧带了那支口红。他照样可以说,案发当天她没有去过他那里。”莫兰手托腮帮子,假装天真地向他眨着眼睛。
高竞冷笑了一声,带着自负和十二万分的耐心说道:
“A、董斌,林琪从来没去过他家,B、王俊,他说林琪只去过他家一次,但当时她的化妆包掉在酒吧里了,C、张重义,林琪跟他在一起时从来不化妆。”
“也许她用过他们几个女朋友的口红,所以才会在上面留下她的指纹。”
“根据他们的证词,她没在他们任何一个家里化过妆,因此在他们任何一个家里都不应该出现带有林琪指纹的口红。”高竞用律师的口吻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撇开董斌不说,如果林琪的口红掉在王俊和张重义家里,那只能说明林琪并不象他们说的只去过一次。这另外一次,很可能就是案发那天,因为有人证明,那天她手里有一枝口红。”
“不错。”
“这支口红究竟在谁那里?”莫兰忍不住好奇地问。
“跟你有关系吗?” 高竞假模假样地向侍者要胡椒,并且开始切牛排。
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她可能真的是输给高竞了。但看见高竞那副高深莫测,不可一世的表情,她又一肚子不服气。
“找到口红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找到别的。”她忍不住挑衅道。
“别的?”
莫兰朝他微微一笑。
“难道你不止是在找口红?”他地瞄了她一眼问道。
“我在找风衣。”
林琪进入大楼的时候,穿了一件白色风衣。
难道凶手会留下这么大的证据让你去找吗?高竞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说这句话,但他忍住了。
“找到了吗?”高竞一边低头继续切牛排,一边带着嘲讽的微笑问。
“没有。”莫兰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哦。”他颇有幽默地叹息了一声。
一阵沉默过后,莫兰再度问道:“口红究竟在谁那里?”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两秒钟。
“老规矩,如何?”莫兰提议。
高竞没反对,于是莫兰问马丽要来了笔和纸,并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个字,那是凶手的姓,这是他们的老游戏了。写完后,她把纸条丢在高竞面前。
高竞打开纸条看过一眼后随即用打火机点着了。他没有否认。
她猜对了,是王俊,毕竟三个人中,他看上去最马虎,如果林琪的口红掉在他那里,他有九成九不会注意。
可是,她立刻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他那里找到口红,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她对此十分困惑。
高竞切牛排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他有不在场证明。”过了一会儿,高竞道。
“不在场证明?拜托,那是半夜,他的不在场证明究竟是什么?”
“有人证明他在酒吧一直玩到半夜三点才回去。不过据我所知,那个证人跟他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所他以完全可能作伪证。更何况,门口的监视器又坏了,什么都无法证明。”
高竞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那块牛排,好像那就是王俊的证人,接着他冷笑着切下一块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