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蜡铸造法,或称失蜡浇铸法,是古代华夏的一种生产工艺。
简单的说,就是先用蜡制成铸模,外敷塑型材料(陶土之类),成为整体铸型。
然后再加热铸模将蜡化去,形成空腔铸范。
最后浇入液态金属,冷却后得到成型铸件。
以失蜡法铸造的器物可以玲珑剔透,有镂空的效果。
之前在学术界内,广泛认为,西周时期精美的青铜器,特别是那些带有镂空工艺的青铜器。
比如曾侯乙墓尊盘。
曾侯乙墓尊盘底座为多条相互缠绕的龙,它们首尾相连,上下交错,形成中间镂空的多层云纹状图案。
这些图案用普通精密铸造工艺很难制造出来。
而用失蜡法精密铸造工艺,可以利用石蜡没有强度、易于雕刻的特点,用普通工具就可以雕刻出与所要得到的曾侯乙墓尊盘一样的石蜡材质的工艺品。
然后再附加浇注,涂料、脱蜡、浇注,就可以得到精美的曾侯乙墓尊盘。
而且利用失蜡浇铸法制作出来的器物,器身上复杂的花纹,镂空的动物模型,全都是浑然天成的一样。
没有任何凿、刻的痕迹,堪称完美!
这种工艺,曾经纪录在了史书上,历朝历代也都有使用过。
只是,到底这种工艺是什么时候诞生于华夏的,最早在什么年代出现的?
没人知道。
甚至就连专家们利用失蜡浇铸法,将曾侯乙尊盘复刻出来后,也不敢打包票的说,这个器物就一定是用这种方法铸造出来的。
因为没人确定春秋战国时期,是否还有另一种可以制造出如此精美铜器的工艺。
只是随着秦末乱世后,就失传了。
这可不是随便猜的说法,而是华夏历史上失传的工艺真的太多太多了,数不胜数。
有些曾经有记载,有些连记载都没有,是根据出土物大致还原出来的。
有些工艺甚至连还原都还原不出来了。
关于失蜡浇铸法最早诞生的时间,学术界有非常多争论。
有人认为春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有人认为实际上是战国时期才有的。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个时候已经有这种铸造工艺了。
哪怕,淅川下寺楚墓出土的春秋中期云纹铜禁,几乎已经被认定是失蜡法铸就。
但是一直缺乏更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春秋时期失蜡法已经存在!
直到,陈翰在M33号墓的青铜盘上,发现了众多清楚的蜡流痕迹。
这一不可颠覆的新发现,使得迄今纷争不已的失蜡法铸造法有了一个定说。
“有了这个铜盘,足以证明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失蜡法了!”
得知消息,喜悦的跑来查看的孔建文,捧着这个精美程度其实挺一般的铜盘,脸上笑容灿烂。
“看来,失蜡浇铸法很有可能是源于楚国的一种工艺。”
“是楚国的青铜铸造师研究出来的。”
现存最早的,大致可以确定是用失蜡法铸造的青铜器,是春秋中期的云纹铜禁,来自楚国。
这个带有失蜡法铸造痕迹的铜盘,来自曾国。
而曾又和楚在春秋中期之后一直处于哥俩好的状态。
很显然,这铜盘肯定是出自楚国工匠之手。
或者说,是曾国派工匠去楚国学来的。
所以后来的曾侯乙墓里,也有不少使用失蜡法铸造的青铜器。
“这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在学术界一直众说纷纭,难以勘定的学术问题吧!”孔建文欣慰的说道。
陈翰点点头,刚想附和两句呢,口袋里的手机却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
随手掏出手机一看。
正是在北大考古文博学院读博的学姐,发来的消息。
“陈学弟,我们这有大发现,速来!”
看到这条信息,陈翰眼神立马一变。
“老师!枣树林墓地那边有大发现!”
“我现在就去看看啥情况!”
撂下这两句话,陈翰就迅速飞奔而出,直冲隔壁枣树林墓地而去。
......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文峰塔墓地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枣树林考古发掘现场。
几位头发都半百了,人均都戴着眼镜的老教授,正围着几个编钟和青铜器,拿着放大镜,紧张激动的研究着上面的铭文。
“帅禹之堵、以長辝夏。”
“这与传世的豳公盨、秦公簋、叔夷镈的“禹”、“夏”铭文相印证,证明了春秋时期华夏不同文化区域,对禹和夏的认知是万全相同的啊!”
“你们看,这个铜缶上,写着“楚王媵随仲芈加缶!”
“这句铭文,再次证明了曾国与随国的确是一个国家!”
“楚王媵随仲芈加缶,媵就是滕器,也就是嫁妆的意思!”
“这件缶是芈加出嫁到随国时,楚王为她铸造的一件陪嫁品!”
“芈加又称“随仲”,“仲”表示的是她在家庭的排行,而“随”在称呼里,一般代表父亲或丈夫的国家和氏族。”
“芈加来自楚国,那么随自然是夫国,那么曾国当然就是随国!”
一群专家教授们,围绕着这几个青铜器,那叫一个激动和喜悦。
比起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北大这边的专家肯定是更多的。
毕竟是教书育人的机构,最不缺的就是教授,而且是所有涉及到考古细分学科的教授都齐全。
有研究铭文的,有研究墓葬的,研究田野考古的,研究华夏文化的,研究夏商周历史的……
这芈加夫人墓的出土,可算是给这一众专家教授们,找到了个发挥空间了。
这些青铜器上的铭文,每一个字都能研究半天!
“你们快看,这个编钟上,有一句重要铭文!”
一位年纪看起来都有六七十岁的老教授,拿着放大镜贴近了编钟,一字一句的念道:
“余文王之孙,穆之元子,出邦于曾!”
“这是关于曾国是文王之后的新材料吗?”
“可以和曾侯舆墓里“稷之玄孙”、“左右文武”对照?”.
大家立马纷纷探头看向了这个编钟上的铭文,洋洋洒洒三四十字,要辨别起来还是蛮伤脑筋的。
不过出声的这位老教授,名字叫做郑献,是【新石器商周考古教研室】的教授,还是院学术委员会主任。
他在两周时期铭文研究方面,是妥妥的大佬。
一位中间教授扶了扶眼睛,皱起眉头:“文王之孙,穆之元子,这是说初代曾侯是文王的后代,穆王的儿子吗?”
“可穆王都已经是西周的第五位君王了!”
“这和文峰塔墓地出土的曾侯舆编钟上的铭文,对不上吧?”
“初代南公是奉武王之命,开辟曾国的吧?”
文王之孙,这句好理解,并不一定是指文王孙子,在东西周,“孙”这个词有的时候也单指后代的意思。
比如“公孙”“王孙”,都是值某位国君的后代,并没有特指一定是孙辈。
但是后面这句“穆王元子”,可就将范围确定到穆王儿子这一辈了。
这可就与曾侯舆墓那边的出土铭文对不上了啊!
几位教授都皱起了眉头,沉思了起来。
就在大家思考的时候,文物存放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位站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的年轻人,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句铭文里的文王和穆王,指的并不是周王室的王,而是楚文王和楚穆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