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风平浪静,俞姝今日一天都留在深水轩里。
那位五爷让她陪着他说话,陪着他吃饭,连下晌写了几封信出去,他也要她陪在书房里,时不时与她说上几句话。
俞姝倒也不抗拒,默默在书房里听他吩咐了些事,都与袁王近来的动向有关。
袁王之前一直沉得住气,虽造反但不造势,朝廷打了几次,又因多王并起造反,詹五爷双拳难敌四手,袁王抓紧稳扎稳打地练兵守城,不着急继续蚕食朝廷土地。
眼下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反而躁动起来。
倒也不怪袁王着急,袁王一日年长过一日,世子却还年轻;朝廷这边小皇帝日渐长成,定国公詹五爷也到了春秋鼎盛之际。
相比之下,高下立现。
但越是急躁越容易出错,俞姝听着那位五爷的意思,也是发现了袁王的急躁,恐怕要抓袁王出纰漏的时候,给以重击。
俞姝惦记起来魏家的药材铺,不知道卫泽言派的人到了没有,算一算日子,应该快了才对。
眼下,五爷翻着折子,和兵部送过来的军务指出,一抬眼瞧见了坐在窗下的女子。
额前的碎发落下两缕,她半垂着头坐着,没事可做,也无话可说。
他将折子和账册放去了一旁,坐到了她身边,“是不是无聊了?要不要给你找点事情做?”
他靠过来,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独属于他的浓重气息将她围住。
俞姝说不用,“婢妾习惯了。”
男人叹了叹气,拉了她的手出了书房。
他牵着她在抄手回廊慢慢返回,“方才在想什么?同我说说?”
俞姝晓得他现在,必得让自己跟他多说说话才行,因而也不瞒他。
“在想魏家的事。”
五爷点了点头,“魏家的事情上是我不对,也怪我当时年幼,有失偏颇。”
廊下檐铃轻晃,他跟她说起了魏家的事情。
说那时候,他生母已经去世,生父全然不管事,他在家中处境不好,却被膝下无子的老国公爷看中,老国公爷和老夫人只有一个独女詹淑贤,将他过继了过来。
那时族里好些子弟都羡慕得他不行,久无联系的魏连凯也突然跑了来。
魏连凯开口就要见老国公爷,恰老国公爷不在家,老夫人听说了,把他叫了过来,一道见了魏连凯。
不想魏连凯却道魏北海挨了一顿毒打,进气少出气多。
谁打的魏北海不知道,但是魏北海扯掉了那人的香囊。
魏连凯拿着香囊找人去辨认,找出了一个街头混混,彼时魏连凯还是皇商,颇有些势力,让那混混开了口。
混混却说是国公府的人,让他们打得魏连凯。
但是国公府哪位,却不晓得了。
魏连凯一听,就找上了国公府的门,要讨个公道。
五爷惊诧,让人把那混混弄来,谁想到魏连凯道,混混遭不住拷打,已经咽了气了。
魏连凯要讨个公道,但这事一时说不清了,老夫人问他要怎么办。
魏连凯张口就要国公府负责,先请几位太医给魏北海看病。
这话一出,老夫人没说话。
定国公府与皇室之间有个规矩,那便是世世代代不联姻。
但每一任定国公世子,都要做太子伴读。
这样的定国公府在朝廷地位高而微妙,因而每任定国公都约束阖族上下谨言慎行,不可僭越。
便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生病,也没得随便请上好几位太医的作为。
这是紫禁城里的皇室才有的待遇,定国公府功高,却万万不可盖主。
眼下魏连凯这要求,老夫人没答应,让魏连凯拿证据证明是国公府人伤人再说。
但魏连凯急了,一连几日上门,要求太医为魏北海看病。
那些日,国公府人人看詹司柏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一个妾生子,生母恃宠而骄,最后没落得好下场,身为庶子却成了国公爷嗣子,可妾家的亲戚就立刻攀附上来,肖想比国公府还高的待遇。
他遭尽了白眼,但也不想这样下去,在老国公爷回来的时候,他前去求了,求国公爷请一位太医替魏北海瞧病。
老国公爷看了他半晌,什么都没说,请了太医过去。
老国公爷没多说什么,但一切都浸没在看他的目光里。
他那时才八岁,在窘迫中同魏家断了往来。
......
五爷叹了口气,“如今来看,当时北海确实伤的太重了,魏家也是急了......”
俞姝沉吟,“那到底是谁重伤了北海?”
五爷摇了摇头,“后来我也找人查过,但事情久了,很难查到了。魏家应该没有说谎,但兴许是有人故意栽赃到了国公府头上。毕竟定国公府,树大招风。”
俞姝暗想确实。
定国公府从太/祖时跟随打天下,居功甚伟,封侯拜将,后每一代定国公都掌着朝廷最为重要的兵马。
先帝逝世更是把所有兵马一并托付定国公府詹氏,那是把这江山社稷都托付出去,一丝一毫地犹豫都没有。
撑的住这份信任的詹氏一族,必然要从上到下地约束这族人,不能有一点僭越之心,就算如此,也不乏有人盯着定国公府行事。
这位五爷是过继的嗣子,又因为生母的原因处境极其尴尬,可惜魏连凯当时为了儿子,未曾理解自己的外甥,这才有了同五爷之间的罅隙。
只是不晓得,当年他生母到底做了什么,终是害人又害己。
俞姝在百年国公府的深水轩里慢慢走着,檐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想这种禁忌之事,恐怕没人会详细地告诉她,但她似乎也没必要知道。
男人在抄手游廊的尽头,轻声提醒她抬脚,“小心台阶。风大,咱们回房吧。”
她跟着他往房中而去,房中暖烘的气氛令人稍显舒缓。
他带着她到了窗下烧热的暖床上,又让文泽上了茶来。
半盏茶下肚,俞姝听到那我五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其实我跟魏家,并不只是这一点事,亦是因着我生母的缘故......”
俞姝微怔,她察觉到男人握着她的手下稍紧。
就在刚才,她还在想没人会告诉她,可是在想不到,会亲耳在五爷口中听到......
那五爷说自己的生母魏氏,当年极得宠爱。
他生父国公府二老爷不喜正妻朱氏,嫌她性子过烈,毫无温存可言。于是魏氏进门之后,立刻成了二老爷的宠妾。
魏氏得宠,很快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詹司柏詹五爷,彼时五爷,是二老爷的庶长子。
二老爷自然疼爱,但也不能不顾正室,不久后又同正室夫人朱氏,生了嫡子。
一嫡一庶,一长一次,倒也算后宅平衡。
没过几年,朱夫人再次有孕,生了个白软乖巧的女儿,二老爷很是喜爱。
魏氏这边也盛宠不衰,她的儿子争气,启蒙早,练武顺,小小年纪就表现出惊人的资质,魏氏更加焦虑。
老国公爷无子,便将侄子们都叫到身边亲自教习练武,其中学的最好的,便是五爷。
魏氏勉强靠儿子才能稳住地位,虽然二老爷也没再有旁的妾室,多半到她房里来,但她还是总有朝不保夕之感。
尤其朱氏的女儿渐长,伶俐又可爱。
二老爷喜欢得不得了,取名淑悦,日日抱在膝头耍玩,而五爷彼时要上学堂,去老国公爷处习武,见二老爷的时候越发少了,魏氏只觉自己宠爱越发衰减。
她每日里见到儿子就念叨这些后宅争宠的事情,有时五爷习字,她也进来打断。
“你的字写得很好了,快点跟我去垂花门口,见到你爹就把他请到咱们院里来!千万别被淑悦那丫头又把你爹笼络走了!”
詹司柏只觉头疼,不肯顺着魏氏所言争宠,魏氏却不知怎么,通过魏连凯寻得了一扬州美人,献给二老爷做了通房。
二老爷在他们院中来往的次数多了起来,魏氏旧宠重提,终于有了身孕。
她本想生个儿子,但看二老爷对女儿喜爱远胜儿子,便日日求神拜佛,要生个漂亮女儿。
魏氏一门心思求神,可神明并不眷顾她,她没有盼来女儿,反而胎死腹中。
魏氏因为胎死腹中身子弱的不行,开始出现幻觉,常常半夜爬起来跑到詹司柏房中,抱着他又哭又喊,说有人要害她,害她儿子。
小小的詹五爷白日要读书练功,晚上还不得睡觉,让奶娘在她床边支了小榻陪着她。
一连半月下去,魏氏没好,六七岁大的小人儿可瘦了下来。
二老爷瞧着不是办法,就说请道士做法,恰好彼时魏连凯开新药材铺请了道士,二老爷与他关系不错,就商量让那道士进府替魏氏驱邪。
道士进了府,选了后院一颗枣树附近,正儿八经地做了场法事。
不知是不是起了效,魏氏果然好多了,连着几天都没再哭喊。
詹司柏原本不信这个,但眼看自己姨娘好了,也不得不信。
某日特特去了那大枣树附近瞧了瞧,他没瞧出来个所以然,却瞧见了前来耍玩的嫡妹淑悦。
彼时他七岁,淑悦三岁,他见淑悦要玩荡秋千,指了那枣树,让仆从系了绳。
他觉得不妥,见妹妹软软糯糯的可爱模样,一时没想太多,上前好言劝了一句,“妹妹不若去廊下耍玩,树枝亦折,并不稳当。”
但淑悦年幼听不太懂,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而她的丫鬟却对他一脸戒备。
他不愿惹人烦厌,只能走了。
谁料没过几日,突然出了事。
淑悦从那树上坠落了下来,树枝断了,淑悦一头摔在了石头上,磕破了脑袋昏迷了过去。
魏氏听说,当天精神满满地多吃了一碗饭,还跟詹司柏说,“等回头,娘也给你生个妹妹,保准比那丫头漂亮得多,更得你父亲喜欢。”
詹司柏不喜她这般幸灾乐祸的态度,饭吃一半就放下了,去了书房练大字。
小人儿练大字不易,踩在小凳上,提着重重的笔,还要悬着手臂练一个“稳”。
而他近来因着苦练功夫的原因,手臂越想稳越稳不了,一晚上也写不了几张像样的字,还出了一身的汗。
奶娘来劝他歇了,“哥儿也太辛苦了些,明日再练也是一样的。”
他犹豫了一下。
他想像国公爷说得那样,好好练成本事,到时候上战场立了功,他姨娘就不必整日惦记着争宠度日了。
他用手背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天色。
谁想这时,正院突然传来了嚎啕的哭声——
昏迷的淑悦突然浑身抽搐,人没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噩梦,莫名梦到了淑悦,梦到淑悦一身是血,一直哭一直哭。
他惊醒过来,翌日姨娘听说,怕他被吓到惹了脏东西,就把他送去了魏连凯家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等他回来的时候,姨娘......已经不在了。
回来那日,他惶恐地站在朱夫人的正院门前,看着洗地的血水从脚下流过。
正院发出怒吼,他父亲因为朱夫人发疯弄死了姨娘,要将朱夫人掐死。
但朱夫人比他更加疯癫,高声大喊着,“就是魏氏害死女儿!她趁着做法弄折了树枝,淑悦这才从秋千上掉下来摔破了头!是魏氏害人,还出言挑衅,我捅死她也是她活该!你有本事就为了魏氏杀了我!”
二老爷不能,恨声怒吼,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出了门去。
詹司柏站在院外,脚下踉跄。
怎么会这样?他姨娘真的能害人?!
他跑去大枣树下想要一看究竟,但那树已经被朱夫人下令砍了,只剩下一个没了生机的树桩。
他浑浑噩噩只觉天都塌了,然而事情却还没有完——
挨了二老爷打骂的朱夫人,在当天晚上一把火烧了正房,等火扑灭,人早已没了生机。
断壁残垣的宅院陡然冷清。
二老爷在某天醉酒之后,昏迷不醒,醒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大夫来看道是得了一种空心病,人废了。
明明前些天还如常生活的一家人,突然之间死了三个废了一个。
朱氏的娘家责问定国公府,彼时老国公爷还在西北打仗,根本不在京城。
朱氏的人越过国公府,派了人过来照看朱氏的嫡子詹司松,他们已经不再相信詹氏一族,要亲自教养詹司松长大。
事情发展到此时,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族里商议暂时让朱家人接管。
朱家人接过了二房,明里自然整顿后宅,立起规矩,但作为魏氏的儿子,七岁的詹五爷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朱家的人不许他吊唁姨娘,也不许他上学堂,又打散了魏氏院中的人,卖的卖赶的赶,连詹司柏的奶娘也在某日突然生病,被扔去了庄子上......
最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詹司柏一个人。
朱家的人每日凌晨,天不亮就把他叫起来,让他跪在廊下反省。
他们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着,他姨娘魏氏的罪行,说魏氏恶毒,说魏连凯与她串通,说他们都该死,但债必须由他来还。
“魏氏该死,母债子还!”
声声入耳,日日反复。
那一年,他几乎被困在院中不得而出,浑浑噩噩,连头顶的四角天空都是灰的。
他之前立下的志愿都没有了,每日蜷缩在角落里,一日比一日瘦。
病倒了就自己扛着,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直到有一次,他躺在床上烧得稀里糊涂,目光所及的一切交叠重合在了一起,他看见姨娘了,姨娘穿着明艳的裙裳,把刚从银楼取回来的新簪子,簪在发上。
“小五,你看姨娘这样好不好看?你爹爹一定喜欢的吧?”
可他只想拦着姨娘,别跟朱夫人争宠了,也别去找他那个宠妾灭妻的爹了,就他们母子两个,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姨娘......姨娘......”
有人突然把他从床上抱了出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朱氏的人争辩,“国公爷要插手二房的事吗?我们家代替二老爷教养孩子,贵府也是点了头的。”
抱着他的人气力很重,气势很沉。
“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但是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朱氏的人不许,“难道这个庶子不是二房的人?”
那人哼了一声。
“昨日是,今日就不是了。我会将他过继到我膝下,从此以后,他和二房无关。”
朱氏的人讶然,那人抱着他走了,只留了一句话。
“我不允许你们糟蹋我詹家的孩子。”
詹司柏被过继到了老国公爷膝下,但老国公爷也不许他再颓废下去。
“你姨娘已经没了,你父亲也好不了了。不管怎样,都算他们咎由自取。但你如今到了我膝下,我不许你再困于那些往事,要重新进学,重新练功,把你这一年来落下的,全都补上来。听懂没有?!”
老国公爷严厉,但詹司柏在这严厉下,反而渐渐看到了头顶的青天。
......
俞姝听了前前后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寒山月的香气袅袅游进鼻尖。
在她家族遭遇灭顶之灾之前,族中和睦,父母慈和,兄友妹恭。
她几乎不能想象,七八岁大的詹五爷,曾经历过那样的灰暗日子。约莫比她眼前这片怎么都瞧不清的昏暗,还要令人恐惧吧......
她脑中纷乱了一时,怔怔“看”着那位五爷,却只听到他沉而缓的呼吸。
她不知说什么以做表示。
在今日之前,她都没想过、也不想对这个男人有过多的了解。
可她还是知道了。
她想了想,掏了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身边的榻上。
除了这个,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可男人突然嗓音低缓地笑了。
“阿姝,你夫君有泪不轻弹,帕子就不必了。”
她睁大眼睛,男人并没有把帕子还给她,反而收进来自己袖中。
“你既给了,我便收了。也总算是阿姝送我的一点心意。”
俞姝默默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想多了,好像也做多了......
但那位五爷却道,“这些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难平,可此时此刻同你说完,竟觉得如同前尘往事,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
人要向前看,囿于往事半分作用都没有。
俞姝在这话里,下意识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
“阿姝,从前真的是我不好,如今我知道了,你和旁人再不一样。”
他说着,将她拥在了怀里。
“你今日那句夫君,我心甚悦。”
他吐气在俞姝耳畔,壁垒森森的胸膛中,她听到强劲有力的男人的心跳。
俞姝没想到,他竟还记着她说得那句虚张声势的话.。
她有些怪怪的感觉。
但下一息,她突然被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而起,在天旋地转之中,她被他抱着像帷帐而去。
她连忙抓紧了他的领口,男人安慰她,“别怕,抱了我的脖子便是。”
俞姝不要抱他,仍旧揪着他的领口不放,把原本舒展的领口,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男人讶然,“夫君不会摔了你,放心阿姝......别揪了好吗?”
俞姝偏不,非揪着他的领子。
男人好笑,一边哄着她,一边极其轻柔地将她放到了床上。
俞姝这才松开他,可他却不肯松开她了,反手放下了床边的帷帐。
熟悉的帷帐,熟悉的气息。
他探手而入,他的手初初很暖,但不出几息,变得极其烫人。
俞姝躲闪,他却将她捞进了怀中。
外面那么冷的夜,帷帐里的俞姝被磨出了一身的汗。
男人今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精神。
俞姝越是盼他快些,他越是不肯,反复呼气在她耳边。
俞姝浑身痒又软,推他又推不开,反而被烫到了手。
他越发来劲,俞姝却像被抽走力气一样,耐不下去了。
她哑嗓叫了一声“五爷”。
往日这般,他多半应了她,不再磨下去。
但今日,他有了条件。
“阿姝,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夫君。”
俞姝耳中轰鸣。
他怎么还记着这个?!
她突然后悔当时狐假虎威的言论。
可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扣着她反复,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扔进了沸水里,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
沉浮之间,她只能在他的霸道条件中投降,不得不颤着嗓子叫了他。
“夫君......”
“阿姝!”
他亦回应了她,终于在最后一次力道中结束了。
俞姝脑中混沌了一时,想拾起衣裳穿起来,却被径直抱去了净房。
她脸上如烧,等到回过神来,被卷进了柔软和暖的锦被里。
她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男人却将她与锦被一并捞进了怀中。
他抚上了她的小腹,指尖轻轻摩挲。
俞姝痒得不行,只听他道,“阿姝快些有孕吧,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只一句,俞姝立时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视线里只有微弱的烛光。
*
虞城。
是夜,一场恶战从天而降。
襄王的兵马出现的突然,可被偷袭的虞城却坚固如铁桶,不仅如此,甚至早有准备。
襄王袭城的军队立时陷入劣势。
远远潜伏在一旁的一队人马中,当头的将领得知了前方战报。
“没想到,俞厉竟然这般厉害,襄王兵马筹备多时,全然没占上风。”
副将问他,“那怎么办?看着俞厉似是有了防备,兴许襄军走漏了消息。”
将领却不怕,“那是他们襄军的事。咱们国公爷也早就料到了襄军不敌俞厉,这才派了我等秘密潜伏于此。襄军会走漏风声,我们可不会,这一战机密,胜败就在于此!”
他说完,哼笑一声,“襄军没用,我们便帮他们一把!”
“所有士兵听命!协助襄军,进攻虞城!”
话音落地,潜伏于暗夜中的兵马如同黑夜中的狼群,一瞬间倾巢出动。
他们直奔虞城而去,欲于虞城集中精力对付襄军之时,迅速打开另一道城门。
然而军队刚到城门下,忽然有无数火/箭从城墙上飞射而出。
等到将领看见时,还未展开战斗的官兵已经到了城下,想逃也逃不掉了。
太多的人中箭,又在倒下之后,与地上潮湿的泥土一道,猛然燃了起来。
副将连挡两支箭冲了过来。
“将军!地上是油!有埋伏!”
将领在一瞬的混乱之后,大呼一声。
“撤退!所有人撤退!”
可中了埋伏的官兵们,却又如何撤退?!
最后只有亲兵和副将,勉强护着将领趁夜逃了。
逃出来的兵连一半都不到。
将领看着远处城门口,和兵败的襄军连成一片的火海,将领突然意识到不对了,指骨攥得劈啪作响。
“不是襄军走漏了风声,是我们,是我们!”
他痛心疾首,立刻叫了传信兵。
“快!快快返回京城,禀报国公爷——有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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