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苏婥却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她的内臂手肘的地方又酸又疼,像极以前被抽血扎针后肿起的感觉。
她低头去看,那个位置果然有个紫青却肉眼?难查的小针孔。
苏婥浑身都使不?上劲,宛若透支的无力浸透血液,抽丝剥茧地占据她的理智。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她心思敏感,抬头盯向他,“你给我扎了什么?”
室内游走的都是海/洛/因的味道。
苏婥这些?年?虽见识过很多次毒品吸食,却没一次是沾染的。她不?会碰,程控也没给她碰过。
这似乎是他们之前心照不?宣的最后底线。
但现在,针孔近在眼?前,苏婥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尽管脑袋稀里?糊涂,像是兜晃着水,她也还是尽全力保持头脑清醒,语气带冲地说:“我说过,我不?会碰那些?东西,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程控脸上笑?意最多三分?。
他单手拂开西装裤腿上的灰烬,踩着皮鞋走到苏婥面?前,半弯下身,笑?中没入奚落和不?屑,睥睨着她:“不?过是些?镇定剂罢了,这就急了?”
苏婥看到这张脸就恶心,“你有本事怎么不?正大光明出现?”
她瞥了眼?后面?领带西装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嗤笑?着说:“你除了绑我这招,你还会什么?”
程控似乎听出苏婥话间的激将。
这些?年?,他见识过广,他自认悉数苏婥的脾气,就算跟在祁砚身边,骨子里?那点他逼出来的傲劲不?可能彻消。
所以不?过这一句话,还不?足以激起他的戾气。
程控没和苏婥过多废话,站直身体后偏头给后面?男人冷然一个眼?神,阁楼靠窗边缘的整块高墙前遮着的幕布“哗”的一下被扯下。
尘霾稀稀落落地在半空飘浮。
苏婥不?抬头,程控就掐着她的后颈逼她抬头。
下一秒,入眼?的不?是别的,是整整一墙早就画好的人物关系表,照片对应姓名,写得一清二楚。
上面?有用红笔已经打叉的人物,譬如蒋润、詹印、于丽;也有用红笔圈出的人物,譬如苏世丽、程珈书、徐照。
甚至还有专门用红色水彩笔加重画出的她和祁砚。
环环相扣其中,都是到此?为止程控瞄准的对象。
而现在打叉那边是已经出局的,他可以暂且不?管圈出的那三个,但最后两个重点的,一个她,一个祁砚,都是圈套针对的中心。
就因为当年?柬埔寨那条线,程控是想利用苏婥来断,但那也只是断部分?,不?成想她居然能和警察联手,一举端掉他超过三分?之一的走线。
四?年?前,程控元气大伤。
他花了四?年?时间重建他的理想“帝国”,他无暇顾及苏婥,可以放任她“任性?”,但现在城堡重新?搭建成功,该属于他的,他要一个不?差地统统加倍讨回来,其中为首的就是苏婥。
苏婥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程控存的是什么心思。
她讽刺地笑?看他,话怎么犀利怎么来:“你脑子不?好,那我就帮你回忆,我是苏琼的孩子,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痴心妄想。你有病,就该去吃药,而不?是现在在我这边发疯。你以为你现在绑了我,警察那边就会不?发现吗?”
苏婥的话都是事实。
就因为祁砚那边知情,中间这几?天没法护在她身边,所以有专门派人保护。她知道或许程控是使了障眼?法,从中钻了空子。
但她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从舞团消失,没去酒吧,没去城东城西,甚至没去郊区别墅,他们不?可能不?警觉问?题。
再加上程控本身就问?题缠身。
或许他洗白用了个正当身份出现在中国,但无论如何,现实都没法磨灭他身上肮脏的过去和现在。
所以苏婥在撑,撑一个脱逃的机会。
同样,她知道自己一旦气势骤降,就极易被程控压制一头,软弱就不?可能是她在程控这边表现的代名词。
程控却像是早有预料她这般反应。
他接过男人递来的飞镖,银色锋利的针尖由高及低地划过苏婥白皙的脸颊,用劲后轻陷的深度,似乎只要他再多用一点力,苏婥就会破相。
但苏婥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威胁。
她可以眼?也不?眨地盯着程控,“又想毁我容了是吗?”
程控动作没停,飞镖尖头滑动半天,都没被苏婥脸上的温度蕴热半分?。
苏婥明白告诉他:“我第一次跑,你把我抓回去,用蜡油给我教训;第二次是麻绳吊了我三天三夜;第三次是竹棍打到皮开肉绽。”
还有更?多的,苏婥没说,但她意思摆在脸上,“怎么?这次换飞镖了?”
话音落下,阁楼间忽然静默下来。
程控的呼吸够淡,神色晦漠难测,眼?尾挑起的弧度却在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上扬,最后勾勒出了戏谑。
他像是很满意苏婥对这些?记忆的深刻,飞镖滑到她被掐到泛红的颈肩,某一瞬,停了。
眼?见镖尖快要戳进肉里?,程控反手就将飞镖调换了头,尖锐对向自己的,而给到苏婥的,是微凉掌心的抚摸。
他替她挽过颊边的发丝,浸过冰水的指尖在她早已凝起的眉眼?间拂扫,带了几?分?不?该是第一人格该有的柔情:“还记得这么清楚,是念念不?忘吗?”
苏婥闪躲不?及,一下撞开他的手,“我不?管你现在是第几?人格,别恶心我,给我滚远点。”
不?知道是“别恶心我”刺激到了程控,还是“给我滚远点”刺激到他,程控在短短几?秒维持的温柔后,神色在冷风过眼?之际,骤然冷漠沉降。
那停留在轻抚的动作有变。
苏婥反应不?及,程控宽大冰凉的掌心就猛地掐上了她的脖颈,不?给退路地像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空气疾速稀薄。
苏婥喘不?过气,发闷逼出的咳嗽统统堆积在喉嗓,他不?给她咳出来的机会,还要她迎合地看他。
屡屡的试探,程控知道苏婥现在关注在意祁砚。他含讽奚笑?地压下前身,左手指着那面?墙,尤其是指尖正对的祁砚方向。
“你喜欢他?”他现在要问?出答案。
苏婥连呼吸都困难,根本没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她被他掐得渐渐连供气都艰难,瞪着眼?,艰难中眼?白晃过,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而难自控。她知道程控既然抓了她,就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苏婥是会求人,但她死都不?会求眼?前的程控。
这一瞬间,苏婥顺着程控指的方向看向墙壁上祁砚的照片,和被男人生硬划断的与她之间牵连的那条线。
她想到祁砚,想到他们之前经历的四?年?点滴。
她突然后悔那晚酒吧的碰面?,她没把想说的话说完。她留存私心,为此?藏了太多悸动和情愫没让他知道。
她原以为,这份感情的秘密,只要她藏得够深,时光的流走就没法沉淀。
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程控摆明了就是要搞她,再加上男人在祁砚的照片上同样画叉,这就代表着她殃及了他。
......
大概是苏婥如此?动情的反应是程控从没见过的。
他等?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对他摆过如此?的表情。程控顿时就怒火自燃,手上的飞镖“啪”的一下就精准甩到祁砚的那张照片上。
风声呼啸,照片撕裂。
程控的脾气说来就来。
根本没多说地,接下来早有准备的视频通过投影照在墙面?,放在苏婥面?前,是有关于密室里?,一个男人蒙面?呆滞坐在单人床上的视频。
而视频里?那个花白满头的男人,就算再怎么面?容掩映,苏婥都不?可能认不?出。
这是她亲生父亲,纪洵。
所以,程控那晚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刻,苏婥定在原地,局促到拿不?出丁点反应。
浑身的血液都在莫名其妙地逆流,冲向断定她理智的关口。
到此?,他只给她一种选择:“跟我走,我让他活命。”
程控没说,这话里?的“他”,是纪洵,还是祁砚。
这似乎只算是告知。
因为单凭语气,就根本由不?得苏婥来选她要不?要。
*
而另一边,林诀在演出现场跟人跟丢了。
无论是后台休息室,还是前台准备区,亦或是已经关灯的观众席,没有一处有苏婥的影子。
就像是凭空消失,监控录像也被人刻意处理抹去痕迹。
林诀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他往“盲狙”酒吧赶,可夏桥那边给的回应,只是说没见苏婥回来。
另外那三套苏婥最可能出现的房子,林诀联系队内,都没找到人,他突然就慌了。
这是祁砚交代给他的事。
现在很有可能真的是出事了。
林诀不?像祁砚,人脉关系强到能在凌川整个市区翻遍找人。他能力有限,没办法,只能一通通电话打到祁砚手机上。
但没有一次接通。
林诀如坐针毡,就连常旭知道消息后,脸色也大变了。
他们都能察觉到近期不?太平的状况,却没想,棘手的事远比想象会来得更?快。
而祁砚现在不?接电话不?是因为故意不?接,而是桉树那行人租住的地方装了屏蔽仪,他手机接收不?到。
从散场后,祁砚就买下了桉树今晚到凌晨三点工作的时间,和卧底警察一起到了她家这边的目的地。
桉树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句句都只听她要听的。
年?纪不?大,社会谈话那套却运用得熟门熟路。
桉树能猜到祁砚今天为什么会来。
詹印死了,于丽也死了,这就代表着这个世界上能证明他们之间那些?肮脏勾当的当事人都没了,别人就算知情,要想评判那也没资格没机会。
桉树和于丽睡一个单间,二十?五平一张一米五的床,勉强挤她们两个人能挤下。
除此?之外,整个单间里?面?只剩一台只够一个人使用的化妆镜。上面?瓶瓶罐罐摆了不?少,名牌少数,基本都是劣质品牌。
桉树知道祁砚要什么。
她在确认他的身份可信后,拿出了那份被她藏匿在床头的“欠条”,上面?是詹印所写的欠款于丽的五百万纸条。
这和祁砚手上的那张直接对应上。
两张“欠条”上统一地都没留下于丽的名字,最多只有“丽姐”两个字的签署,而除外唯一不?同的,是两张纸条上的字迹。
一张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另一张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祁砚对此?的疑问?,桉树替他解答了:“因为一个是詹印的字迹,一个是丽姐的字迹。丽姐和我一样,学历不?高,字迹不?如研究生毕业的詹印好看。”
但这个问?题不?是关键,问?题是按照于丽的这种条件来说,她问?詹印借五百万可能,怎么可能是詹印问?她借五百万?
似乎是看出了祁砚的疑惑,桉树视线下意识看了眼?墙后安置的小款屏蔽仪,不?易发现的位置,能让她把想说的话说了:“这份欠条是假的。”
“什么意思?”祁砚皱眉看她。
桉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激光笔,分?别把两张纸翻到反面?,避开暖光灯的照射,避光采用激光笔照射。
果不?其然,黯淡中兴起的那一抹亮。
两张纸条都分?别显示出两份与欠条毫无关系的信息单。
詹印那张是他到死之前的保险记录,而于丽那张则是她压身给魏郦时签署的五百万欠条。
所以那五百万,欠款人实则是于丽,借款人是魏郦。
祁砚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桉树表现自然,毕竟能猜到这两张纸张悬密的人,现在只有她。
她受够了“绚丽”里?那种人不?如狗的生活。
她想逃,现在正好是个契机,无论是私心作祟,还是真心渴望,她都必须抓紧这根救命绳索。
所以桉树还说:“‘绚丽’流行不?定时牌局,詹印原先一次偶然进来,陪客户的时候和丽姐成了搭子(搭档),那次本可以稳赢,但牌局上突然混上先前追丽姐很凶的混混,找麻烦地非要开赌。”
祁砚掀眼?看她,“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开赌了。”桉树话里?有身处这个行业的无奈,“詹印运气好,最后赢了。”
“自那之后,他经常会来找丽姐。但我们这个行业不?可能对外的男人放真心。”这时候,桉树双手举起,投降的意思,“我除外。”
此?后,她接着说:“丽姐是‘绚丽’的招牌,当然和老板混得好,那段时间正好周转有问?题,老板的主意打到丽姐身上,所以詹印追丽姐,愿意花钱在她身上。就这么顺水推舟地,丽姐没拒绝。”
听上去很像是苦情剧的开场,祁砚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詹印不?是一次表示想和丽姐一起过日子,他只要她,但丽姐那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只想赚钱,自然和他是玩玩的态度。”桉树说,“一次无意,丽姐听詹印说了保险的事,那个包厢有窃听器,老板也听到了。”
这个发展,祁砚很不?想说:“死和保险有关?”
桉树没否认:“是和保险有关,丽姐原本没想法,但那份合同签完之后,她的心思打在保险身上。”
“什么合同?”祁砚一秒警觉。
这个桉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领导让签的保密合约,是比老板更?高的职位。”
“男的女的?”
桉树知道徐照不?可能做这种事,除此?之外,只可能是另一个人,“女的。”
她没透露女高层的名字,只把话绕回去,继续说:“后来不?知怎的,可能是喝醉之后错从口出,詹印知道她想要保险的事。死前那两个小时内,用公共电话给她打了电话,说是没法在一起没事,死了保险会都给她。”
“正常人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丽姐试过挽救,但很遗憾,詹印死了。丽姐一度以为是她的狭隘害死了他,殉情的悲剧就来了。”
听到现在,祁砚大概理清了思路。
他只存在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是和魏永西几?次谈话都没得到的答案,他现在抓准机会就问?:“女上司,是不?是叫程珈书?”
桉树愕然了。
他怎么会知道程珈书?
桉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祁砚问?话魏永西这么多回,他都只字不?提当时楼梯间为什么程珈书会接电话这件事。
虽然不?明原因,但祁砚知道魏永西还在抱有侥幸心理在护程珈书。
之前,警方这边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找上程珈书,但不?代表现在不?可以。
真正的逆反局开始了。
*
从桉树这边离开后,祁砚后知后觉手机上有过的未接来电。
抛开他回她的那通信息,她后来还给他打了通电话。
祁砚这次没有无视,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却是接续不?断的忙音。
第一通。
第二通。
......
就在第三通,也就是祁砚最后一通打过去,没响几?声,电话那头就通了。
祁砚那句“怎么”还没问?出口,对面?就低声含笑?地传来一声:“好久不?见了。”
见惯不?惯的招呼,却在这道声音的衬托下,祁砚的脸色急沉降下。
对面?的程控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回话的时间,自顾自说:“真是别来无恙啊,祁砚。”
“啪”的一声,电话直接被对面?挂断。
屏幕骤然变黑。
无光普度的暗夜,不?安定因子在催化下疯狂发酵。
祁砚捏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指腹上压出鲜明的冷白。
半秒都不?到的时间,他想都没想,直接指向前面?的变道:“任务结束!现在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