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剧烈,室外硝烟骤起。
再熟悉不过的猎物,终于自投罗网,这是阚临的想法。
纵然祁砚拽着他的头发,力道不轻,甚至可以说是掺杂浑厚戾气的,但阚临丝毫畏惧都没有。
膝窝被祁砚压制半跪的同时,他的手伸进西服裤袋,嘴上还在和他们缉毒队的人装疯卖傻。
“这不是我们凌川沂港的祁总吗?”阚临笑得放肆,“哦不对,我现在该喊你祁队了吧。”
祁砚盯着他,眸色渐沉,神色寡淡却鲜明透着倨傲慑人的气息,浑重的带有极强压迫感。
祁砚不出声,在场就没人敢说话。
包括酒吧里,连丁点窃窃私语都没有。
苏婥紧张地看着两人的对峙,手握在门边想要开门,但还是被夏桥理智地拦住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插手。
但她一眼就注意到祁砚腿边裤子有一块不太寻常地贴合小腿,明显是潮湿或是受冻发干的情况。
是伤口裂开,还是受了新伤?
胡乱想到这些,苏婥扑通跳动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
然而,到这,阚临刺激的话还没有结束。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套近乎了。”他越笑越激进,嘴唇被冻得发紫发颤,依旧在熬着一口气的宣泄,“是不是就在等我跪下来求你放过‘方昀’?”
祁砚没有松开拽住他的手,反倒用力更大了。
祁砚揪着阚临,逼他跪着的同时,仰颈看他。
“你配吗?”他半弯下身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透露清晰,“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下手长点眼。”
“是啊,是我不长眼,这次这么隐蔽的运毒线居然都被你发现了。”阚临不动声色地低头,不知看到什么,视线微晃之时,虚握成拳的手在一点一点地从裤袋中出来。
他自嘲试图掩饰动作,“是我不长眼。”
原以为已经是一个必输的局。
谁知下一秒,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刻,一股强风席卷,酒吧还在装修的三楼定位架突然单侧倾倒。
“呲啦”一声刺耳剐蹭,不锈钢的长架失稳离位,风中划过刺耳的痕迹,长架毫无预兆地直接朝下砸了下来。
不偏不倚地,正对祁砚和阚临的位置。
“队长,小心!”旁边的林诀敏锐地注意到这点,上前就要护祁砚。
但晚了一步,阚临在听到林诀那声后,求生欲飙增地用手臂直接去撞祁砚的右腿小腿,起身的刹那,想都不想又朝他小腹撑了过去。
“嘭”的一声,长架砸地。
祁砚眉头紧皱。
是伤口!
苏婥的表情也顿时不对劲。
阚临拔腿就是朝着酒吧冲过来。
其他队员就差一步要抓住他时,阚临的手已经施了重力在门把上,苏婥和旁边的夏桥都猝不及防,没拿出反应。
紧接着,苏婥被猛地带了出去。
阚临的装醉到此为止,眼神变回足够清明,力道更大的右手一下掐住苏婥的脖颈,指腹直抵她的喉咙,关键位置。
他的左手挥在她面前,捏着不知道什么,发泄地吼道:“有本事你们走近一个试试。”
话是对全队人说的,目光却只扎在祁砚身上。
阚临虽然清醒,但情绪明显不对劲,苏婥和祁砚都和他打过交道,敏锐的感知不约而同地捕捉到了这点。
祁砚再疼,现在缭绕不散的却尽是郁气。
光线问题,他看不清阚临手上抓着的是什么,可当他费劲看清时,再能镇定的心思都被打乱。
阚临拿在手上的就是他们现在在彻查的,类似邮票的新型毒品。
酒吧里的人可能不知情,但缉毒支队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能察觉阚临的挑衅快到祁砚极点。
如果今天只是想找他,不会闹到这种境地,但阚临现在疯到拿女人当靶子,就是在祁砚的警戒线周围做着最危险的试探。
在他这边,没人可以对苏婥动手。
然而,阚临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威胁在逼近自己。
他攥紧那最后一片“邮票”,晃在苏婥面前,如拿胜算地说:“这是好货,我送给她做礼物怎么样?”
说着,他就要把“邮票”往苏婥的嘴里塞。
苏婥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躲。
但她哪躲得开现在像极发疯的阚临?
祁砚见阚临是真要闹事,手上握紧的手铐想都没想就朝他手的方向甩,一击即中地甩到他手背上,把他手上捏着的“邮票”痛快打掉。
阚临疼得五官都狰狞,额前的青筋暴露。
毕竟是天寒地冻,他的手被冻到发僵,这会再被一打,连掐着苏婥的手都骤然松开。
苏婥逃似的往祁砚的方向跑。
祁砚还没站稳,苏婥就冲进他怀里。
似乎是先于意识给出的反应,祁砚单手护在了苏婥背部。他能感受到她单薄偏瘦的身子在发颤,力道便不知不觉地加重了些。
更多的话,他没说。
作以交换的,是冲去钳制阚临的队员。
“别动!”
阚临想闷声咒骂,但嘴唇的发白先一步地把他的恶劣情况暴露出来。他打着颤,浑身无力瘫地。
一看就是酒后犯瘾的情况。
祁砚早就知道阚临碰不干净东西的事,现在碰上他这种急况,队员也有紧急应对的办法。
那张“邮票”飘到旁边地上,被林诀捡起,交到祁砚手上。
苏婥识相地要从祁砚怀里出来。
但他没松手,只是和林诀说:“先带回去,后面等他清醒了,再问该问的。”
“是。”林诀应声。
但他转念一想,总觉得这其中有哪不对劲,盯着阚临被押送上车的背影,疑惑道:“但是——”
林诀有点支支吾吾。
“但是什么?”祁砚不喜欢听话听一半。
“祁哥,今晚太奇怪了。”林诀质疑要点,“阚临出现的时间点,和我们接到附近有情况的时间点一样,如果只有阚临一个人,那也太巧合了。更何况,他这样贸然出现,被抓是必然的事,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投罗网?”
“有一句话,听过没?”祁砚没和他细说,只提,“钓鱼场什么鱼最新鲜?”
林诀愣在原地。
祁砚敲了敲太阳穴临近的位置,教他这个不可能会错的道理,“会蠢到咬住鱼饵的鱼。”
这话暗示太强,林诀瞬间懂了——阚临就是那条犯蠢的鱼。
今天出现在这闹事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
怪就怪在,他最终成了那个咬住鱼饵上钩的人。
*
晚上一场闹事,客人全无。
苏婥也没了开店的想法,情绪平复后,提前让店员都下班了。
然而,祁砚没走,她也就没走。
这四年来,祁砚从头到尾只进过一次“盲狙”,就是盘下这家店的那天,他把钥匙交到她手里。
这本可以由公司秘书来做的事,但祁砚亲手做了。
这个举动,苏婥原以为意义深刻。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久久不能从祁砚说“别做梦,不可能”的虚幻中抽离出来。
一把钥匙,开一扇心门。
六个字,复又关上。
如果没有今晚的闹事,没有她不经意就朝他方向跑的发展,苏婥可能到现在都在自欺欺人,用假话蒙蔽自我。
但既然发生了,她就不能装作置若罔闻。
反倒是祁砚,将阚临交到全队手里,到休息室换下制服,自己留在这,气定神闲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额外地,还点了杯苏婥拿手的新品烈酒。
她把酒推到他面前,眼却没看他一眼。
祁砚指腹在杯壁打划了圈,对苏婥视若无睹的态度很不满意。他皱眉抬眼,“看不见我?”是质问的语气。
“怎么会?”苏婥一秒回神,但还是撑不起更多表情,她问他,“不是不能进来?”
祁砚没直截了当地回,而是主导性地一句偏离了话题:“现在是什么身份?”
知道是明摆着的答案,苏婥静了几秒,喊他:“祁队。”这是有板有眼地携上淡然。
祁砚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脸色不好不坏,猜不透情绪,“不对。”
那苏婥说:“老板。”
祁砚明显不爽,“再说。”
这回,苏婥再后知后觉,都知道该拿什么说辞。她皮笑肉不笑,是工作时一贯会有的神情,“是客人。”
附加的话是:“您是客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祁砚盯着她,“那你对客人垮着张脸?”
苏婥环视了圈空荡的酒吧,脑海中重复的只有祁砚刚刚抱她的场景。
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在悄然支配,她没继续接,反是嗓音略低道:“您这么凶,把我别的客人都吓走了,想我怎么笑给您看?”
听上去还挺委屈。
“怎么?”祁砚鲜少地笑了下,“是我搞没的生意?”
苏婥面不改色承认:“不是。”
“那你在这和我委屈什么劲?”祁砚左脚着地,右脚随意地搭在高脚凳上,双手手臂撑在吧台瓷边,“搞得我欺负你了?”
苏婥没接话。
一时安静下来。
祁砚喝了口酒,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深黑,难能见底。半晌,他忽地问出这句话:“来找过你几次?”
苏婥知道他是在指阚临。
“没几次。”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只好含糊说,“最多不超一只手。”
祁砚显然没想到次数会比想象的多。
他脸色微沉,不耐的情绪说来就来:“找你,你不会和我说?”
苏婥倒是意外他这脾气。
但第一反应,她还是把祁砚的话和“方昀”集团涉毒案联系在了一起。毕竟,在他这边,她一直觉得自己拿不到顺位。
“只是来喝酒而已,”苏婥的话音很淡,“今天是个例外。”
祁砚一时没话,苏婥就顺应着想到了徐照警告她的那些话。
他给他寄了东西,可直到现在,祁砚只字都没和她提,究竟是因为无关紧要,还是他在隐藏什么?
苏婥不是不好奇,但她不敢问。
一旦是她猜错,就意味着她的一句问话很有可能把自己送进火坑,这样风险太大了。
但祁砚并不知道苏婥在想什么。
针对她所谓“今天是个例外”的话,他眸色寡淡,沉默后只是蓦然问她:“苏婥,你当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