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她挖了坑给自己跳?
这话跟撞钟一样撞在她心里,嗡嗡闹得心烦。
苏婥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一脸为难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破罐子破摔地说:“嗯,我没本事。”
祁砚倒是没什么表情。
见她要走,他左手手臂挡在她腰上,右手握住她的脚踝往沙发上放。
皮质沙发冰冰凉凉的,正好和他掌心的温度形成了反向冲撞。
脚心碰上微凉,苏婥不争气地往后缩了缩。
较之刚才的位置,现在的她像是缩在祁砚怀里,身型单薄得半边肩膀都难入光下。
苏婥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祁砚的手还握在她脚踝上。
这一瞬间的静默,空气中隐然像是浮动着什么不知名的暧昧,悠悠游走着,将心跳声映衬鲜明。
她靠他太近了,手还搭在他颈间,亲密到咫尺。
如果不是头脑清醒,苏婥极有可能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对比,祁砚倒像是个没事人,手环在她脚踝上,边碰边问:“哪疼?”
砰砰轻跳的暗示潜藏在心底,苏婥没看他,眸底的小鹿悸动溜达着圈。她撇过头,嘴硬说:“哪都不疼。”
听到这回答,祁砚像是听了个笑话,见她不说实话,直接手捏了上去。
“嘶”的一声,苏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点安然稳住的神经猛地突突跳动。她那手差点一下挥过去。
“你干什么!”
但好在理智迅速上线,手腾空挥到一半就讪讪缩了回去。
她被他盯得心发慌,这回总算是看了他一秒,“你受伤也没见你喊疼,我这有什么好疼的。”
“你和我比?”祁砚挑了下眉,忽地笑了声,“还挺勇敢。”
“......”
像是早有准备,祁砚没锢苏婥太久,手松开后放她走,自己去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瓶喷剂,隔空丢到她手上。
抛物线过来,苏婥往前纵了步才接住。
“快过期了,”祁砚又变回又恢复平时的冷漠,仿若刚才那笑不过是昙花一现,“别浪费。”
说完,祁砚就转身回了房间。
苏婥:“......”
她顿在原地好一会,想起保质期,就拿起喷剂看了眼。
瓶底有显示生产时间和到期时间,纯黑的字迹还挺深,是两个月前刚刚产出来的药,保质期两年。
这不就是新药吗?
苏婥抬头看向此时正对自己,禁闭的主卧房门,看似面不改色,眉间却跃过一丝难被察觉的欣然。
*
可能是因为知道她脚伤,祁砚很好说话,随便她待着,也没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苏婥以为他是睡了。
但祁砚没有。
净澈透亮的高宽落地窗前,月色树影零碎散落,勉强照亮房间一隅。内设开的暖调灯光撒在男人侧脸,将他轮廓映得落拓,棱角分明。
祁砚松垮套着长袖睡衣,这会还在看祝域给他案件的情况介绍。
“方昀”集团一抓一大把人,禁毒大队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蒋润的案子,祝域会另撇专案组来查,暂时落不到队里。
祝域想把祁砚拉进专案组,很大一个原因是祁砚原先参与的那场“7.15”案件,里边有很多染毒非自然死亡的情况。
这个案件虽然后期团灭缴毒,但至今都存在很多疑点。
由于从案的好几个支队都内耗太重,这个案件在拿到成果后,上头后就给与表扬,喊停了。
更多的问题,后来都没机会去查。
但祁砚知道,“7.15”案件根本不像表面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一个成熟的犯罪集团,怎么可能会在最后关卡,深知难以逃脱就开始自相残杀?这甚至都没有动用到警方的力量。
这件事不论事实如何,都很奇怪不是吗?
祝域知道祁砚在查,有意是想组织的意思。
但很遗憾,祁砚动用的是私人关系。
祁砚看了会文件,手机响了。
电话显示,是朋友邢译的来电。
祁砚没等响声吵扰,划通接听键直接接了。
那头的背景很少,忽近忽远的熟悉舞曲,祁砚猜到今晚他们可能是在酒吧,并不意外。
撇开那些冗长的招呼,邢译轻笑了声,拖着酒精熏缭过后的沉嗓说:“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你。”
“我能进酒吧?”祁砚觉得他这问话挺有意思。
如果不是执行任务,他一般不轻易踏进酒吧。
“这家你开的,你也不能进?”邢译打趣他,“拱手让人,不像你的作风。”
祁砚嗤了声,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说吧,什么事?”
玩笑开过,正事才是主要谈点。邢译收敛那点松散纨绔,换而认真的语气:“明天我的团队会去警厅。”
“我知道。”这件事祝域和祁砚说过。
常居国外的一个做犯罪侦查研究团队被上头总领导请回来了,而带队的正好是祁砚大学认识的朋友,邢译。
犯罪侦查圈子里,邢译的这个团队声名远扬。
即便年龄相当,他们也都是专业上独一无二的精英,以邢译为首,下面的人从事犯罪侦查都谨从知行合一。
短期高效破案的是他们,拉长战线牵扯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也是他们。
邢译这次回国,主要是负责警厅最近棘手的另一起凶杀案,而蒋润这个案件,也因为主涉案件的规模庞大,后期牵连人群或多,合作到他们手下。
但邢译会要预约酒吧的包厢,这点还是出乎祁砚意料的。他当时和苏婥说,只是带到“朋友”两个字。
等到后面池荟和苏婥碰上,知道要去的就是她那间酒吧,前后关系才有效串起来。
“查案怎么查到酒吧去了?”祁砚把手上的文件暂时放回茶几,后靠在沙发上,“因为环境不错?”
邢译倒是笑了:“舞曲吵成这样,环境不错?”
“那是因为什么?”祁砚还挺好奇。
“这起案件的犯罪角度很不寻常,我在从主观角度找可能痕迹。”邢译说的,祁砚都听得懂。大学那会两人空余时间不是打球就是研究犯罪侦查的剖析深入点。
“那找到什么了?”
“很可惜,暂时没有。”邢译的语气听着有点无奈。顿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他反向问他,“是你管太严了,还是她太听话了?”
这话引得祁砚想到刚刚苏婥想耍他玩的对话,这有屁点听话的样子?他唇角挑了丝笑:“哪方面?说清楚点。”
邢译也不和他玩猜谜语:“整个酒吧除了那点吵耳朵的舞曲,客人能喝着酒在舞池里跳舞,其他装修全部规规矩矩。”
“嵌墙的不是印象派画作,是一种四维方格的拼接画,我刚上楼随手用电筒照了,里头是中国结。”这次,他是真说得详细,“换灯也就跟中餐厅一样,现在网红酒吧都走中国风路线了?”
祁砚意外邢译这么缜密的描述。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进过酒吧了。
他印象里的酒吧不是清一色的黑瓷长台和西式装饰吗?当初苏婥随手挑了一整套西式的,他说难看,还不如规规矩矩。
祁砚那会只是随口一句话。
后来买完装饰后,酒吧的装修和后期运营他都没插手过,压根就不知道苏婥最后到底选了哪种装饰呈现方式。
他一句,她就换了?
祁砚没多想,只跟话笑说:“怎么喜欢怎么来,管这个做什么?”
所以邢译卡在要点上了:“出事的酒吧现在被封了,外观和第一眼感觉都是和‘盲狙’最像的,池荟说好,所以我来找找感觉。谁知道你家这间酒吧这么乖,半点叛逆感都没有。”
这就像客人体验完服务甩手给了个差评。
想到苏婥之前偶尔会念叨客人给差评的事,祁砚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下次就算了。”
邢译:“?”
祁砚不高不低地补了句:“反正你自己预约不上。”
“......”
*
祁砚送了一瓶药,苏婥本来想早起准备早饭的,但没想这一觉没睡过头,起来后,祁砚已经走了。
想到祁砚房间昨晚灯亮到凌晨都没熄,早上要是她不做,他一般不吃早饭,苏婥居然还有那么点愧疚。
其实这个家里食材不少,阿姨定期会肉蔬果三类补齐,但问题是祁砚一般不在家,没人吃,这些菜放着也是浪费。
苏婥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喝的时候心不在焉地一直想着,难免回想到刚跟他大半年,搬到这时,有次一冰箱食材全部坏掉时的情况。
好像那会是夏天,天还热,这片刚搬进来的住户不多时,不巧碰上停电。
祁砚上飞机前给苏婥发了条要她过去的消息。
苏婥之前只来过一次,方向感不好,兜兜转转的小路勉强能记得五成。
结果祁砚到家,苏婥还在小区绕弯。
她刚想用导航看路,祁砚夺命的催人电话就来了。
“人呢?”沿线不耐烦的话甩了过来。
苏婥自己又热又迷茫,被他一冲,不爽的语气自然而然就送了出去:“那我这不是就在楼下找?”
这话说完,苏婥就后悔了。
脑神经像是在抱怨后,骤然顺进轨道。
她刚刚朝他说了什么?
!!!
稍一回想,苏婥的脸上就闪过一丝裂痕。
她直觉她要完了。
果然,电话两端沉默的那几秒,风云都在期间汹涌。
祁砚冷嗤了声:“你大小姐,还要我去请你?”
苏婥:“......”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这时,身边正好传来一阵震耳的犬吠。
又静了几秒。
祁砚懂了:“遛狗是吧。”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紧接着,徘徊在苏婥耳边的是温柔的女导航:“路线错误,已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苏婥:“......”
等到她找到楼栋上去,阿姨正在餐厅疾速收拾这食物馊掉发坏的摊子。
苏婥和阿姨对视了眼,心照不宣地感受到了此刻压抑在整个家的沉闷火气。阿姨不敢去,只能苏婥去了。
那会苏婥年龄小,又不懂怎么做能让祁砚满意的事,唯一能拿出的,就是上断头台的决心。
她吸了口气,抬手敲了下祁砚的书房。
里头没声音,门也没锁。
苏婥推门走近。
祁砚背对着她,没转身,颀长站在窗边,热烫的光线都照不暖他浑身漫溢的冷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间空调开的温度低。
苏婥往里走一步,又冻得缩回了门边。
她不知所措地盯着祁砚的背影看了会,脱口而出就是:“你要,吃饭吗?”
屋内继而死一般的寂静。
祁砚转身了。
目光凛然含刃,彻彻底底地扎在她身上,尤带难散不消的愠怒。他皮笑肉不笑:“吃馊的?”
“不是。”苏婥头皮发麻,手指指外面,硬说,“阿姨买了新鲜的。”
对视的刹那,苏婥艰难却依旧努力地给他展示了抹所谓的职业假笑。
祁砚脸色更黑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交流的,那顿晚饭算是吃成功了。
但祁砚也给她下了通牒:“你下次再让我看见馊的试试。”
......
想到这男人的狗脾气,苏婥突然就感觉饱了。
她把剩下的牛奶喝完,顺手洗干净玻璃杯放回架子上后,又检查了遍冰箱里食材的保鲜期。
不清楚是不是就想和她对着干,祁砚每次出差,冰箱里总能有比原来翻倍的食材。
苏婥问过阿姨是不是买错了,她说:“他不在,这个家没人的,少买点吧,别浪费钱。”
阿姨每次都是一成不变的解释:“先生定期给菜单,买回都得拍照。买多买少都不行,我会没工作的。”
那行吧。
苏婥和阿姨来的时间一般错开。
她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做食材搬运工,把一冰箱的食材从城东搬到城西,再尽可能地在祁砚回来前解决掉。
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比起垃圾桶,更像处理厂。
*
另一边的审讯室。
祁砚对面坐的是昨天有碰过面的“加纯”凌川分部的经理,陈训。
陈训之所以单间关押,是因为他手下有半条支线是独立走毒的。
他个子不高,很瘦,不到皮包骨头的程度,却已经眼窝陷进。穿着件沾染墙灰的深色冲锋衣,坐在祁砚面前,神色略显呆滞。
照林诀所描述的情况来看,陈训昨晚犯过毒瘾,神经性抽搐接连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值班的看了他好久,以防出现撞墙或者咬舌等极端行为。
现在的审讯室内只有祁砚和陈训两个人。
尽管双层玻璃墙外,站着祝域和整支小队的人,陈训不知道,死一般缭绕过的清醒,只剩下被折磨骨髓的绝望。
“你......给我......求求你......给我吸一口。”他原先只是痛苦抬眼,后来渐渐地朝着祁砚搓起手来,全然不知错的态度,还在为自己的痛渡求饶,“我保证......再吸一口......吸完就收手。”
祁砚冷眼看他,给出的反应只是把手上的一沓文件丢在桌上。
“啪”的一声,陈训敏感的神经刺痛。
他闭眼的同时,眉头紧皱,嘴唇都发白发颤。
“说说看,‘加纯’分部和总部有哪些关系?”祁砚没和他拐弯抹角,却也选的是尤为偏向的切入点。
陈训一开始没理解他意思,低声:“分部属于总部。”
“这点我难道没数?”祁砚问话向来不走和气状态。他没好脸色,问更是单刀直入,“走毒,哪些关系?”
陈训没说话,显然是准备闭口不谈。
祁砚似乎早有预料陈训会有这种反应。
他不急着抓线索,纯粹是甩了本商业杂志到他面前,“这人,总不可能不认识。”
陈训原先苍白的脸色,在目光转向杂志封面上的蒋润时,更加变得惨白了。
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也像是无法旁观的煎熬,他在良久的沉默后,凝眸抬眼,目光融入对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祁砚笑了下,玩味地摩挲了下指间的录音笔,纯黑底边,钢硬质地,和从蒋润办公桌上拿来的一模一样,是同款。
他捏住录音笔的边,随即双手撑在桌边,微压下上身,视线逼近。
“你不懂吗?”
陈训的眸底光影消散。
憋了半天,他错开视线,硬着声说:“我......不知道。”
祁砚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他想好好谈,但现在陈训不要,就怪不得他了。
“林诀。”祁砚只喊了声,林诀就从外面进来。
“祁队。”他端正站在祁砚身边。
“关回去。”祁砚的视线一点不移地定在还在渴望逃脱的陈训身上,“他要考虑的时间。”
*
苏婥知道祁砚工作时是忙到没时间看手机的,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
舞团那边请假时间快到,苏婥虽然脚还是有些肿胀,但依据扎实的基本功,现场参与新舞编排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编排会约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苏婥提早时间到,没想音乐指导徐照已经等在会议室了。
他们其实除了上次吃饭,没有再多的交集。苏婥的朋友圈人很少,舞团人多,她没有加所有人好友。
其中就包括新来的徐照。
徐照坐在会议室靠窗,苏婥则是按习惯,坐在会议室偏西前侧,两个人正好是斜向的对座。
招呼只是最简单的颔首。
负责人唐家妮没一会就步履匆匆地捧着资料走近。
“来得这么早啊。”唐家妮是外向的开朗性格,很多时间都有助舞团的活跃,有领导风范,但从不摆架子。
她先和苏婥打的招呼,随后是徐照。
苏婥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家妮姐。”
唐家妮体贴地说:“我这边可等你等了好久了,脚伤好点了没?要是还疼,再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排练前面,我联系你啊。”
苏婥摇头,“没事,我可以。”
唐家妮也没多想。
当初苏婥就是先走的她这边,那会家里正好在沂港船舶有事要谈,对方给出的条件就是送苏婥进舞团。
唐家妮原以为苏婥只是关系户,没什么实打实的本事。
但熟悉之后,她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庆幸碰上这么有灵气的舞者,培养起来得心应手。
现在还有好些人没来,会议室暂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唐家妮开会前习惯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所以她拿出手机,身子靠后在椅背上,随手照了张会议室的空桌照,把苏婥和徐照一同纳入之中。
朋友圈配图:[今天又来交流感情啦!团员真勤劳,比我还早到。@苏婥@徐照]
发完之后,唐家妮就锁屏手机,准备最后扫一遍开会内容。
然而,就在五分钟后。
唐家妮的手机震动了下。
屏幕显示一条来信。
苏婥同时低头看了眼手机。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脏直接重跳了下。
唐家妮那条朋友圈下面的留言。
祁砚:[?]
五秒后。
祁砚:[谁和谁交流感情?]
躺列至今,祁砚从不评论别人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