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气场太强,倨傲压下的目光,冷感充斥地扎在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快要覆压过耳边肆乱席卷的冷风。
苏婥敏锐,她知道祁砚现在状态不对。
即便眉眼冷冽,也不妨碍他神色微变后,双唇发白的流露。
无形中,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些在他身上。
见状,像是神经隐隐的刺痛,阚临在旁边正准备酒疯发作,后面的夏桥接收到祁砚扫去的眼神,反应敏捷地忽地上前,扯着阚临的手臂就是往台阶下拉。
阚临在这块多少有头有脸。
现在碰上祁砚这根硬钉,他难免心不顺气,酒瓶底隔空指着祁砚的眼,带着几分恶劣地挑衅:“几个意思?来和我抢人了是吧。”
祁砚压根没搭理他。
而拿着酒杯路过的人,明眼些都能察觉到店门口正有的对峙。
纯粹抱着看戏的心情,大家看过热闹,都转而领略店内以美貌出名的老板娘散去风情后的模样。
可另一边,祁砚越是不理,阚临越是来劲。
这次,他换手指着他鼻子就骂:“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年干了什么事?”
祁砚无动于衷。
“你以为你换个身份潜入‘方昀’集团,抓了那几个插不上几句话的人,缴了一批毒,你这边任务就算完成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现在谁也没法辨别阚临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挥挥手,笑得讽刺,“别做梦了,你当上面掌权人吃素的?”
听到这话,祁砚终于抬头看了眼他。
但也仅仅是一眼的停留,他说:“要论成败,你最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你——!”阚临那点醉意瞬间被逼退。
他刚有骂声,夏桥身后的几个男生已经上前,把他往包厢的方向拉。
而阚临话说得再越线,祁砚都没把他这种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放在心里。
全程,苏婥都站在旁边。
兴许是站在风里久了,她被空调吹得发烫的皮肤都渐渐没入凉意。
祁砚低眼瞧过苏婥那张明艳四方的脸蛋,浓妆精致又勾人,狐狸眼挑着魅惑。就算不刻意施加情意,浓浓缱绻都能燃在空气中。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画这种妆容。
于此,祁砚的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地变沉。
连一秒的间歇都没有,他撑着单向玻璃门的手忽地一松,没给苏婥反应时间,手捏上她的下巴,是带了力道的:“现在几点?”
苏婥望着他,像是一种莫名的指引,她那点面对阚临和麻烦客人的乖戾自然消退。像是卸去锋芒,柔软的躯壳只剩下温和的娇柔。
四目相对,她实话实说:“晚上十点半。”
“定好几点结束?”祁砚手劲半点没松。
苏婥的下巴被捏得疼。
但她脸色照常,波澜不惊,还能轻淡冷静地回他:“我不知道你回来。”
想想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妥,苏婥又认真地回了句:“今天周六,周六定好晚上十一点半关门的,这是规定。”
规矩是祁砚定的,他能不知道酒吧周六晚十一点半关门?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要她跟他走,并且现在就有关店的意思。
苏婥只是空有虚表的老板娘,所以她不能不听。
她推他的手,祁砚松了。
苏婥转身交代了夏桥几句,把酒吧的那把备用钥匙交到他手上后,说:“这边客人都说声抱歉,下次来都免单。”
夏桥是祁砚当年在部队里训练带过的人,因为身体和年龄原因,现在回归学校,只是冬时令出来做份兼职,赚点快钱。
所以一定程度上,夏桥是了解祁砚脾气的人。
关键时候,他也不敢摇头说一个“不”字。
眼见着对峙的焦灼还浓郁不散,夏桥极有眼力见地点头,步伐匆匆地帮苏婥帮呢绒外套拿出来,递过去,“祁哥,苏婥姐,回去注意安全。”
苏婥应了声。
祁砚和他对视完,转身就走。
苏婥惶然地披上外套,跟在祁砚身后,一路为跟他的节奏,小跑着到车的副驾驶位置。
上面零零散散的文件一堆,白纸黑字缭乱复刻着。
苏婥很自觉地想要坐到后座。
“咔嗒”一声,祁砚先她一步坐上驾驶位。
他看到她这点动作,直接把后座的门给锁上了。
苏婥早知道他脾气差,每次见面都会有心理准备。
祁砚情绪好坏等同于背道而驰的两种极端。
好起来,经常会就她的码数订一堆衣服留在橱柜里,等她自己去拿。不好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浑身扎刺般地难能靠近。
按理这次成功缴毒后,祁砚的心情该是不错的。
但现在的走向着实出乎她意料。
副驾车窗降下,苏婥和祁砚对上视线。她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就见他皱眉开口:“苏婥,我是你司机?”
苏婥想都没想,立马摇头。
“不会说话?”
她又表达了一遍:“不是。”
“那你坐哪?”
苏婥顺他毛说:“坐副驾。”
祁砚这才收回眼。
苏婥松了口气。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她胡乱发跳的右眼皮慢慢消停下来。
其实跟祁砚这四年时间,苏婥并没和他住在一起,他住城东,她住城西,中间相隔了几十公里,地铁都要坐一个多小时。
他忙,她见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每次祁砚出完任务回来,苏婥总会出现在城东的家里。
名义上是见一面,热络感情;但实质上,他们心知肚明,热络感情的方式总是单一纯粹在发生关系上。
祁砚在凌川的名气不小,一成原因是祁家从事房地产行业,以及生物科技方面的研究,公司在相关行业内占据龙头地位。
其次,剩余的九成,都是祁砚本身的优秀。
在专业上的连续跳级,早于平均水平完成学业后回国,经历军营选拔,层层挑选,成了队伍里独一无二的人才,连培养方式都特殊。
可就是这么一个样样出色的男人。
常青藤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船舶行业成就先导性的领导人。到时间后突然申请退伍,得以批准后转而走上缉毒警的路。
谁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外人不知道的,苏婥也不可能知道。
整整四年,她都成不了他的灵魂伙伴,更别妄想能了解到他什么。
祁砚对于苏婥来说,熟悉又陌生,亲密又遥远。
就像罂粟的种子,播撒在心里。这么点小小剂量,她的理性早就超越感性,最不信的就是自己会对他有上瘾的可能。
唯一可能上心的,是苏婥和祁砚名字连在一起时,苏婥经常能得到以前触手根本不可及的好处。
难缠的客人在听到祁砚的名字,没胆找茬。
那些打着小心思,试图巴结祁家的人相继帮衬,酒吧生意蒸蒸日上。
她顺风顺水这几年,真是多亏了有祁砚的庇护。
虽然祁砚从没承认她,但他长久沉默的态度,早有把他们关系的传闻默认在商业圈里的意思。
那些人误以为她对他重要至极,搞定她就等于搞定祁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合作伙伴。
一个可有可无的,被“禁锢”在笼中的金丝雀。
*
苏婥到现在都记得第一眼见到祁砚的场景。
一场连环车祸,是苏婥父亲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蓄意为之的报复。
轿车刚下高桥就出现引擎问题,随即来不及刹车,撞上护栏后的硝烟四起。接连的两辆在后,上面坐的除了项目合作人,还有新换血后的集团高层。
浓烈高烟熏缭过的指向牌,黑底白字,写得清清楚楚。
旁边就是部队的训练基地。
出事的当下,艳阳高悬。
光线刺目地聚在黑色车边,柏油马路都被晒得发烫起味,空气中弥漫的无不是逼近窒息的燥热。
一辆轿车里的一家三口,前面的主副驾都遭受重创,苏婥父母的气息在高温下渐趋低微,生命迹象快要弱到濒危。
而苏婥当时只有十岁,个头很小,娇俏可爱。
从小条件优越的铺垫,名牌从头到脚,怀里还有限量版的娃娃。
可当下,始料未及的车祸,小孩的蓬蓬裙边渐渐被腰间沁出的血渍染红。
基地那块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出来。
十八岁的祁砚就在其中。
苏婥在的那辆车位置最为危险。
护栏撞毁后,轿车前身已经大半嵌入栏后的高坡上。一不小心的一步走错,车很有可能失控滑下。
祁砚训练虽不多,但从小被祁家各种知行合一的教育,在处理应急方面很有经验。
队员救前座的一男一女,祁砚则是向苏婥伸出了援手。
都说十岁前的记忆会消散模糊。
偏偏卡在十岁的节点上,苏婥至此都忘不了那时祁砚把她从卡位间抱出,揉了下她被汗浸湿的软发。
这是安慰的动作。
苏婥被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车内血腥味极重,不是苏婥身上的。父母血肉模糊的模样,不用看就能想到。
像是铁烫的烙印一般压制在她脑海。
就在苏婥哑然失声,惊惧后逼出的眼泪快要铺满整张小脸时,祁砚发烫的掌心捂上了她的眼。
“听话,闭眼。”他的嗓音低沉,混在鲜明浅薄的薄荷味沐浴露下,不经意便驱散了周遭的刺鼻。
苏婥听话了。
她没当场看到母亲的重伤,更是没看到父亲心病犯后,当场去世的惨。
......
十年前相遇,必定会为十年后的重逢做铺垫。
苏婥想着想着,思绪就乱了。
从二十岁的那次异国相逢,他把她从误入红灯区的危险境地里带出,苏婥就知道,这场关系的延续,她逃不掉。
第一句开场,是祁砚说的:“中国人?”
苏婥没说话,只盯着他的脸,眉目的凛冽冷感,诧异远比了然强烈。
当着窝点的人,祁砚从烟盒里摸出根烟,火石清脆擦过,一抹猩红烫过空气。他拇指和食指摘着烟,吸了口,轻吐,薄雾迷过她的眼。
他给出的态度只有面无表情的疏离:“未成年?”
又静了几秒。
苏婥才说:“成年了。”
旁边的运毒人吸着纸袋中的毒,不明品种的合成类,潇洒似神仙地翘着二郎腿,用苏婥听不懂的当地话,和祁砚说:“你居然还有耐心和她聊,这小姑娘不错,玩不玩?”
祁砚倒是笑了下,桃花眼下不达眼底的笑,晦涩深意。他没再多废话,起身拖开椅子后,迈步就往外走,“你玩,今天换我去拿货。”
运毒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不对了,软香美女哪有难得的好品种好?
他几步走近,一把扯住优哉游哉才走到门边的祁砚,话音略显僵硬地说:“这送你了,不和你抢,今天给个面子,还是我去。”
祁砚余光扫过苏婥表情的慌乱,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那我是不是亏了?”
“你亏什么?”运毒人给他洗脑,“这中国女孩长得极品,让给你是看在你中国人的身份,你小子可是走大运了。”
祁砚这才挑了下眉,目送男人离开。
落得只有彼此的内室。
门关过后,祁砚转身,抽开腰间的皮带,随手丢在旁边的长台上。
“啪”的一声,皮带钢边砸中桌面。
苏婥吓一跳,神色更是惊慌。
祁砚却是笑意褪尽,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睥睨,“怎么?有本事进红灯区,没勇气接受现状?”
苏婥吓坏了,真以为祁砚脑子不清醒地要对她干什么。
她被绑的双手艰难地搓着,是求饶的意思。
祁砚一下撕开她嘴上的胶带,“不碰你,想活命就安静。”
苏婥连连点头。
一双清浅眼眸浸入温润光泽,清纯又掺着几分艳地望着祁砚。
他说不碰,那就是真的不碰。
皮带内侧缠的是毒品样本,他没让她碰到。
后来,剿灭窝点后,是祁砚带苏婥回的国。
原先明明说好飞机落地就一拍两散。
可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苏婥就这么成了祁砚的人,迷了心智地咬上鱼饵,她一跟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