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格兰正使塞西尔, 苏格兰副使李乔,法兰西临时代表梅特兰德的通力合作下;与西班牙的谈判,还算顺利。
因为背后有亨利二世撑腰, 尽管伊丽莎白女王病弱, 英格兰方面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在与西班牙使团讨价还价一番后, 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花钱、息事、宁人。
“节俭”的伊丽莎白,给出的价码是三万镑,约为其年收入的七分之一。玛丽摄政王则在这基础上, 又豪气的添了一万磅, 对“无意间利用”腓力二世表达“深深的歉意”;来源:法国王太子的私库。
呃,秉承“你的就是我的”,花起老公的钱,玛丽毫无心理负担。尤其是,弗朗索瓦说过, 这笔本来预备给她添置衣装行头的……
好吧, 自打离开法兰西宫廷,玛丽对首饰服装的兴趣,就呈直线下降。弗朗索瓦久别重逢,发现老婆衣裳旧了、珠宝也没新品, 很是心酸, 于是慷慨的上交了钱袋。玛丽笑纳没几天,就拿去做人情了。
不过, 这个人情做得很值。枢密院群臣见玛丽金元攻势运用得当,迅速搞定腓力二世,各个佩服不已。
她还舍得自掏腰包,那就更了不起了。
有个财大气粗的女王、不、摄政王,就是好啊。
但玛丽这一万磅, 花得也是有条件的。摄政王很快就宣布:既然1563年伊始,国家就“损失惨重”;那么,今年、甚至明后年的财政计划,须得好好调整了。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行政长官,玛丽既把英格兰当家,就要认真思考财政大计。
无非是开源节流罢了。
开源,玛丽是颇有想法的,但还要等局势更平稳一点,才好实施。
节流嘛,当然要从宫廷支出开刀。
玛丽首先和枢密院商议,限制英格兰女王的出巡。咳咳,由于这个年代的卫生问题,国君常常到各地走动——为了腾出宫殿搞大扫除。之前的伊丽莎白,更因为喜欢被民众瞻仰、爱好公开露面提升人气、怕女性压不住场子希望就近观察诸地领主、旅游乐趣多且容易与达德利接触等种种缘故,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伦敦……
而这每年出行的预算,委实不少。
玛丽的理由很充分:她连私房(丈夫的)都贡献出来,珠宝首饰都暂时不买了;你伊丽莎白一个天花后遗症病号,就安心在首都、或附近静养算了吧。
何止枢密院,听到这个提议,全英格兰绝大部分贵族都很开心。女王老是出行,承担警卫和财政压力的,可不止中央——地方上也要搞护卫、也要备房子、更要好吃好喝招待巡视组!能省心省力省钱,何乐而不为呢。
哪怕有些曾想借机亲近女王的,得知伊丽莎白如今病况,掂量投入产出,也不禁觉得,先观望下比较好。
出乎意料的是,伊丽莎白本人,亦还算痛快的应许了这个提议。
彭布罗克伯爵和玛丽说起来,深感诧异。“简直和她一贯的优柔寡断,太不相符了。”
玛丽倒是能理解:新任摄政王这架势,是要坚守伦敦的,政务就不可能随她迁移;枢密院又没有全部“叛变”;伊丽莎白哪能把首都丢给仇敌,独个出行,轻率放弃自己的中枢影响力呢。
玛丽倒不介意伊丽莎白就近“监视”。鉴于她失明的缘故,细务几乎全部丢开,重大事项才听枢密院汇总。而作为摄政者的玛丽,对英格兰政务还在熟悉阶段,并不急着万事自己做主,也就不在乎多听听女王和枢密院的意见。
“执政者,当接受限制,小心翼翼,切不可为所欲为。”玛丽在枢密院里,诚恳剖白,言之凿凿,冠冕堂皇,很拉印象分。
伊丽莎白留恋权力,玛丽也正乐意给找点事情做——比如,她的婚事。
某种程度上,应该叫“女王的婚姻外交”才对。
瞧,拿到了赔偿的西班牙舰队,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了;他们的大使,却还在英格兰宫廷钻营,为另一个附加条款而努力。
这个附加条款,就是重启英格兰女王的婚姻谈判。
腓力二世果然推荐了堂弟、奥地利的查尔斯大公。伊丽莎白一直有独身主义倾向,但现在为缓和与西班牙关系,又再度同意了商谈婚事。
若不是玛丽给添了四分之一赔偿款,腓力二世估计不会那么快同意撤兵,没准要立下婚约才肯走人。但塞西尔和李乔及梅特兰德轮番游说,西班牙大使又拿人手短,便促成了此暧昧结果。
尽管,要让这个有拖延症的女王真正走入婚姻,似乎并不容易——可这次形势不一样了,她也态度不错,更没说不嫁啊。
凭着玛丽对“童贞女王”的了解,苏格兰女王兼英格兰摄政王颇为放心,就由着伊丽莎白自个去周旋了。
既然西班牙人已从不列颠滚蛋,玛丽也就把工作重心,放回到英格兰宗教冲突上。
玛丽是以天主教保护者名义而来(这也是能送走西班牙“卫道士”的一个重要理由),自然要好好惩治下英格兰境内的异端了。
新教徒其实不全是狂徒,玛丽·斯图亚特更没有另一个血腥玛丽那般烧人的嗜好。但是,“拨乱反正、主持公道”还是很有必要的。
玛丽的宗旨是:抓大放小,擒贼先擒王。
再来就是:教育罚款为主,人身刑罚为辅。
考虑枢密院内,还有相当数量的新教徒(尤其塞西尔比较严格);玛丽吩咐,伊丽莎白出场时,一切宗教仪式照旧。但摄政王公开或私下活动,则必须遵守原来天主教那一套。
弥撒、圣餐、拉丁文祈祷……约克大主教和伦敦大主教欣然出席,主持仪式,不亦乐乎。
连坎特伯雷大主教,也频频点头。
忘说了,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马修·帕克,英格兰最高级大主教,完全是伊丽莎白一手提拔的。他的前任,刚好和前任女王血腥玛丽同天去世。所以伊丽莎白即位大典的时候,他还不在其位,并没捞着机会去游说女王尊敬旧教传统……
当然他比较宽容,也服从王权,更懂得闭嘴;所以,他和伊丽莎白一直相处还算愉快。
但如果,能修复英格兰与罗马的关系,他更会喜笑颜开,举双手赞成。
因此,玛丽和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必须处置那个约翰·诺克斯。”
“君主的宽容,不该赐予那些极端暴徒。”
“饶恕那些人,就意味着对非暴力抗议者、对安分守法者的伤害。”
玛丽援引了苏格兰的既有条例——很多还是近几年模仿亨利八世颁布的——私下举行自己的仪式可以容忍,破坏世俗公共秩序绝对不行。
“约翰·诺克斯在苏格兰没弄出太大的暴动,可是在英格兰,他和他的狂热信徒对天主教众频繁攻击,实实在在诱发了旧教起义呢。”
这理由,有一丁点牵强。可是并非毫无因果关联,也未必不能服众。玛丽在苏格兰本地已摆够了宽容姿态;如今来英格兰,挂的虽是“平稳局势、维护正义”的招牌,实则还是偏向旧教的;对付某些新教徒,就要用点狠手段了。
没收极端教徒的财产,发配几个“祸首”去国外做苦役,其中给约翰·诺克斯留了个名额——针对这个苏格兰人,玛丽索性是以女王的名义下令。
“许多天主教徒拍手称快,同时还觉得不够狠,认为广场上大烧活人才解恨。”彭布罗克伯爵一边忠实的向摄政王汇报民众反馈,一边微微搓手。“您看?”
看什么看!几年前那个“血腥玛丽”,名声就是坏在这上面了!玛丽禁不住腹诽。她又瞥了眼秘书李乔,意大利青年也用力点头。
玛丽狠狠直视他们企盼的目光;口中的话,却不算严厉。“想想昔日英格兰的玛丽一世,吸取教训吧。暂时就先这样。我不介意打击加尔文教义,但总得顾虑枢密院里、如塞西尔那类新教徒的心情。”
玛丽不由得庆幸,自己选的是相对油滑的诺福克公爵,去搞定“请愿”的英格兰天主教徒。那帮站在“己方”的暴众,是助力,也可能变成拖累,真得慎重处理。而诺福克公爵不辱使命。如今,这一批批起义队伍被他分而化之,游说安抚,情绪总算平静,也愿意返家去重建乡间教堂了……
形势大好啊。
玛丽心情舒畅,对于怀特霍尔宫那险些甜得齁死人的英伦料理,也不再频频翻白眼。摄政王盘算着,伦敦比爱丁堡物产分明更丰富,干脆再从大陆那边、正式请个法国宫廷厨师班吧?
嗯,如此过了两天,法国厨子没到,法国王太子先来了。
这次,兼任的苏格兰国王弗朗索瓦可算正式公开行程了。
欢迎仪式很花钱,玛丽本不想铺张浪费。可是,她亦清楚,不该让弗朗索瓦再低调下去了。
作为理应有实权的苏格兰“并肩王”,弗朗索瓦在爱丁堡期间,仅在王宫开了个小宴宣布莅临;他压根没要求什么“共同执政”,几乎把自己放到“二把手”的位置;一切政务,他都按玛丽意见,交给梅特兰德处理。
可以怀疑,这是堂堂法兰西王储,对小国寡民压根不放在心上;更应该相信,他其实十分尊重妻子的事业。
玛丽就任英格兰摄政,他作为丈夫,也不曾提出任何分权的要求——固然英格兰“摄政王”,只是个不定任期的“临时职称”,玛丽的“王位头号继承人”之位,也尚不明确;但若按亨利二世的谋算,哪怕希望不大,仍可以跟枢密院就“共治”问题,先讨价还价一番。
然而,弗朗索瓦拒绝了父亲的建议。甫至爱丁堡,他便早早向玛丽表明,自己不插手英格兰内政的立场——至少在她戴稳“新王冠”之前,保证如此。正因为法兰西王储“知情识趣”,玛丽拉拢英格兰权贵时,可以尽量减少“异国影响”,才迅速获得了枢密院的多数选票。
回忆这些日子来,弗朗索瓦屡屡为自己着想……玛丽内心少不了感动。所以,她需要投桃报李,对他表现出充分的敬重。
大不列颠的实权者,暂时并没有跟法兰西分庭抗礼的意思。既然法国王太子公开声明尊敬并维护英格兰的独立,那么,不太担忧“外国干涉”的英格兰政府,就更应该热情招待自己的“友好邻邦”了。
这是一场和睦和谐的“外事访问”。瓦卢瓦王室的旗帜迎风飘扬,鲜明的鸢尾花图案深深映入伦敦市民眼底。负责护卫的瑞士雇佣兵们满身簇新,昂首挺胸。欢迎队伍也表现得足够热情,在街头拉出一英里的长龙;合唱团声音嘹亮,首都乐队卖力演出;玛丽带着达官显要们,坐在披着白绸金缎的高头大马上,翘首相迎。
然后是怀特霍尔宫的豪奢晚宴,从下午三点持续到夜里十一点。厨子们忙得满头是汗,生怕满足不了法兰西王储那挑剔的舌头。他们哪会想到,苏格兰女王的丈夫,好不容易才又和妻子见面,在“吃饭还是先吃我”这种问题上,更倾向于后一个选项呢。
是夜,寝宫侍女弗莱明小姐又郁闷了。女王和国王陛下被翻红浪,而她的未婚夫梅特兰德,此次仍被留在爱丁堡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