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入主伦敦

用不着去威斯敏斯特教堂, 也没有什么盛大游(;;)行典礼。1563年元旦过后,英格兰摄政王,在枢密院大臣“跟随”下, 于伦敦塔内聆听一周训诫;便凭着一纸文书, 走马上任了。

哦, 为照顾新教徒臣子的情绪,玛丽除了拉丁文宣誓,也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了本英文《圣经》——而非罗马教廷的规范拉丁文版本。这样一来, 不少权贵总算暂时不担心宗教冲突了。

“女王患病、需长期静养”,“兹请王位继承人之一、玛丽·斯图亚特暂时代为摄政”,“由枢密院协理”……官方布告简明清晰。民间固然议论纷纷,气氛也不算特别紧张。

至少,比前段时间有所改善。

照理, 新任摄政王要有公开演讲的。但因种种缘故, 政府选择了低调,暂未给玛丽安排宏大的露脸节目。玛丽倒无所谓。有名,有实,她还急求什么呢?浮夸的欢呼, 无脑的追捧?理论上来说, “摄政王”还仅仅是个职衔,她做好实事就行了。

当然, 寻求人民的拥戴,也是有必要的。不过,“民众易盲从”,“群体缺乏理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种种道理, 玛丽早就烂熟于胸。所以,她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在安抚权贵、稳定政府上。

鉴于天主教徒对玛丽进驻伦敦较为满意,国内的宗教冲突业已平息不少。所以,新上任的摄政王玛丽,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和西班牙议和。

什么,自卫反击?开玩笑吧,这个年代,法兰西英格兰苏格兰,三国加在一起,海军都拧不过人家。至于陆上,嗯,五年前法兰西在圣康坦之役就没少吃亏,英格兰都没有常备军只能靠征召临时部队……

苏格兰倒是有支能打的军队,外加六千瑞士雇佣兵。然而,玛丽坚定阻止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博斯维尔。

“我孤身在伦敦,非常需要你的保护。”

“而且,本国疆域内的战争,很容易影响民间生活,造成大量经济损失。”

——呃,玛丽颇有主人翁意识,很快便把英格兰土地当自己的了,哪舍得打仗糟蹋庄稼、影响渔牧、破坏生产呢。

这种战争,实在没好处。

玛丽软硬兼施,博斯维尔也就不坚持了。桀骜如他,离开谒见室,也只气闷的揭开胸前两粒扣子,对着庭院里的树干踢了一脚。

迎面走来的、那个春风满面的家伙,是玛丽的秘书大卫·李乔。这好运的小子哟,博斯维尔撇撇嘴。这个李乔,本是登记在册的宫廷仆役,靠好歌喉赢得了女王的青睐。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挤进了爱丁堡的御书房,此番还被玛丽带到了伦敦,俨然成了她的心腹秘书。

博斯维尔又想起曾有心跟自己一别苗头的梅特兰德。那家伙,只念着他和他同是玛丽王太后安排的旧臣,却忘了勋爵可是早在法国就开始守护幼年女王。哈哈,如今玛丽身边有了新人,女王还直夸他“头脑清醒,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看即将失宠的梅特兰德,怎好意思再在军备预算上跟北方兵马大统帅啰啰嗦嗦。

博斯维尔眯起了眼睛。不对,梅特兰德地位还是稳的。否则,玛丽也不会把贴身侍女弗莱明小姐嫁给他、还让他跟法国王太子一起‘守家’了。不过,女王仍有几分防备,来英格兰时,可是特地把他的未婚妻带上了。

博斯维尔胡思乱想完毕,又走回了警卫室。唔,干点正事吧。他的苏格兰亲兵还在路上,现在怀特霍尔宫里是英格兰人和瑞士卫队掺着用,该常常敲打一二。

这个时候,李乔已经向女主子汇报了不少信息:“……梅特兰德那边,业已动身……国王陛下说,如有必要,法兰西会抽调海军来援助……普利茅斯的炮击暂停了……”

玛丽点点头。即使有一腔议和的心,要说动西班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腓力二世实打实的遣兵入侵,军费花了一大笔,却被自己背信弃义、捷足先登,连伦敦的边都没摸着,内心不满得很。而且,苏格兰女王入主英格兰的可能性非常明显,一想到她还兼任法国太子妃,未来她和她的丈夫可能共治三国,西班牙国王就相当愤怒。

他都气得冷落王后了……玛丽捏了捏小姑子伊丽莎白的来函,猜测这对夫妻的现状,勉强把愧疚给压了下去。

“李乔,帮我记录这几个重点。”

秘书点点头,鹅毛笔轻轻划过。“第一,尽一切可能,避免流血战争。”

“第二,议和协约的底线,不能出让不列颠的任何领土。”

“第三,争取谈妥固定数目的金钱赔偿,而不是某处不确定的收益。”

“第四,可预备一笔经费,供给西班牙宫廷内活动使用。”

嗯,活动经费,就是贿赂费了吧。作为一个热情的天主教徒,李乔与西班牙人有许多共同语言,有望成为这次和谈使团的副使……前途一片大好,甚至还有油水可捞,意大利秘书的眸子,顿时闪闪发光。

玛丽盯着那双明亮灵活的大眼睛,嘴角微微卷起。“当然,这件大事,还得请国务大臣一道协商,并征求伊丽莎白陛下的意见呢。”

被预定为和谈正使的塞西尔,接到摄政王的意见汇总,长吁一口气。好吧,他要服务的另一位女王,目前看来脑筋清楚,心智敏锐,和他颇有些共同观点……这样,大家齐心,应该能把眼下这一堆麻烦给摆平吧。

唉,虽说英格兰目前的麻烦,大半和她很有关联。但无论如何,总要先收拾好烂摊子,再图后事。

塞西尔于是去向自家女王例行报告了。伊丽莎白素来勤政,如今却被迫闲下来“养病”,内心委实凄凉难耐。但是她并不肯放松。塞西尔来访,向她请教,令伊丽莎白很是恢复了些精神。英格兰女王指手划脚说了一通后,放走了国务大臣,转而关心起了达德利的受封事宜。

另一厢,弗朗索瓦正指挥梅特兰德,往返于西班牙营地和英苏边境间。

法国王太子带的随从有限,也没有文官,便“征用”了妻子的首席秘书。于是,威廉·梅特兰德,一个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由苏格兰女王主动借调、给苏格兰国王打工,奔前跑后,却分明“站在法兰西立场”,说的,还尽是法语。

靠一个不大熟的使者替自个传话,弗朗索瓦千叮咛万嘱咐,仍旧有点不放心,又亲笔给西班牙方写了信函:

“我们和你们,同属坚贞的天主教阵营,也盼望教皇在这个海岛上恢复威严。如今,那位有新教倾向的女王已退居幕后。而我的妻子,一个固守信仰的女王,则被授权掌管英格兰政府。这,正是罗马教廷的一次阶段性胜利。”

“我敢保证,英格兰将在此后,重回天主教的怀抱。既然您的战略目标,业已达到;那么,我们应当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让胜利的成果持久。”

弗朗索瓦又委托法国同胞,蒙哥马利伯爵去联络老家那边。“虽然《爱丁堡条约》规定,法兰西不得驻军苏格兰,但我们的海军,有协助玛丽女王兼英格兰摄政王的义务。”

写着写着,弗朗索瓦的脸有些发烧。前段时间,亨利二世还嫌他没好好把老婆攥在手心,警告说有离婚风险云云。现在,他已经和她圆房,寝宫里两人合拍,床上和谐美满……父亲该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亨利二世哪里还有意见,他洋洋得意,开心极啦!

连同凯瑟琳王后,眼睛也弯成一条缝。大儿子总算开窍了,甚好甚好。唔,该算算二儿子的婚事了吧?

——天了噜,查理才十二岁,王后忒急了吧。

可凯瑟琳还是提了。

“英格兰女王,迄今未婚……”

亨利二世一口否决。年龄差距太大,此乃问题一。(他自己明明很迷恋瓦伦蒂努瓦夫人)此女性格坚韧、谨慎精明,此乃问题二。她的天花疾患,后遗症严重,也许相当倒人胃口,此乃问题三。

最重要的,英格兰眼看已落到大儿媳妇手里。长子及其后裔,很有指望拿到那顶王冠。那就没必要牺牲次子,去娶个残疾了。

“再说,西班牙那边,也需要交待。”尽管法兰西国王更喜爱狄安娜,文书上“H&D”的签名到处都是;但他还很信任凯瑟琳,也时不时和这个为自己生了四个儿子的女人谈政治。“总之,腓力二世这次贸然出兵,却被玛丽捡了便宜;这口气,恐怕一时还难以咽下去。”

凯瑟琳忽而想起女儿。“那丽兹她?”

亨利二世心很宽。“无妨,她久处深宫,本就没那么大能量。”

他哂笑道:“西班牙么,可能继续进攻,也可能,要在未婚的伊丽莎白身上打主意。”

同样重男轻女的凯瑟琳,只叹息一声。“腓力二世若不肯善罢甘休,我只怕,弗朗索瓦在苏格兰会很辛苦。”

亨利二世却是信心满满。“不必担心。我看,玛丽那孩子很有主意。她能把伊丽莎白逼到这一步,固然算运气好,也是她早有准备的缘故。”

凯瑟琳伸出手,慢慢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她想起了诺查丹玛斯,那个已经隐居故里的预言家。玛丽,也曾掌握许多奇妙的信息,也作过准确的预测;她偶尔还神神叨叨,鼓捣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所以说,她真的是天主眷顾之人?

她的丈夫却很务实的在分析形势。“西班牙王子唐·卡洛斯若与英格兰女王……呵,看似天残地缺,相配的一对。不过,两人身体都差,谁都不适合迁居。这事,难成。”

凯瑟琳嘀咕道:“倒还有别的对象呢。神圣罗马帝国,斐迪南一世的次子,查尔斯大公,之前就谈过联姻什么的……”

法兰西宫廷在猜测西班牙的退兵条件。英格兰王宫里,玛丽也在揣摩对手的意图。

她见西班牙来信中描述,近期王子唐·卡洛斯状况不佳,似是癫痫发作。“头晕倒地,四肢痉挛”“情绪不稳,暴躁难安”“口吐白沫,失忆失禁”。总之,小姑子的继子,身体越来越差,教人很不放心。

这样,腓力二世不会把他推出来和伊丽莎白联姻了吧?他总不会觉得,瞎子和疯子,绝佳一对?

不过,早听闻奥地利也对英格兰有些意图。同为哈布斯堡家族,腓力二世与叔叔感情不错,或许,把堂弟推出来?

都是一国之君,大家想法都很相似。没多久,玛丽就知道了谈判席上摆出的“推荐人选”——果然是查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