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蛙似乎真的不太乐意上学,试图讨价还价一番，让高考事高考毕。
不过，正如它不care玩家的愿望,北条夏树也不甚在意它的真实想法,他在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都可以向琴蛙让步，这是他给予小青蛙的特权；而他现在也确实期待着琴蛙上个名校什么的（因为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它微弱而坚定的反抗，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无视了。
转眼间十二月末,再一月,游戏里的新年过去,距离琴蛙的高考只剩下六天时间。
北条夏树当然记得特价购买的高考应援礼包，他原本想在大屏背景上印个琴蛙立绘剪影,配上‘高考加油’之类的文字,然而他转念一想，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一个是琴蛙这种习惯性降低存在感的小呱呱,大概不太愿意受人瞩目、被广泛讨论,另一个……
前些日子，某些呱呱和它的开车小弟,因为多次无证驾驶、超速飙车被交警盯上了呢。
北条夏树想了想，觉得准东大呱不能就这么轻易铁窗泪,也就将原来的应援背景撤下来、换成了别的。
这两天，他心里期待着呱呱上东大,上班摸鱼的时候都更有劲了，甚至轻易对太宰治点了头,又跟着他一起下班去Lup喝酒。
酒保见了他,笑道：“今天也是牛奶吗？”
北条夏树的话茬被抢,只好矜持地说：“不了,来一杯无酒精的特调吧。”
“不用不好意思。”太宰治揶揄，“大家都知道你不能喝。”
夏树：“你再吵，我就回去了。”
“别嘛。”太宰说，“好不容易出来聚聚，你回去那么早，多扫兴。”
Lup的无酒精特调纯属开盲盒，由调酒师随性发挥，喝到什么口味纯碰运气。柜台里，调酒师用三叉冰锥搓着方块冰，娴熟地制作手凿冰球，那凿冰的响动十分规律，让北条夏树的思维开始不自觉发散。
他听见周围的一切声音：太宰和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的聊天，酒杯互相碰撞，酒瓶摩擦调酒台桌面……所以，太宰治想让他做什么呢？
非拖着他来到这里，总不能是出于‘想把好朋友介绍给新朋友认识’这种可笑的理由，讲真的，四个人的友情未免也太拥挤了，太宰治也不会做这么‘正常’的事。
夏树开始回忆近期的任务，从最重要的开始：帮港口黑手党得到异能特务科的开业许可证、追查近期入境的外国异能力者犯罪团体iic组织……他将所有的所有串在一起，忽然就捋清了森鸥外为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计划。
他看了眼织田作之助，红发青年正在听太宰治瞎扯淡，十分认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异能力。
夏树无比平静地想：“织田作之助，这个人会死。……很合理，这是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代价最小的办法。”
太宰治有别的任务要忙，没有跟进iic事件，知道的应该不多，大概也还没有往森首领的计划上去思考。
非得拉着他出来和这两位朋友见面，可能是出于直觉、或者从别的什么途径得知某些消息，有了一些想法……揣摩这人的思路实在费劲，北条夏树才懒得深思。
他喝了两口送到手边的无酒精特调，对织田作之助说：“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此话一出，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双双愣神，太宰倒是神色淡然，把玩着晶莹剔透的广口酒杯。
“有点要紧事，我先回去了。”北条夏树留下几张万元纸钞，压到杯底，“不用送，你们继续喝，晚安。”
说完，他重新披好外套，踩着延伸开的光影，离开Lup。
织田作之助盯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问：“叫我小心一点……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笑了下：“字面意思，你近期可能要有麻烦了。”
织田作：“……”
太宰的朋友也是谜语人风格的吗？这是什么同性相吸？
太宰喝完了酒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杯中的冰球：“我有跟你说过，我和夏树君是怎么认识的吗？”
织田作之助以为他要说故事了，老实回答：“没有。”
太宰却答：“啊，那我现在也懒得说了，动嘴皮子好累，你精神领会一下吧。”
织田作：“？”
坂口安吾：“？”
“这次没有开玩笑，你最好把他的话记住。”太宰治语气懒散，眼神却沉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弯嘴角，十分轻快地说，“……因为夏树君是能左右游戏规则的人，所谓天选之子啦——你们喜欢玩游戏吗？”
织田作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脱线思维，只好顺着话茬说：“……呃、不怎么玩。”
正在路口等司机的北条夏树，不知道自己又被打上了‘谜语人’的标签。他打定主意绝不掺和这件事，以后太宰治再摇人Lup，他不会再去了。
拜托，被拖去社交真的很影响他打游戏.jpg
有什么能比欺负琴蛙……能比游戏更好玩！
……
伏特加，男，本名鱼冢三郎，今年二十四岁，自由雇佣兵。
接了一份钱多事少的工作，给人开车跑腿。
‘伏特加’是鱼冢三郎给自己取的代称，毕竟混这一行总不能用真名，他爱喝伏特加，所以就叫伏特加。
因为这个代称，常常有雇主问他是不是某个神秘黑衣组织的成员，伏特加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后来发现这组织虽然低调但是牛逼，极致的作恶多端，极致的一击必杀。
为此，他一度考虑过要不要把代号改掉，换成小鸟伏特加什么的，以免触了那组织的霉头，不过好在组织自持顶流身份，不太给糊b眼神，从来没人找过他麻烦，‘伏特加’这个代称就接着沿用了。
听说工作内容是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当司机和跑腿小弟的时候，伏特加内心是拒绝的，不过一看到转账金额，他点头的速度比拔刀的速度还快。
在等待雇主指定的少年人的时候，伏特加想了几个称呼，比如“XX少爷”、“XX先生”之类的……
然后，黑泽阵忽然出现。
银发少年穿一件剪裁得体的黑风衣，身形颀长而挺拔，及腰的长发荡在身后，腰身比优渥。他的眼珠墨绿，萦着翡翠般的冷意，光是站在那里，压迫感就迎面而来。
伏特加被对方扫了一眼，当场把腹稿忘得一干二净，十分坚定地喊道：“……大哥！”
黑泽阵没对这个称呼做出什么表示，坐上了副驾驶……并且没有系安全带。
伏特加有点尴尬，掏出打火机，问：“大哥，抽烟吗？”
黑泽阵言简意赅：“开车。”
大哥（17岁版）人狠话不多，讲话用的多是命令语气，基本上不跟他闲聊。
伏特加发现雇主可能对大哥有什么误解，因为雇主的描述是‘没驾照的普通未成年’，而他跟着大哥半个月，看着对方解决了好几个目标，干净利落，充分体现职业杀手的素养。
伏特加心想这和普通也不沾边啊？不过他就是个开车的，既然收了人钱，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好奇心会害死猫。
为他开了一阵子的车，伏特加越发觉得大哥是个未来能有大成就的人，他足够冷酷无情，也相当聪明，以后一定会成为顶尖杀手……如果不幸锒铛入狱的话，也会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判个无期都对不起社会的那种！——因此，‘大哥’这个称呼，伏特加也越发喊得真心实意了。
1月下旬，伏特加收到指令，送大哥去一所中学。
饶是关注花边新闻远胜过社会新闻的伏特加，也知道这两天是全国统一的高考。
“大哥去考场，一定是有任务，暗杀或者装炸弹。”伏特加想，“国家出动了武警维护治安，他一个人，没有拎包，炸弹藏在哪里了？会不会难以脱身？”
伏特加有点担心，不过他没问，因为大哥有自己的想法。
反正大哥总不可能是去参加高考吧！
等红绿灯的时候，伏特加看到街边的商场大屏正在循环播放高考应援，这种公益应援并不少见，话术也中规中矩……但是为什么是背景会是绿色的，配图是一个印着青蛙剪影的御守？
真的有点怪啊。
可能是什么御守广告吧，但御守上面为什么要印青蛙啊？
伏特加想不明白，眼见着行道灯跳转，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开车走了，没再继续深思。
中学周边拉起了警戒线，百米范围内，只许考生步行出入，伏特加在不远处停车，目送大哥离去。大哥穿了一身深色常服，似乎是准备混进考生大军，实际上冰冷气质还是那么格格不入……哦大哥居然混进去了！不愧是大哥！
于是，伏特加在周边转来转去，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等待大哥的命令。
第一天平平无奇地过去，无事发生。
第二天，最后一门考试快结束了，一些家长提前半小时来在门口，三三两两地结对聊天，等着自己孩子出来。伏特加见时间差不多，心想大哥大概也是准备和考生一起混出来，也钻进人群。
然后他听见了几个人正在谈话，他们声量很小，伏特加手里拿一个汉堡包，嘬着可乐，鬼鬼祟祟地凑上去偷听。
“是boss的命令……”
“两天过去了……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有个人不满道，“这也太没头没尾了，只说如果学校附近发生暴.动要我们及时制止，这活警察不是会干的吗……”
“——嘘，说话小声点，你不要命啦？”
“行吧。”那人应了，声音却没有丝毫放低，“会不会是boss的小白脸正在高考？”
剩下几个人恍然大悟。
“有道理啊！”
“就是就是！”
“正确的，合理的……”
伏特加前面听得不真切，只听见了‘boss的小白脸在高考’，其他人连声应和。
他悟了，也许这跟大哥的任务有关，必须要把这条情报告诉大哥。
于是，黑泽阵从考场出来，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听见伏特加邀功般地开口：“大哥，我探听到了一条情报。”
黑泽不置可否，想来这个蠢蛋也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听说。”伏特加说，“某个组织boss的小白脸就在这个考场参加高考。”
黑泽阵：“……”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被内涵了，但又没有。
黑泽面无表情地盯着伏特加洋洋自得的脸，几秒后，觉得蠢货的消息实在没有相信的必要，因此没开口，闭眼假寐。
十分钟后，他说：“晚上九点来接我。”
伏特加知道，这是又要送大哥去任务地点了，明明白天才执行完高考相关的任务，半夜还要加班，实在太高效、太厉害了。
于是他点头：“好的大哥。”
……
【恭喜，[琴蛙]呱宫折桂，取得优异成绩！】
【[高考志愿系统]将在30日内开启，为期三日，请玩家注意消息提醒，不要错过给呱呱填报志愿的时机哦】
北条夏树：“！”
这、这么快的吗？看眼游戏日期，这不是刚考完？
信箱里，也多了好几样东西。
【在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琴蛙]击败了全国99%的考生！】
【[琴蛙]获得银色成就[学神]】
【奖励：三叶草*9999……】
【……】
都是奖励！赚麻了！……虽然比起他的氪金金额来说不值一提就是了。
夏树点开【高考志愿系统】，上面的【[琴蛙]成绩单】那一栏都是问号，盖了个‘阅卷中’的戳，也就是说，其实还没到真正放榜的时候，但系统毕竟是系统，给他剧透琴蛙考得很好，并且提前发放了奖励。
也行吧，就是少了点放榜前望眼欲穿的期待感。
系统又弹了两条消息出来。
【叮！恭喜您解锁明信片——[琴蛙·灯火阑珊]】
【请前往[星球翻转·限定收信]查收】
大概是作为高考成绩的奖励，居然又解锁了一张【限定收信】。
北条夏树嘴角一抽，想起上次[琴蛙·童年回忆]开出‘琴蝌蚪’的惨痛经历，心里并没有什么期待，‘灯火阑珊’这个极具欺骗性的名字也没能勾起他的兴趣……
灯火阑珊……火锅？
救命啊，这次不会开出琴牛蛙吧？
北条夏树看着【星球翻转·限定收信】里那张等待拆封的新明信片，犹豫极了。
……
另一个东京。
深冬，夜风凛冽，一刀刀地割在人的皮肤上。
天空忽而雷光一闪，轰隆隆的声音惊扰了积雨云，天空便开始落雨。
那雨滴经过冷空气的洗礼，乘着冰冷的夜风，仿佛要对忘记带伞的行人执行一场无痕的凌迟。
结束任务的黑泽阵，捂着侧腰的伤口，缓慢穿行于漆黑小巷中。
今天的目标垂死挣扎，意外伤到了他，伤口有点深，但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的伤对于黑泽来说只是家常便饭，能十分轻松地忍下来——尽管他看起来十分狼狈，血顺着银发，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被冷风一吹，没过多久边凝住，将侧脸的下颌折角处也染上猩红色。
只是这天气，未免太冷了。
他终于走到巷口，侧对面是商场，外侧的环形LED大屏依然在滚动播放广告。夜深了，远处的写字楼依稀有几个窗口亮着灯，这座城市大多数人已陷入睡眠。
LED屏的亮光随着广告内容忽明忽暗，为他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边。
十分钟前，黑泽阵已经给伏特加发过消息，要对方来这里接他。
他摸了下左边口袋，里面有包没拆封的烟，黑泽之前并不抽烟，但开车小弟伏特加误认为他是不抽便宜烟，于是谄媚地买了盒贵的，除了烟，左口袋还有一支塑料打火机。
雨越下越大了，水珠在屋檐上弹出规律的序曲。
这夜里，雨丝隐约可见。
黑泽阵拆开烟盒塑封，抽出一支烟，衔在唇边。这种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根本不需要人教——点火、吸烟，然后吞云吐雾。
他指间挟着烟，抬头看向那夜里过分耀目的大屏。
两个深夜压马路的年轻人套起兜帽，被风吹雨打，冷得发抖，自街上快步跑过。
这屏幕的光，将小一片街景都照得清明，也映得他的银发如同月色般雪亮。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仰视，任那些滚动的画面一帧一帧自他墨绿的眼珠中淌过，轻盈细雨淅淅沥沥，落在他的帽檐、肩膀与银发上。
然后他目光突然定住了。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高考应援广告，唯一不太寻常的是，排字边上有一枚印着青蛙轮廓的御守。
一般人看到它的想法大概是‘好奇怪’、‘虽然奇怪但有些可爱’。
而黑泽阵盯着那则广告看了好一会，齿尖不自觉地施力，将烟嘴咬扁。
他伸手探向另一侧的口袋，摸到那枚总是出于实用目的、习惯性带在身边的御守。它的透明塑封沾着他的体温，触感温和。
这玩意儿大概也没有什么能够祈求好运的用处，否则他现在应该毫发无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站在巷口，吹冷风淋雨，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商业街的路口一天几万人次，这条状似面向所有人的‘公益祝福’不舍昼夜、不知疲倦地反复播放着，多少人抬头瞥见它，或是驻足拍摄，或是一扫而过，它路过他们，却从未为任何人停下。
它是广而告之的祝福，也是独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藏匿于名为‘公益广告’的外衣中，昼夜不歇，只为将情绪传递给另一个心照不宣的人。
直到现在，原地打转的秘语，终于姗姗地落进黑泽阵的眼睛里。
黑泽捏了捏那枚御守，并没有拿出来。
这自证无用的祈福废品，本该像所有没用的东西一样，被他毫无留恋地丢掉。
但现在，他的伤口莫名其妙开始作痛，所以先不考虑这件事。
他又吸了一口烟，肺部有种隐隐的灼烧感，细腻的雾丝自唇边逸散，消融在夜里。
黑泽疼痛阈值高，天生对痛觉与名为痛苦的情绪反应淡薄，这也是他‘冷血’的有力佐证。
可是现在，很疼啊。
生鲜活泛的、皮开肉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