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为了快乐寒假,前进!
快要期末考试了。
绿绿的头又大了一圈。
话说老师们工作辛苦,又琐碎,有时候,难免有些促狭,算是娱已,比如,他们会把成绩不好的学生归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叫花岗岩。意为理解力极差的孩子。有老师戏说,这样的脑袋,那是美国的飞毛腿导弹打上去也要弹了回来的。
第二类,叫筛子,指那些记忆力极差的孩子。有的时候,五分钟前讲的话,五分钟后再问他,他就忘了,他不是故意的呀,是真的忘记了。
第三类,叫牛皮糖,就是说,此人聪明,能学,但,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老师讲课,高兴了听听,累了就不听,从不做作业,老师若批评,虚心接受,永远不改。
而我们的五四班,各类人材层出不穷,所以,尤其是到考试前夕,老师们无不头大声哑,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第一类人材,以罗奇为代表。
绿绿老师每天给罗奇额外免费补课一个半小时,在这艰苦卓绝的一个半小时里,绿绿跟罗奇的花岗岩一般的思维能力努力奋战着,总是为他一遍又一遍地讲解某一个词的含义,某一首古诗的意境,某一篇文该如何分段落,如何概括大义,然后问他,你明白了吗?
罗奇同学很认真很认真地点头,分得开开的大眼睛诚惶诚恐地看着绿绿老师,看着老师心都要碎了,和声说:“那,你把这一篇短文分析做来我看好吗?”
他接过卷子,吭哧吭哧地写啊写啊,写了好久好久,绿绿老师拿过来一改,错的错的错的,还是错的。
绿绿想起张小然曾给他看过一张罗奇的英文考试卷,满纸奇异的小蝌蚪,象二战时期的密电码,神鬼莫辨,可怜的罗奇,他的中国字尚且没有认全,又怎么能指望他认清洋文?
绿绿老师无奈地叹气,再讲一遍给他听,又问他:“你懂了吗?”
罗奇再次点头。
绿绿老师摸摸他的头问:“你饿不饿?天都快黑了。”
罗奇这才笑起来:“饿!”
绿绿老师请他吃面包。
一边吃,绿绿老师问他:“罗奇,你将来想做什么?”
罗奇茫茫然地看着老师,过一会儿害羞地说:“我不晓得。我还没想好。”
绿绿微笑地看着他安慰道:“那也没关系,你慢慢想好了。”
罗奇说:“老师你饿不饿?”
绿绿说:“饿呀!可是面包只有一个了。”
罗奇马上把面包掰开,把咬过的那一半儿留给自己,另一半儿大些的,递给绿绿老师。
绿绿说:“哄你玩的,我还有呢。你吃吧。”
罗奇羞答答地吃着,面包是普通的面包,但是因为是绿绿老师的面包,所以特别地香,罗奇吃完了,用油油的手捏了订正好的卷子再递给绿绿。
绿绿看看他的答案,又看看他,说:“没有关系,我们明天再来过,现在我送你回家。”
罗奇踢踏踢踏地跟在绿绿身边。这一带是文化街,街面非常漂亮,地上都铺着整齐的大块儿的淡青色地砖。
绿绿说:“罗奇,我们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罗奇说:“没有东西玩。”
绿绿笑:“怎么没有,我们可以跳房子。”
罗奇问:“房子在哪里?”
绿绿讶然,连玩儿也不会的孩子,他怎么还能怪他不好好学习。
绿绿捡来小石子,对罗奇说:“你看着我。”
他们两个跳啊跳啊,跳到天全黑了也不想回家,天黑也没关系啊,有路灯,多亮的路灯。
罗奇忽然有了一个非常诗意的想法儿,绿绿老师真象自己的路灯啊。
第二类人材,以吴昀为代表。
吴昀不算笨,可是他记不住东西,本学期学了古诗两首,吴昀同学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背会了,绿绿请他默写一遍,默好了一看,他是这样写的: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绿绿老师说:“你这么写,于谦和王冕都是要哭的,然后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你理论。”
吴昀没有听懂,傻乎乎地笑,然后问:“老师啊,古人为什么要这样子说话呢?这么难懂。”
绿绿说:“他们在做诗。”
吴昀问:“没事为什么要做诗呢?他们为什么不玩儿呢?”
绿绿告诉他:“因为他们要借物言志,表达自己的理想与志气。”
吴昀叹一口气。
绿绿问:“为什么叹气?”
吴昀反问老师:“小苗老师,你的理想是什么?是当老师吗?”
绿绿被他问愣住了,是不是呢?他细想一下。
似乎不是。
小时候,他曾想做一个漫画家,可是妈妈说,文学啦,美术啦,只能做为爱好,做理想太虚幻,做职业是要饿死的。
大学毕业后他曾想做一个专栏作家,可是大家都去找工作,都说靠码字是买不到房子车子,也讨不到老婆养不活儿子的,整个中国有几个韩寒,郭敬明呢?
绿绿不是海归,不是MBA,没有一张很硬实的文凭,他只是一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人,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的青春,然而,青春,是很容易流走的。一个平凡的人,至少应该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工作,以养活自己。他也不想回家乡去,那里有他全部的亲人,可是,爸妈,舅舅,姨妈,表兄弟们,全都宠着他护着他,在那里,他永远都只是他们眼中长不大的,身体不太好的小孩子。
绿绿慢慢地说:“理想啊,我的理想就是好好地生活呗。”
吴昀说:“我也想好好生活啊,可是活着真累啊,天天读书上课做作业考试,老师,我真想时间嗖地一下就过去,我马上就可以退休了。老师老师,等我退休后咱们一块儿旅行去吧。我们到美国迪斯尼去玩儿吧。去完了美国再去英国看伦敦桥。”
绿绿说:“呸!等你退休我就该出殡了!少废话,重默一次!”
第三类人,以郑宵为代表。
郑宵,绿绿倒不太担心他,这个家伙,精得象小鬼,平时不太听课,可是复习时格外认真,从不讲话走神,回回能混个七八十分。可是他不做作业着实令人生气,这种习气也不能姑息。
绿绿说:“不行郑宵,你得把作业补起来。”
郑宵问:“小苗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做作业?”
“为了掌握知识。”
“可是我不做作业也能掌握知识呀,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绿绿拿过一瓶矿泉水,把里面的水倒进一个杯子里,说:“郑宵,你看,这是什么?”
“是水呀。”
“对了,是水。我们就好比是水,这个呢,是什么?”
“是杯子呀。”
“是,是杯子。杯子是一种容器。学校和我们的教育制度就好象是一个容器。我们被倒进这个大容器里,容器是什么形状的,我们就必须是什么形状的。你明白吗?”
郑宵不作声,但是绿绿看得出来,他是在认真地思考。
“但是,容器并不都是好的呀。我们为什么要迁就它?”
“因为它不可能来迁就你。但是,我们可以努力地保持我们水的本性,自由的,流动的,清澈的,不可阻止的。有一种我们脱离了容器,汇入大江大河的时候还可以尽情地奔流,你明白吗?”
郑宵又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好象有一点明白,但还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可以慢慢想,反正你有的是时间,现在呢,你必须把作业做完。”
“我回去写可不可以?”郑宵还在讨价还价。
“N-O,N0!”绿绿想,你回去会写才有鬼。
“给你半小时时间,做完数学英语,语文作业可以减半。”
郑宵得了便宜不作声,埋头苦写了起来。
每一天,绿绿都留这几位辅导他们写完功课。考前这二十来天,他没有一天早于七点回家。
有一天放学,听到等在校门口的家长在抱怨:“老师一个个的都是蜡烛坯子,谁请他们给我们孩子补课啦?这么晚还不放学,不就是一个期末考么?弄得跟赶考似的干什么?”
这不是他们班的家长,但是绿绿听了这话,还是挺难过。
第一次,他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成灰泪始干,不过是个蜡烛坯子。
期末考试如战场,五四班的各路精英们在绿绿及其他老师的带领下,准备应战。
这是一支实力薄弱的军队,谁都没有胜利的信心。
罗奇依旧每节课睁着迷茫的大眼,看着老师与黑板,低下头来跟他看来如同天书一样的题目较劲。
徐白每天上课唉声叹气,如同犯了烟瘾一般不断地打着呵欠,一听到下课铃声便活了过来。
郑宵依旧每天与绿绿为了作业讨价还价,能少写一个字都是舒坦的。
沈永恒依旧每天带着他的宝贝筷子,课常上的东西对他而言,是太达简单了,他埋着头,看着大部头的百科全书,老师们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他都按时交作业。
吴昀依旧每天殷切地向往着退休,向往着可以一夜之间变成一个能理直气壮无所事事的老头子。
汤司令一看到老师布置作业就不断地翻白眼,薄薄的嘴唇轻轻翕动:“这么多啊,这么多啊。”声音宛转哀怨。
李汉汉却决心在期末考中一鸣惊人,以报答他喜欢的绿绿老师。
女孩子们嗲声嗲气地套绿绿地话:“老师啊,这个会不会考啊?”
绿绿说:“我也不知道啊。都要复习到。”
女孩子们叫:“老师啊......“
绿绿汗毛竖起:“真的真的,试卷都是教导处出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终于,到了考前的那一天。
绿绿说:“大家还记得前些日子思品课上看的电影吗?董存瑞的牺牲前是怎么喊的?”
“为了新中国,前进!”大家齐齐道。
绿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大字,“来来来,我们一齐说:为了快乐寒假,前进!”
这一次期末考,永恒还是第一,汉汉进了前十。
郑宵每门课七八十分,心满意足。
汤司令与徐白勉强及格,乐不可支。
吴昀挂了一盏红灯,开学要补考,虽经苦难,傻笑不改。
罗奇除了体育之外,成绩册上宛如正月十五夫子庙的灯铺子,一片火红。
绿绿看着他木木的眼神,不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依然奖给他一个本子,说他平时打扫卫生很积极。
罗奇高兴起来,把本子宝似的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