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诗的确从钻石城坐飞机来过京城,但她并不是像琼姐说的那样作为挂牌的小姐来接待新的顾客的,她很少露面。不过“红楼”夜总会的某些员工倒真的看见她接待了一名瘸腿的男子。那人瘸得很厉害,拄着拐杖,吕芳诗像幽灵一样陪伴着他。据说他是经营烟酒业的。这两个人都没有在“红楼”出现,那几名员工是在大街上看见他们的。也许他们是看走了眼吧,谁知道呢?然而整个夜总会的员工们都对于吕芳诗小姐的黄金时代有着深刻的记忆,大家只要一提起她的名字就会肃然起敬。有一名员工发誓说,他看见的女子的确是吕芳诗小姐,因为很少有人会像她那样,对待顾客如此周到体贴。
“谁能不爱吕芳诗小姐?”他说,“她是我们‘红楼’的栋梁。在‘红楼’里面你只要注意一下,到处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因为她总在说话。”
这个消息传到了曾老六那里。
“我还有希望吗?”他问琼姐。
“当然有啊。你怎么这样说话?也许就在明天。”
“我明白了。”
在深夜,那螺旋哨音钻入曾老六的心底,他半闭双目,感到通体舒畅。
在同一个时刻,吕芳诗小姐坐在飞回钻石城的飞机上。她看着下面密集的繁星似的那一大片乐园,她也听到了同一种螺旋哨音。她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客舱里灯光昏暗,只坐了两名旅客,另一名是一个影子。
“吕芳诗小姐,我们会在天明时到达吗?”影子发出男人的声音。
“我从来不预计到达的时间。再说我也没法知道啊。”
吕芳诗闭上眼,她脑海里出现了那条美丽的小街,那家眼镜店,那些青砖瓦屋上停着的鸽子。她激动得全身微微颤抖。啊,她好像离开了一万年!她又听到了小花爹爹的歌唱,那是召魂的声音。本来琼姐是要同她一块去钻石城的,可是她临上飞机前又改变了主意。她记起了她女儿的什么事,发疯一般跑回去了。吕芳诗从未见过琼姐如此慌张,也许那只是个幌子。琼姐离开她,是要让她独自成长。
昏暗的机场大厅里响着吕芳诗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一边走一边掏出了手机,她要和她的情人曾老六通话。
“老六,我已经回到钻石城了。我还在想着我同你的这次约会。在京城,我虽然没有见到你,但是每天夜里我房里总有海鸥闯进来,那不就等于你来了一样吗?老六,你在说什么……嘘,别说了。琼姐说,既然‘红楼’已经重新开张了,我就应该离得远远的,这叫远程操纵!你在那边很好,请常去我家里看看,我把钥匙留在传达老头那里了。他是个睿智的老人,你慢慢会习惯他这种人的做派的。你要告诉我一些事?留着以后慢慢说吧,现在是半夜,我快到家了,我听到了老爹的歌声,他是在欢迎我呢。”
她关了手机,坐上了出租车。她心里想,老六真是个可靠的男人啊。
她走进那片树林时,四周静悄悄的。她来到台阶上,轻轻一推门,门开了,客厅的沙发上有个人影。吕芳诗走拢去。是小花坐在那里。
“我每天得到您的好消息。吕小姐,看来您的病完全好了。我看得出来您喜气洋洋,有了新的勇气去面对生活。我真有点嫉妒您。我们这里的人不能像京城的人那么豪放,我们只能苦熬。但是呢,这种苦熬也有它的乐趣,苦中作乐嘛。我们是很压抑的,这种压抑不像一般人说的压抑,因为是有希望的压抑。就像你在沙漠里走,你知道太阳落山时分你会到达一个绿洲一样。我这样形容我同经理之间的爱情。听说您有了新的情人?”
“也许吧。我不知道要不要把他称为情人。我遵循职业道德为他服务,但他令我捉摸不透。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许是我自己改变了?”
坐在黑屋里,吕芳诗终于能够来回忆她的新男友了。所有的印象全是支离破碎的,她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瘸腿萎缩得很厉害,但她同他之间的性爱十分圆满,是真正的合二而一。吕芳诗回想起那些细节时,居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在性交一样。没想到琼姐经营的那一片原始森林里还藏着这么一只美丽的、说不出名字的动物!当她将这种经历说给小花听时,小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喘气,就仿佛是她自己在经历这一切一样!“啊,我感到了……啊,我感到了!”小花反复地说。
“我们去见爹爹吧。”小花又说。
房门的下面透着灯光,轻轻地一推就开了。老爹坐在桌前,一只体形很大的金钱豹将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吕芳诗踌躇着不敢靠近。
“您不要怕,这是我的宠物。您从那边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红楼’夜总会重新开张了。”
“什么样的野物在森林里游荡?”
“有各种各样的。都来自最黑暗的钟乳石山洞。”
吕芳诗和老爹一问一答时,豹子趴在老爹的肩头睡着了。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小花便挽着吕芳诗回她们的房里去休息了。
她们已经躺了好长时间,小花还睁着眼。
“吕小姐,您把‘红楼’搬到我们家里来了。爹爹今夜一定会梦见那里面的故事。您的运气真好!”
吕芳诗看见那头豹子居然趴在窗台上。小城的白夜充满了幸福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