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裕闵瞧见宋曼有些发白的脸色,知道她如此聪慧,又怎么会猜不到这一层?
可他既然不想让她再卷入这样的事里,就不会让她知道。
谢裕闵沉吟半晌,说:“没有。”
宋曼却不信。
她去派出所的路上就在网上发现了她的视频。
豆瓣小组传出来的,视频应该是倒了几手,不是特别清晰,但她的脸还是能看清楚。
那个时候网上讨论得沸沸扬扬,隐约要上热搜的趋势。
结果她从派出所出来,那些消息,讨论就都没有了。
甚至连原视频都删得一干二净。
宋曼知道,那是谢裕闵的手笔。
她身为盛丰的秘书,被人摁着脑袋欺负,丢的不只是她的脸,还有盛丰的脸。
谢裕闵这是将影响压到最小,迅速公关。
但既然网上都传出来了视频,那么盛丰集团内部传了她的视频也正常。
谢裕闵抿了抿唇,脸色有些沉:“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宋曼却拧着眉,道:“不管不就间接承认网上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了吗?不会显得我很心虚?”
这个视频一经网上发酵。
有的说是她自己不会做人,不小心得罪了人,所以才被报复。
还有的说她本身就是做不正经工作的女人,拿啤酒洗脚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不值得同情。
反正什么说法都有。
一想起这就是景秦那个混蛋想要看到的局面,宋曼心里就有一种不甘心。
他就是想看她被打击到,被羞辱到,要是她因此一蹶不振,他乐见其成。
但她偏不。
她不怕这些流言。
但这个时候后退一步,那就是助长这些气焰,让对方得逞。
宋曼道:“谢总,你要是尊重我的选择的话,下午和国峰集团的剪彩仪式,我还是会照常陪同您一起参加的。”
谢裕闵的眉眼很凝重。
他看着宋曼,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她。
她好像一直都不怕困难。
不管多么困难的事情,她都会迎头而上,从来都不会退缩。
谢裕闵抿了抿唇,手掌向下,握着膝盖。
腿对着风口,西装裤被吹得发凉。
谢裕闵手指蜷缩起来,搁在膝头。
“行了,我知道了,你上去吧。”
谢裕闵的妥协让宋曼一顿。
她眼睛一亮,快速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热浪扑面而来。
和车厢里充足的冷气不同,外面炙烤的热气如同已经喷发的火焰,宋曼站在其中的界线上,忽然转过身对谢裕闵道:“谢谢你,谢总。”
谢谢你的关心和维护。
宋曼说完,关上车门转身离开。
谢裕闵隔着贴着黑色薄膜的窗户,看着往盛丰奔跑过去的宋曼,闭了闭眼。
宋曼回到工位上,秘书室的人见到她都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曼曼。”
“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
“你没事就好。”
看到秘书室的同事一个个面露担忧地朝她围过来,郑微更是义愤填膺地走过来,安慰宋曼:“网上都扒出来了,欺负你的那个男的是AC国际的太子爷,这人真的太过分了,竟然仗着自己有钱就欺负人!你看我开十几个小号去跟他的水军对骂!”
郑微越说越气:“这种人真的就活该被唾沫星子喷死!”
宋曼没想到大家都团结一致站在自己这边,不禁有些感动。
她笑了笑,回握着郑微,又拍了拍秘书室其他几个同事的肩膀,道:“我没事。”
其他几个同事都担心得不行:“听说对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要不这两天你还是回去休息吧,避避风头。”
宋曼笑了笑:“我避什么风头?我一没做错事,二没犯法,该避风头的是他才对。”
有人听了连忙点头。
“也是,他这种行为已经造成了很严重的社会影响,真的太恶心了!”
宋曼说:“不仅不用避风头,还应该出风头。”
说着宋曼冷笑一声:“让他好好瞧瞧,我们这种人是羞辱不死的。”
下午国峰集团的剪彩仪式,宋曼照常陪同谢裕闵参加。
电视画面上,谢裕闵和国峰集团的老总亲切握手,宋曼就站在他俩身旁,给他俩递剪刀。
她穿着一身灰白的白领套装,在这个镜头中漂亮得扎眼。
景秦郁闷地趴在床上。
屁股上被拐杖打出来的红痕上了药,又凉又痛。
景秦想起他被律师从派出所领回来之后,就被景老太太狠狠地打了一顿。
景老太太今年七十岁,年轻时也是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女商人,手段见识自然不凡,真下定决心了,打在景秦屁股上的拐杖也是没有留一点手的。
景老太太让他在佛龛前跪下,认错。
景秦闷着不吭声。
景老太太想到谢裕闵给自己看的视频,又想起谢裕闵说的那些话。
景老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好端端的去欺负一个女人,景秦,你读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景秦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他嚷嚷着:“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老太太一拐杖打在他的屁股上:“是不是好东西也由不得你评判!那是盛丰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景秦被打得整个身子往前倒,趴在地上。
景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却也还是坚持道:“那是盛丰的秘书,她好与不好,那也是人谢裕闵的事,就算你再看对方不爽,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去羞辱!”
“你这么羞辱她,还拍视频,闹得人尽皆知,你以为羞辱的是她本人?你羞辱的是谢裕闵的脸面,是整个盛丰的脸面!”
景老太太拐杖拄在地面上“吨吨”地砸。
景秦咬了咬牙,感觉到景老太太这拐杖打得着实不轻。
他撑起身子,想到谢裕闵,想到宋曼,又想到梁知艺。
景秦脸上一紧,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就算我羞辱的是谢裕闵怎么了?他一个老式豪门,现在已经从首富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我们景家如今蒸蒸日上,要论排名和影响力,哪里比不上他谢家?难道我还羞辱不了他?”
“混账!”景老太太指着景秦,满脸愤怒,“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你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吗?”
景老太太一拐杖又打在景秦的屁股上:“我们努力往上爬就是为了转过身去羞辱那些不如我们的人吗?”
景秦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趴在蒲团上。
他撑着身子,额头上都是汗。
景老太太不住地摇头:“就算现在谢家不比从前,但没有谢家就没有你父亲,你忘了吗?要不是谢裕闵的父亲救了你爸,你觉得景家还会有今天?你爸还会有现在蒸蒸日上的AC国际?”
景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我会让杜律师跟着你,谨防你再做什么傻事。”
景老太太说完,拄着拐杖走了。
景秦跪在佛龛前,身后的屁股看不出端倪,但景秦知道,那里已经破皮,有血,粘着裤子布料,阵阵刺痛。
景秦抬头望着佛龛里供奉的牌位,那是景老太爷的牌位。
景老太爷五十五岁就死了,景老太太一直守他守到七十。
景秦记得,景老太爷是个和善慈祥的人,他最爱的就是下棋。
他这一辈子打败无数棋手,唯一没打败的,就是谢裕闵的父亲。
怎么去形容谢裕闵的父亲?
那是一个温润的男人。
性格温润,长相温润,为人处世都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他无疑也是俊美的,会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阿秦性格好,我家裕闵平时不爱说话,就该学学阿秦,多交交朋友,讨人喜欢。”
景秦想到这里,腿上一麻。
他放弃一般,整个人倒在地板上。
光线透过窗户,照在佛龛前的地板上。
那里灰尘扬起,似是碎碎的金子。
他好似看到那年夏天的谢裕闵。
他抱着足球,穿着背带裤,在谢父期望的眼神下,表情淡淡地朝他伸出手。
他说:“你好,我是谢裕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