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太过于乐观。
她晚上失眠了。
她们在阳台上并没有再多聊什么,夜深了,空气也冷了许多,她们没坐多久就各自回去了。
沈见初给她的影响不小,齐言回房后关灯上了床,她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刚才和沈见初的对话。
“磕到了?”
“没有。”
“吓到你了?”
“没有,没事。”
……
“我听说你提名了凡介,恭喜。”
“谢谢。”
“你为什么要买我的画?”
“怎么了?不给买?”
“不是,就是,好像没有必要。”
……
“我听别人说你身体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
“是哪里不舒服?”
“小胃病,已经好了。”
“胃不好不要喝凉水。”
“胃不好不要喝凉水。”
“胃不好不要喝凉水。”
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回答沈见初有没有吓到时,没有表现好,她应该语气再正常点,既然说了没有吓到,就应该要表现得真的没有吓到。
还有,她不该问沈见初为什么买下她的画,沈见初是个商人,也是个收藏家,她的画得了奖,沈见初觉得不错,买下了多正常。
她为什么要问,这样分明在告诉沈见初她有多自作多情,自以为沈见初还惦记着她,一点也不大方。
齐言很懊恼,她陷入自己晚上状态不好的旋涡中,越想越深,越想越烦躁,她意识到这样不对,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磕到了?”
“吓到你了?”
“胃不好不要喝凉水。”
和从前一样,沈见初随口一句关心,都能让她波澜许久。
翻来覆去,齐言没意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敲门声响起,老师在外头轻声叫她的名字,她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忘了设闹钟。
清晨七点,天已经很亮,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齐言快快换了衣服,快快洗漱去了客厅。
老师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齐言出来,对她说了声:“早。”
齐言也说:“早。”
老师把眼镜往下挪一点,转头笑着看齐言,对她说:“今天见初做早饭。”
老师说话很刻意,齐言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你胃不好啊?”老师又问她。
齐言顿了顿,点头又摇头:“现在好多了,小病而已。”
老师点点头,又笑了笑,她把眼镜戴好,继续看杂志,嘴里嘀咕着:“见初第一次在家里做早餐呢。”
齐言双手交握着,她觉得她应该要应些什么,想了想,问老师:“她在做什么?”
老师回道:“煮粥,还说给我们配两个菜。”
老师语气带着笑,一副她倒想看看沈见初能能折腾什么样的态度。
不过齐言觉得老师小瞧了沈见初,一顿粥,几样小菜,对沈见初来说轻而易举。
刚结婚时齐言闲在家里,每天都给沈见初做饭,一开始沈见初还起得迟,渐渐的,沈见初也跟着她早起,在厨房陪她。
不仅学会了粥,还有其他简单的家常小菜。
后来齐言接下美术馆的工作,刚上班那几天,沈见初说为了给齐老师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包下好几天的早餐。
沈见初学习能力强,基本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何况只是简单的粥。
再后来天渐渐冷了,两人早上窝在被子里起不来,早餐这事也就搁下。
厨房的门关着,齐言不知道沈见初是几点起的床,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老师看着杂志,电视旁的小音响正小声播报着晨间新闻,阳台外有鸟飞来,发出叽喳的声音。
静谧的环境,齐言盯着茶几上的茶宠发呆,好像突然对家里那幅才刚开始的画,有了些许想法。
没多久,老师把杂志合上放在茶几下,她收起眼镜,突然问齐言:“昨天睡得好吗?”
齐言才想撒谎说睡得好,厨房门突然被拉开了。
沈见初在身边,齐言顿时失去了撒谎的能力,她只好含糊道:“还好。”
沈见初这时走了出来,她穿着浅色的西装,头发也简单地束了起来,因为刚才在做早餐的关系,袖子往上提了点,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齐言有没有睡好,沈见初总能一眼就看出来,即使看不出来,沈见初一问,齐言就交待了。
不过今天沈见初没问,她过来也只是说:“可以吃了。”
齐言站起身,跟在冯老师身后去了饭厅,粥已经盛好,另外说的那两个小菜分别是荷包蛋和空心菜。
“哟,”冯老师坐下后拿起筷子,大概是见菜的成色良好,她夸了起来:“不错啊。”
她又问:“第一次做吗?”
沈见初:“不是。”
冯老师叹一声:“妈妈算什么。”
沈见初无奈:“妈,说什么呢。”
齐言在一旁坐下不敢说话,因为她就是那个尝到了沈见初做的第一次早餐的人。
冯老师拿起筷子先是吃了根空心菜,说了不错之后,又夹了一小片鸡蛋放进嘴里,她点点头:“可以的。”
沈见初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
冯老师把筷子放下,拿起勺子准备吃粥,但突然看到了齐言粥上的配料,冯老师问沈见初:“怎么就只有小言有红枣?”
沈见初十分无奈,把冯老师手里的勺子拿过来,搅了一下冯老师面前的粥,从里头把红枣翻出来。
冯老师笑了起来:“真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冯老师的态度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说完这话继续说:“你还知道红枣养生啊。”
“女儿是长大了。”
“半月不回家,一回家就给妈妈做红枣粥。”
“妈妈倍感欣慰。”
沈见初又气又好笑。
当初沈见初和齐言在一起,冯老师始终站在齐言那一边,一旦发现沈见初对齐言做了什么,就十分夸张地渲染那事,变着法在齐言面前陈述。
冯老师自顾自表演了这么一出,沈见初没说话,齐言也没有说话,她内心感慨又无法抒发,只能也低着头默默吃粥。
红枣细心地去了核,冯老师想着自己女儿在厨房做这些,就没由来的心里一酸,她把红枣吃进嘴里,嚼着只从红枣那散出来的甜味。
沈见初和齐言离婚的事,过了一个月她才被告知,还是一个学生告诉她的。
她当时就把沈见初叫回了家,沈见初一回到家,冯老师就问她为什么。
沈见初和齐言后来给的答案是一样的,她说不合适。
冯老师根本不信,她又问,是谁提的离婚,沈见初说是我。
冯老师当场发火,她就知道是沈见初,肯定是沈见初。
她想到前几天见到齐言,和齐言聊到沈见初时,齐言话里还带着许多关心,那时候冯老师蒙在鼓里,她不知道她们已经离婚,所以没有多问为什么齐言的状态不佳。
冯老师那天很生气,她骂了沈见初一个下午。
说她不喜欢齐言当初为什么把人娶回来?
现在才结婚多久就和人家离婚?
齐言家庭不幸大学后就孤身一人,把所有的美好都寄托给你,你这么对她?
当初小言追你追那么紧,你但凡有点拒绝的意思我也不会撮合你们。
小言能和你在一起她多开心?能和你结婚她多开心?能和我成为一家人她多开心?我多开心?
你现在和人家离婚,你考虑过小言吗?你考虑过妈妈吗?
沈见初我对你很失望。
……
沈见初那天一动不动站在冯老师面前,低着头任冯老师骂,没有反驳冯老师话里的任何一句,就好像真的做了很大的错事。
只是等冯老师骂累了,不想再说话时,沈见初声音低低地说了句:“没有不喜欢。”
冯老师听后更是生气,她想开口继续骂她,想问她没有不喜欢为什么要离婚?但她看了沈见初一眼,什么话都咽下了。
沈见初看起来也不太好。
骂得久了才发现太阳快要落山,橙色的光打进来,把沈见初的影子拉得很长。
冯老师从没见过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所以猜不透沈见初到底在想什么,她看起来这么落寞,冯老师甚至觉得沈见初似有苦衷,她其实也不想的。
冯老师决定不再继续责骂,并希望沈见初有天能自己意识到错误,并后悔自己的决定。
齐言多好,天赋方面暂且不谈,性格好,待人和善,天真又活泼,沈见初算什么东西,不过手头有点钱有点生意,冷漠的商人。
或许是因着沈见初的关系,连带着冯老师也带着点愧疚,当初在齐言追自己女儿这事上,她出了不小的一份力,她觉得她们很合适,也很想让齐言成为她的家人。
所以后来齐言婉拒了许多次她的邀请,她也不觉得什么,甚至她听闻齐言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又默默生了沈见初的气。
不过今天沈见初这样那样,冯老师有点不理解。
以她对女儿的理解,昨天回来肯定只是单纯的为了拿那个印章,要是以往,她一定饭都不吃就走的。
现在倒好笑。
冯老师看着前头驾驶位坐着的人,试探着问了句:“我们大概和那边的人吃个午饭就结束了,你来接我们吗?”
果然,沈见初问她:“几点?”
冯老师笑起来:“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