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泉城

百泉城位于大周西北边陲,正如名字一般,泉水遍布,被誉为“小江南。”

炎热夏日,口干舌燥灰头土脸的客商们一进城,入目有绿柳摇曳,石桥如月,河水清清,立刻就卸去了疲惫。

每个人都不由停下脚步,放下了行程,或者走进酒楼茶肆,或者站在桥头看泉水汩汩,享受片刻夏日静谧。

但今日的街上却很是喧闹,在城中某个方向不时响起炮竹声,街上还有一队人敲锣打鼓。

“这是过什么节?”坐在茶肆的外地的客商们好奇问。

虽然今天不是他们熟悉的节令,万一是当地的风俗呢。

来添茶的伙计笑着说:“不是过节,是有大喜事。”

这倒也是常见,家里遇到喜事,是要热闹一下,客商们向外看,此时敲锣打鼓的队伍走近,为首的两个家仆,将手一扬,一把大钱如雨而下,街上顿时沸腾——

客商们也不由哈了一声。

竟然是当街撒钱!

这种场面还真是只在江南见过,那是豪商们的手笔。

这边陲小城竟然也有如此豪富之家?

这是什么大喜事啊?

“是陆家布行的三公子,考上秀才了。”

秀才啊,那就是有功名在身了,的确是大喜事,客商们含笑点头。

旁边又有当地人加入了闲谈。

“陆家以前也用钱捐过孝廉,捐秀才是第一次。”

“你看看你这话,秀才怎是捐的?那是陆三公子考上的。”

“陆三公子自小就聪慧有名。”

“陆三公子今年才十八岁!”

竟然这么年轻!与举孝廉不同,秀才可是要真才实学考试的,而且名额都有限,多少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考上,见多识广的客商们也不由追随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好奇那位年少有为的陆三公子是何等风姿。

陆家的宅院在城西,一座五进宅院,居住了兄弟三家,跟江南的豪富相比,家宅有些寒酸了。

陆家的根基其实也是不能跟江南豪富相比的。

陆氏是从外地迁来百泉县,当过长工,卖过草鞋,生意是在陆老太爷那一辈做起来的,一间铺子变成两间,三间,家业渐成,但就算在百泉县也算不上是豪富之家。

直到几年前陆大老爷买了船行,买卖四通八达,陆家的气势一下子就不同了。

外边有家仆鼓乐游街撒钱,巷子外婢女仆妇施粥,家宅里亲朋好友商家伙伴们都涌来了,越发显得家宅局促了。

几个妇人坐在花厅的角落里,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闲谈,其中一个妇人告诉大家最新的消息。

“不会局促太久了,陆家把祁家巷子买下来了。”

陆家所在的巷子后,还有一条巷子,地方比这边大很多,原本属于祁氏。

祁氏是百泉县的世家大族,他们家可不会为了一个子弟举秀才而在全城掀起热闹,因为那样的话,百泉县就热闹不断了。

祁氏诗书传家,子弟都是读书人,功名似乎从出生就已经披在身上了,这一辈的祁老太爷学问出名到被皇帝请去当皇子的老师。

但也正是因为学问,祁家引来了灭族大祸。

五年前晋王谋逆,戕害太子,作为晋王曾经的老师,祁老太爷被大怒之下的皇帝问罪教无方,一道旨意抄了家。

就这样一夜之间祁氏呼啦啦散了,曾经人来人往高门深宅荒废。M..

“原来是被陆家买了啊。”另一个妇人惊叹,“虽然是罪产,但因为占地广,很贵呢。”

先前说话的妇人哎呦一声:“陆家难道还怕贵?”

有妇人跟着点头,有些夸张地说:“陆家如今都能买下半座城呢,别说一个废弃的祁氏旧宅。”

“这件事的关键倒也不是钱。”有一个妇人忽的低声说。

她说话轻声细语,长的也文雅带着几分书卷气,穿着打扮在妇人们中显得有些寒酸。

但穿金戴银商贾气息的妇人们却丝毫没有轻视。

这位夫人是县尉家的,官家身份,以往是很少能跟她坐一起的。

“孙夫人您说说。”妇人们忙恭敬问。

孙夫人轻轻一笑:“这是没入官产,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如不然百泉城难道就没有有钱人?要想买,需要的不是钱,是资格。”

她看着前方厅内,那里是男客区,陆家的三个兄弟都在,陆大老爷是红光满面,被诸人簇拥。

“如今啊,陆家有资格买了。”

陆家不止是有钱了,那位少年公子踏入仕途,带着陆氏步步高升,成为新的士族大家。

就像曾经的祁氏那样。

这就是气运,气运有消有长,祁氏的气运消了,陆氏的气运长了。

富商妇人们都听懂了,看向花厅的视线除了艳羡,还多了些敬畏,商人逐利,交情凉薄,此时你好我好,下一刻就能翻脸,但以后不能这么待陆家了,陆家就是生意上没钱了,他们也不敢慢待。

因为陆氏有权。

权,是比钱更厉害的东西啊。

“陆大夫人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儿子啊。”一个妇人忍不住喃喃。

女人嘛,前半生以夫为靠,后半生以儿为靠,这两个靠山都是看造化的。

陆大夫人真是好造化,嫁了个有钱的夫婿,生养了平步青云的儿子,真是令人羡慕。

提到陆大夫人,妇人们咿了声:“陆大夫人呢?”

适才只顾着闲谈,此时四下看,女客这边有陆家妇人们在,只不过是二房三房的主妇,当家的陆大夫人却不在。

不应该啊,这是一个母亲最荣光的时候,陆大夫人怎么避开,把这风光让给两个妯娌?

她们可没听说陆大夫人对妯娌如此和善。

陆老太爷过世后,陆老夫人一心念佛,住在城外庄子里俗事不管。

陆大夫人掌家,在两个妯娌面前做派堪比婆母。

“我先前刚进来时见了。”一个妇人道,“但好像有什么事,就匆匆进去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什么事啊?

那妇人低声又说:“大夫人,脸色很不好,眼里很是烦恼。”

这话让妇人们惊讶,又有些不信。

怎么可能?

陆大夫人如今有子万事足,还有什么能让她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