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被丹枫搂着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顿折腾也没能给他折腾清醒。景元是真的有点担心了，去工造司问炎庭君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去丹鼎司找人看看。
炎庭君靠在一块比他人还大的陨铁上，说没事，让他睡吧。
丹枫劳累的时候习惯去古海休息，但朱明可没有那等环境供他恢复，所以只能依靠长久的睡眠来缓解。
景元疑惑：“陪我调查有那么累吗？”
炎庭君笑了笑：“只是在有同类气息的地方感到安心，睡得沉了些。以往在汤海，我们是轮值，没轮到自己当值的时候，一睡几百年也是常事。”
景元沉默了几秒，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反正炎庭君说没事，那他也没必要过于担心。
“反正今日也无事——”炎庭君抬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朝景元笑道，“你想看饮月尾巴吗？”
景元眨巴眼：“啊？”
“走，我带你去玩玩。”炎庭君朝他招手。
景元有点惶恐，扭头去看应星，结果后者正在敲陨铁，拿着敲下来的碎块去冶炼，完全无视了他们。
镜流被白珩一大早就拉去逛朱明景点去了，他这会儿去打扰也不合适，留在这大概也帮不上应星什么忙，思来想去也只能陪炎庭君胡闹一下了。
再回来的时候，丹枫果然还在睡。
炎庭君爬上了床，把他的头抱到了自己腿上，轻抚着他的脑袋喊他：“饮月。”
丹枫迷迷糊糊睁眼：“什么时辰了……”
“这儿是朱明。”炎庭君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非常清脆，刻意放缓之后，带上了一丝低沉，“在我这儿不用考虑那些，安心休息便是。”
“沧鸿……我得回去……”丹枫稍微喘息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挣扎起来，但意识还是迷迷瞪瞪。
“我说过了，不用考虑那些。”炎庭君还是在轻抚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顺着他的发丝，“丹枫，我在这儿呢，若是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处理。”
“那是我的责任，不该……”
“没关系，你不也救了玉寻吗。”
“……她已经蜕生了。”
“嗯，现在是庚辰了。”炎庭君的声音放得很温柔，“难得来了我这，好好休息，放下那些工作与责任，有我在呢。”
丹枫往他怀里靠了靠，轻轻嗯了一声。
炎庭君还是在轻抚着他的头，随着他温柔的动作，丹枫故意隐藏起的样貌也显露出来，属于持明族特有的尖耳，龙尊的角冠，以及成年后就再也没在外人面前放出来的龙尾。
纤长秀丽的尾巴坠到了床下，苍青的颜色在朱明蜜色的光影下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炎庭君本来笑呵呵看着他的尾巴，结果打量了一遍，眉头就微微蹙起，低声问景元：“他受伤了？”
“我不知道啊……”景元茫然且惶恐。
“尾巴的鳞片有些不对劲，应该是受了重伤，又慢慢恢复。”炎庭君眉头紧皱，“伤及本源了……什么时候的事？没人发现吗？”
景元听得一愣一愣，然后略带迟疑开口：“是不是当年救天风君留下的？”
炎庭君沉默了会儿，叹气：“原来你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才把玉寻救回来吗……”
“很严重吗？”
“龙尊转世传承，其实有一颗‘龙心’。那里面有着龙祖留给我们的传承，也是我们本源之力的所在。”炎庭君轻声解释，“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龙心的力量会被渐渐损耗，因而产生出各种幻影来拷问我们，若是被龙心问倒，就会发狂。”
景元缓缓瞪大了眼睛。
炎庭君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景元敛眸颔首：“景元今日只是守着熟睡的龙尊罢了。”
炎庭君笑了笑：“强行使用龙心的力量去救玉寻，等于是拿自己乃至后面每一任龙尊的神智在赌，一不小心龙心损毁，他这一脉传承甚至有断绝的可能。”
“为何会做到这种地步……”景元抿了抿唇。
“只是他想救罢了。”炎庭君捋着他散乱的发丝，一点一点整理好，“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雨别当年蜕生也是，为了救罗浮的将军。”
“这种倾向毁灭自身的拯救，真的合适吗？”景元低声询问。
“也许他只是想从这轮回不断的命运之中解脱出来吧。”炎庭君轻叹，“你也是长生种，你明白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我们的绝望只多不少，永世相续的沉重，你真的能明白吗？”
景元其实没有实感，毕竟仙舟还有十王司，他们守候了仙舟人作为“人”死亡的尊严。
“别聊这种沉重的话题了，你还小。”炎庭君微微阖眼，“替我去天舶司跑一趟，问问怀炎什么时候回来吧。”
“是。”景元乖乖行了个礼离开。
从朱明已经活络的氛围上其实就差不多能猜得到，他们将军快要回来了。
天舶司确实已经接到了怀炎返程的接驳要求，大概就这几天，外出的部队就会回来。
景元问到了行程安排，倒也没急着回去。时间临近正午，逛街那俩也差不多该累了，这时候去找她们帮忙拎拎东西是最合适的。
大概是为了筹备节庆，商业街这边在举办各种活动，十分热闹。
景元找到他们俩的时候，他们正在一家卖花灯的铺子上猜灯谜。
据说这是古国时期留下的花灯玩法，只是其他仙舟不怎么举办花灯节了，也就朱明还留有这种玩法。
灯谜大多是脑筋急转弯，并不算难，就是需要一点技巧，但明显给她们俩难住了。镜流不太适合这种弯弯绕绕的脑力活动，白珩能猜一点，但不多。
看见景元过来，就把他一起薅来猜灯谜。
面对店主出的谜面，景元基本是秒答，一连猜了十多道，店主认输了，让他们去拿奖品。
“什么东西？”景元好奇。
“是一盏灯。”镜流答，“说是游云天君的无名客留下的，白珩很想要。”
“哦……”景元点点头，“她也是无名客对吧？”
“嗯。”镜流点头，“但天君陨落虹车断航，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收集前人所留下的痕迹了吧。”
景元轻轻叹了口气。
白珩如愿以偿拿到了那盏灯，做成球型的悬浮灯看着平平无奇，点亮之后却会投射出星海光影，还有一辆小小的列车在其中穿梭。
对于朱明而言这其实是很简单的工艺，随便拉一个匠人都会做，甚至做得更出彩美丽。所以摆在一众奖品之中好几届也没人挑选。毕竟对此没有向往的人，并不知道其中价值。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午饭点，白珩心情大好，说要请他们吃饭，就把在工造司忙的应星也一起喊出来了。
应星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一张弓来给白珩。白珩的虚数能量很强，也没有特定属性。一般不用，一旦用起来，就是模仿帝弓司命那样以虚数能量凝成光矢射出，所以需要弓来当做载体。
但一般的弓类武器很难承受住她的虚数能量，射不了几箭弓体就会损坏。
应星也试过很多次不同的材料，但还是把把弓都撑不久。反倒是给他激起了一点胜负心，非要造一把白珩使不坏的弓出来。
白珩倒也没拒绝，直接把弓接了过来，笑了笑：“上次给我那张还没用坏呢。”
“用坏也没事。”应星也笑了笑。
去吃饭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被人群包围的行商。看挂的牌子应该是卖熏香一类东西的，他们本来并不感兴趣，但白珩却凑上去了，说这气味有些熟悉。
等混进人群，他们都觉得这气味带着点儿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闻过。
景元主动上去跟行商攀谈起来，问他这卖的什么。
行商摆着一脸堪称完美的微笑，开始给他介绍自己卖的东西。确实是各种香氛，有各种各样的功效。
景元摆出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抬手托腮微微歪头：“都是些普通东西啊？”
行商笑容没变：“小先生要不普通的我这也有。”
“哦？”景元微微睐眸。
“这儿有一款叫‘六尘烟’的，有特殊功效，可以让先生得偿所愿。”行商的笑容依旧完美。
“什么意思？”景元皱眉，有些警惕。
“您一试便知。”行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只匣子。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香味一下浓郁了起来，景元抬手捂着口鼻快速后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他下意识转身道歉：“抱歉……”
“景元？”这人伸手扶了他一下，是一道非常耳熟的声音。
景元愣了一下，抬眸看向他，整个人都惊了：“洛泽？不是，你怎么……”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对方一脸迷茫的扶好他，又笑了笑，“好吧我们是挺久没见的了，你怎么在朱明？”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景元挣开他，后退了两步，抬手扶着额头，“怎么回事？幻术？”
“我是来朱明交流学习的。”洛泽抬手叉着腰，微微歪头看着他，“之前去罗浮的时候你不在，我还以为回方壶之前见不着你了呢。”
景元闭眼深呼吸，首先，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洛泽已经变回了持明卵被送回方壶。
除非时间倒流，不然他不可能还记得自己，并且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算时间倒流，也不可能是在朱明见面。
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从那股味道突然浓烈开始，周围的一切就不是现实了。
景元缓缓喘了口气，招出了一把阵刀，直接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景元？！”离他不过两步远的洛泽被他吓得大惊失色，慌张想过来拦他，但那两步好像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根本无法触及到景元，“你疯了吗景元？！你要干什么？！”
“抱歉洛泽。”景元朝他笑了笑，“就算是个虚影，我也想跟你道歉。”
“你在说什么啊？你快把刀放下！”洛泽一副慌得要死的表情。
“只是这点程度的幻境，可困不住我。”景元闭眼，用力横刀自刎。
在冰凉的刀刃切入皮肉的那一瞬，他惊醒过来。
他还在行商摊前，正被白珩搂在怀里，看起来刚才是昏倒了一瞬。
“你还好吗？”白珩皱眉把他扶了起来，“怎么突然就晕了？饿得低血糖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云骑。”景元扶着额，无奈笑了笑，又偏眸去瞪着行商，“是他卖的东西，会使人陷入幻境。”
白珩一愣，皱眉望过去。
行商的笑容还是没变。
“这种东西太危险了。”镜流突然出声，“我去通知地衡司。”
“他人看起来也很不对劲。”应星皱眉看着行商本人，“面对这种情况，他的情绪好像一点波动都没有。”
“别靠太近了应星。”景元伸手拉了他一下，“这估计是被控制的傀儡，这种东西怎么通过地衡司那些安全检查的？”
“这应该是生物的信息素。”白珩把他们俩都往自己身后拦了拦，“狐人的幻戏也是利用信息素改变观影人的认知，才会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所以是在通过地衡司检查之后才开始释放这种信息素么？”景元皱眉。
“信息素无法长期储备，释放的范围也有限。幕后黑手应该就在附近。”白珩抿着唇，“狐人有类似的信息素，所以对这种信息素会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但你们最好不要靠得太近，以免中招。”
“你也小心，等地衡司的职员过来。”景元优先把应星护起来了，这其实已经是他下意识的行动了。
卫蔽仙舟是云骑的责任，守护仙舟上的普通民众也是云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这是应星，就算自己出事，也不能让应星出事。大不了就是再进幻境自杀一次，那种粗略的幻境，根本困不住他。
这信息素看来，也没比狐人制作幻戏时候用的信息素强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