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骁是鲜少会把牢骚拿到明面上来抱怨的,更加不会在他们这两个小辈面前说这些。
景元从他话中唯一能解读出来的信息就是六御针对是否放权给应星进行过会议讨论,但结果并不如人意。此外就是在外游历的工造司实际掌权人,很看好应星,但也仅此而已了。
腾骁这话是故意说给应星听的,大概是想告诉他即便赢下了这场百冶大炼,百冶名号也不一定给他。即便这虚名给他了,工造司的管理权也不会给他。
按照应星的聪明程度,景元相信他能明白腾骁话外之音。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跟腾骁闲聊几句就算完了。
虽然曲折,但这场百冶大炼总算结束,之后的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测,说不定联盟突然就愿意放权了呢?
应星说不在意结果,也真的就不在意。跟工造司递了假条,说要离开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总不着家的前任百冶给工造司带来了什么阴影,负责此事的工正找应星聊了很久,明里暗里都在说会整顿工造司那些歧视短生种的糟粕。
地衡司司衡也过来劝他,说百冶就是一个虚名,要不要无所谓,他的技术冠绝整个工造司这是所有人明眼可见的,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
应星意图解释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些事生气,只是想回去朱明一趟,结果引来了更多人过来当说客要劝他留下。
景元在日常巡逻的时候,偶遇云华出诊,结果她负责治疗的工匠在劝她帮忙去哄哄应星。
云华满头雾水:“你们工造司留不住人,让我去劝什么?”
景元跟着她偷闲,插了句话:“应该是希望云华大人转告龙尊,让龙尊劝吧。”
云华:“???”
工匠咳了一声:“云骑小兄弟也帮我们劝劝吧?”
景元故意笑道:“我不劝,他待朱明多好,何必在罗浮上受气。”
工匠哽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华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骨折了,肺都让肋骨扎了个眼你怎么还这么多话?长生种身体抗造也不是你这么造的,老老实实卧床休息去!”
工匠:“……”
治疗结束,云华问景元:“到底怎么个事儿?”
“应星考试造的剑,不小心给龙尊的枪砍折了,他想去朱明问问烛渊将军有没有办法修复。”景元老实回答,“但百冶大炼的时候那群人不是刁难应星么,现在以为应星是生气不乐意待在罗浮上了。他手上捏了一大堆联盟指派下来的任务,他一走,工造司那速度,怕是几个琥珀纪都干不完那些活儿。”
“丹枫大人的枪折了就折了呗,没必要专门跑朱明去一趟吧。”云华有点不太理解,“真不是生气吗?”
“罗浮上没有关于那杆枪的资料,应星说自己没法修。”景元摊手,“再请不下来假,我都打算让白珩过来带着他直接偷偷跑去朱明算了。”
云华抬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不是在巡逻么?”
“我送您回丹鼎司再回来巡逻是一样的,罗浮现在安稳着呢,不差我一个偷闲这半天时间。”景元笑嘻嘻。
云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他,带着他一块回了丹鼎司。
丹枫正在教青镞使用云吟术。现在的持明大部分需要依靠道具才能发挥云吟术的作用,青镞也不例外。像丹枫这种信手拈来的实属罕见。
云华说自己用道具也不太行,但好在学医上有些天赋,会不会云吟术倒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景元来得正好,陪青镞练习一下。”丹枫随手就把景元抓了过来。
景元应了一声,招了柄阵刀出来摆好了架势:“请吧。”
丹枫后退了几步,挑眉:“换用刀了?”
“顺手些。”景元应了一声。
丹枫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他俩对战。训练青镞倒也不是希望她真能打成什么样,只是希望她在遇到危险时候能有些自保能力。
云华去放好了医药箱,也过来看了会儿,同时跟丹枫闲聊了会儿她不在的时候丹鼎司发生的事情。
毕竟身为六御的掌权人之一,她得对丹鼎司负责。
聊着聊着,就顺便问起了关于长枪被砍折了的事,丹枫听着,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可能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给了他一点压力吧。”
“工造司那边似乎很烦恼应星先生要离开的事。”云华抬手托腮,歪了歪头,“丹枫大人要去劝劝么?”
“人家本来就是朱明的人。”丹枫叹了口气,“要回去也无可厚非。”
“丹枫大人那杆枪是炎庭君造的。”云华突然道,“去朱明问问也合适。”
丹枫疑惑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扭头发现应星拎着工具箱正往这边走。
“应星先生。”云华微笑跟他打招呼。
“丹鼎司的栖木我全都检修了一遍,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了。”应星乖乖给丹枫行了个礼,然后开始给云华报告,“因为海啸而引起故障的供能系统也都检修过了,有一些地方还有积水没清理,这个我没办法处理,得你们自己处理。”
“知道了,有劳。”云华颔首应下。
景元也收了刀凑过来,青镞这会儿已经累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干脆就让她歇歇。
“应星请到假了吗?”
“没有。”应星冷哼了一声,“所以我直接去天舶司申请了出航许可,我倒要看看是谁拦得住我。”
“噗……”景元笑出声。
丹枫也有些忍俊不禁:“……那些老家伙成天在耳边叨叨是有些烦。”
“我都解释了很多遍我只是去朱明查点资料,又不是不回来了。”应星叹气,“一副怕我去找师父告状的表情,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背后是朱明将军呢?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来劝我了,早干嘛去了?我在他们眼里到底是有多冤种啊?觉得说几句好话我就能不计前嫌乖乖给他们当傀儡?何况我都说了不在意了那些事了不需要刻道歉,还在那叭叭个没完。”
景元乐不可支:“前任百冶大人怕也是被唠叨烦了才离家出走的吧。”
“宋柘纯粹是任性。”丹枫无奈笑了声,“他也是个天赋异禀的家伙,可惜就是闲不下心,罗浮对他而言太小了。”
“龙尊大人跟他很熟吗?”景元好奇。
“他离家出走之前见过几次。”丹枫沉吟着,“任性得深入人心。”
“……我倒是对这位大人有些好奇了。”应星也有点好奇。
“你不是要去朱明么,我带你去吧。”丹枫忽然道。
“咦?”应星一愣。
“我也去。”景元举手。
“你去做什么?”丹枫问他。
“护卫啊。”景元理直气壮。
丹枫:“……”
“丹枫大人现在可以离开么?”云华有点担心建木的情况。
“嗯。”丹枫颔首,“建木已经稳定下来了,我也需要去找炎庭君商量些事情。”
“早去早回。”云华叮嘱。
罗浮近来航线安全,暂时应该也没有内忧需要处理,丹枫稍微离开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所以腾骁也同意了他带着应星景元一块去朱明。
将军都同意了,工造司也不好继续拦,只能批了应星的假条,又开始跟他拉扯到底能去多久。
应星本来想着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最好是能给半年时间。结果工造司支支吾吾问他五年够用吗,最多就五年不能再长了,再长不批假了。
给应星一下干沉默了,他也没吱声,就点点头。
等坐上了离开罗浮的天艟,才找景元吐槽:“我有时候真的是对你们仙舟人的时间观念感到服气。”
“五年很短了好吗。”景元无辜眨巴眼,“不信你问。”
丹枫沉默地点点头。
“也是。”应星想开了,“我不然就在朱明待五年算了。”
“别呀。”景元笑起来,“开个玩笑嘛,我当然知道五年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仙舟早就习惯了花数十年来完成一件小事,时间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
“说真的,景元你跟来做什么?”应星放弃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总不至于真是来当护卫的吧?”
“我其实只是好奇朱明什么样子。”景元摊手道。
“你没见过么?”应星愣住。
“没有。”景元笑道,“云骑虽然会跟随调度前往其他仙舟,但朱明很少问罗浮求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曜青和我们互通往来。”
“这样么?”应星颔首,“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镜流小姐呢。”
“我躲师父做什么啊?”景元疑惑。
“……因为你突然换刀当武器了?”应星回答得有些迟疑。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喂!”景元笑得无奈,“刀剑本就相同,我还会使枪呢。”
“哇,你好棒哦。”应星棒读。
“对了,你那柄剑呢?”景元把话题带歪。
“上交了我就没管了,好像镜流小姐要去了,她还挺喜欢。”
“……能把龙尊的枪砍断,能不喜欢吗。”
“……”应星一下沉默了起来,半晌才抬手捂着脸,“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
“那我们来聊聊白珩?”
“……你真的是够了景元。”
“哎嘿。”
他们要去朱明的事提前已经通知过朱明的天舶司,所以在进入朱明的航线区域上时,朱明迎接的队伍就到了,拱卫着他们上了朱明。
和罗浮规规矩矩的外形不同,朱明的外形看起来就充满了艺术感,感觉这群工匠日常就在琢磨这么美化这艘巨舰。
接驳正式踏入朱明的地界之后,连光影都被镀上了一层独属于朱明的温柔气氛。
景元四处张望了一下,很有些惊讶:“跟罗浮差得好大啊。”
“罗浮多是自然采光,朱明所有的光线都经过了过滤。”应星笑着给他介绍,“因为锻造需要精确控时,所以朱明一般是靠标准系统时来计算日期,朱明地衡司懒得算不同星系的恒星历,一直用的都是开拓历。”
“这样啊。”景元点点头。
带路的天舶司引渡使笑了笑:“应星大人熟悉朱明,我也还有其他事需要去忙,便先告辞了。”
“辛苦了。”应星应声,而后询问景元,“我先带你们去铸炼宫吧?”
“我没问题。”景元应声,扭头看着隐藏了真实面貌的丹枫。
他收起了持明族的模样,就好像是个普通仙舟人一般。
“我并不打算闲逛,流程你们走就行。”他应了一声。
“行,那先去参观一下朱明的核心吧。”应星笑起来。
他在朱明上呆的时间算起来其实还没有在罗浮上待的久。只是当初小小年纪的他跟着商团上了朱明之后,被朱明震撼太深。
那一眼万年的惊鸿感觉,时至今日也依旧在他心底荡漾。从户籍落在朱明上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新的家乡了。
不论何时,返乡总是令人开心的。
铸炼宫是整个朱明的核心,其中关押着岁阳之祖燧皇。为了镇守燧皇,炎庭君也常年居住于此。
甫一踏入,并没有察觉这造型奇异的宫室有什么特殊。应星一边带着他们往下走,一边给他们讲有关铸炼宫的各种有趣传说。
他熟稔地随手从路过的案桌抽了张纸,三五下就折了只纸偶,念叨了几句什么,放飞了纸偶。
随着纸偶飞走,铸炼宫也开始产生变化。
一轮巨大的“太阳”随着铸炼宫的改变而浮现出来。
丹枫看了一眼,靠过来伸手捂着了景元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景元疑惑:“哎?”
他话音未落,就好像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在对他述说着什么,那些悠远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呼唤他。
“也别听。”另外一双手伸过来捂着了他的耳朵,只有落在他脸上的呼吸让他能感受到那一点点的真实感觉。
“哟,应星回来了啊?”有一道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打破了那股朦胧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