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给这俩送出试炼场，考官长背上都被冷汗打湿了，看着插在桌子上的簪子，和蹲在桌面上的岁阳巨兽，咽了咽口水。
“谁、谁把那剑先回收一下，还有这岁阳，谁来看着……”
远离了试炼场之后，应星才瞥了景元一眼：“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维护我。”
“抱歉。”景元垂着眸，“我知道你在工造司处境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差。”
“这又不关你的事。”应星笑了笑，“随他们说去吧。”
“抱歉。”景元轻叹，“你的功绩其实一直在往神策府上报，连十王司那边都有夸奖你的信件寄到将军手里。”
应星眨眼看着他。
“只是……不论是神策府的策士，还是将军，又或者是我，都觉得没什么意义，你能璀璨的也不过这数十年时间……”景元看上去真的很内疚。
应星伸手拍了拍他：“放心吧我理解，我说了我早就习惯了，在朱明我师父可不会像你这般护着我。”
“我发现我们仙舟人的性格其实还蛮糟糕的。”景元苦笑。
“这些真的无所谓。”应星叹气，微微皱眉，“我比较烦的是龙尊那杆枪怎么办。”
“修好还他？”景元眨巴眼。
“哪有那么简单。”应星抬手抓着头发，猛然想起来束发簪子留考官桌子上了，他现在没东西束发。往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摸到备用的簪子，一下子尬住了，“哎……景元你身上有多余的簪子吗？”
“啊？我又不用簪子，哪来多余……”景元话说一半，顿了顿，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摸了一支出来递给他，“还真有，给你。”
“等这百冶大炼结束，我要回朱明一趟。”应星一边挽发一边哀叹，“看师父有没有办法吧。”
“……烛渊将军应该不会骂你吧？”
“那谁知道呢。”应星皱眉，“我也没惹过这么大祸啊……”
“没事，小孩子犯点错多正常，我想烛渊将军应该不会在意的。”景元信誓旦旦安慰他，“咱俩这年纪正是闹的时候呢。”
“……咱俩算同龄人吗？”应星哽住，“我都马上三十了。”
“不才三十岁么？”景元疑惑，顿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哦对，你是短生种来着，三十岁是不是老大年纪了？”
“按照一般进程来说，孩子都能到处跑了吧……”应星迟疑了一下。
景元静默了几秒：“也是，人生都过三分之一了……”
“行了你也别送了。”应星略过这个突然有些沉闷起来的话题，“别等下又让他们借此发难。”
“不敢回去。”景元干笑，“我怕师父问我那剑怎么回事……也怕龙尊问我。”
应星沉默了几秒，叹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拿什么造的啊？”景元看着他。
“就普通陨铁啊。”应星抬手扶额，“我手上其实也有天瑛石，本来想着要不要加点进去，后面一想感觉有点浪费，还好没加，不然碎的怕不光是枪了，按照镜流小姐那力度，龙尊得当场负伤吧。”
“我要不是熟悉你，我真的会觉得你在骗我。”景元表情复杂，“普通陨铁，干碎了龙尊武器，说出去谁信啊？”
“我自己也不信。”应星干笑，“但真的就是普通陨铁，我连特殊合金都没加。说不定真如他们所说，是那枪早有损伤，就是巧合轮到我的剑才碎的。”
“别以为能靠这说辞推卸责任。”景元白了他一眼，“师父根本没用全力，虚数能量都没用，反倒是龙尊枪上一直附着了云吟术。你那柄剑不光破开了龙尊的云吟术，还对枪本体造成了致命打击。”
“……还是镜流小姐力大砖飞吧。”
“把责任推给师父也没用。”
“……”应星苦恼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办啊？”
“我也想知道。”
他俩在工作室门口整整坐了俩时辰，也没能想个办法出来。最后还是只能如应星一开始设想那样，去朱明找怀炎问问。
时间到了，那些人开始陆陆续续送来乱七八糟的材料，就算是景元，也明显看出来这都是些废料。
甚至不是被淘汰的零件，是完全报废的东西。
“这不纯欺负人吗？”景元着实是忍不下去了，“你们别太过分了！”
“他说了材料随我们准备，那我们准备什么，他不就得用什么。”
“哈哈哈哈就是说，自己夸下的海口，当然得自己填。”
“有这些都不错了，满足吧哈哈哈——”
景元也实在无力跟他们再争辩什么，只是问了应星一句：“够用吗？不够我去找考官再给你要点。”
“又没命题，不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应星笑起来，“够用了，你实在没事干，不如去查一下龙尊那枪的构造？应该是会有资料的对吧？”
“……我只能说尽力。”
“加油。”
“该加油的是你。”
景元和他告辞，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去找丹枫，想问问他那杆枪的资料。
丹枫回了丹鼎司喝茶，虽然表面平静，但自己的武器被一把看起来那么普通的剑干碎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被景元一问，丹枫沉默了许久，摇头：“我不知道。”
“啊？”景元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知道。”丹枫重复了一遍，“那枪是雨别……应该说更早之前龙尊的，有关资料早来迁来仙舟路上就遗失了。”
“一点都不剩了吗？”景元愕然。
“不然你们自己去鳞渊境底下宫殿看看有没有资料残留，持明那群工匠素来爱往各种石碑上刻奇奇怪怪的资料，说不定有关于那杆枪的。”丹枫回答得不是很确定。
景元：“……”
如此看来是确实没什么办法了。但景元还是借了持明族的资料库查找，找来找去一整夜，确实找不到相关的资料。关于云吟术的记载倒是很多，想来持明最习惯的应该还是云吟术。
眼瞅着到了验收时间，景元也只能搁下那些资料，回去看看应星的情况。
他其实不太担心应星的技术，但也明白工造司那些人不甘心的想法。
百冶不单单只是一个称呼，其上也凝聚了太多权利。而应星化外民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分不到六御一丁点的管理权，联盟不会允许。
更何况他还是短生种，流星再璀璨，也只是流星罢了。没有人会为流星划过的那一瞬，专门去改变自己的内核。
丹枫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心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距离考官贴出的截止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但应星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拿一块碎花的布料随意盖着，自己则是端了一碗药茶在喝。
“咋了生病了？”景元有点担心。
“没，提神醒脑的。”应星把碗端给他，“来一口不？”
“……你又一晚上没睡呢？”景元哽住。
“习惯了。”应星稍微挪挪给他挪开了个位置，继续吨药茶。
景元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翻了翻持明的资料，完全没找到有关那杆枪的信息。”
“没有就算了吧。”应星笑了下，“我也想通了，我造那么多玩意儿，没道理造不了一杆枪。”
“加油。”景元也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百冶大炼过于异常了，腾骁也过来了。将军一来，整个现场都莫名严肃了起来。
考官甚至掐着点数，一秒都没有提前，到点揭开了那碎花布，把应星的成果展示给所有人看。
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狮子，身上颜色花花绿绿不怎么好看，趴伏在地上似乎在打盹。碎花布被掀开之后，它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眼，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自己。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狮子动的时候身上机械零件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它迈着悠扬的步子，绕着应星走了一圈，在应星点头之后，朝着外圈的人群跑去。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陡然奔来，吓得不少人尖叫出声。但狮子的步伐很稳健，也就是吓吓他们，始终在一个圈子里来回跑。
一位考官看起来很喜欢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它还跑过去主动蹭了蹭对方。
“这是仿生机械？”腾骁好奇。
“是代步工具。”应星起身给他行了个礼，回答得恭恭敬敬。
“代步？”腾骁靠近狮子，拍了拍它的脑袋，“意思就是可以骑？”
“是，比不了星槎的速度。”应星笑了笑，“也就只能拿来哄哄孩子玩儿吧。”
腾骁意味不明笑了下，朝景元招手：“景元过来。”
景元已经知道他们俩的意图了，叹了口气，乖乖过去，自己爬到了狮子背上坐着。
腾骁拍了拍狮子的背：“让我看看速度。”
狮子歪头看了应星一眼，得到他点头应允之后，一个踏步，直接跳了起来。健步如飞地跳上了房顶，迎着阳光，威风凛凛。
应星吹了声口哨，它就又灵巧地跳了下来，驮着景元在周围溜达。
腾骁带头鼓掌起来，赞叹了一句：“栩栩如生。”
将军都开口了，自然没人敢发难，考官硬着头皮说还需要进行检测，确保他所做符合工造司规定。
意思就是没有借助什么其他生物当做核心，完完全全是机巧造物。
应星摊手：“没问题，只要你们拆开还能给它复原回去。”
他这话已经纯属挑衅了，考官长扶着额，感觉头都要裂开了。
景元从狮子背上跳下来，走回应星身边：“骑着还挺好玩。”
“本来就是哄孩子的。”应星笑着。
“那大小是按我体型故意做的吧？”景元放低了声音。
“嗯哼。”应星不置可否。
“怎么做到的？”景元好奇，“真的只是机巧吗？”
“就是放大版的谛听而已。”应星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压低了嗓音，“我稍微改了点程序，在核心设置上加装了保险机制，一旦暴力拆卸，核心就会损坏，无法再拼回去了。”
景元缓缓瞪大了眼：“不是，你这……不可惜吗？”
“试也考完了，你也玩到了，有什么可惜的？”应星轻缓笑着，“你要真喜欢，我再做一只给你。用的肯定不能是这些废弃材料，我是不嫌弃，拿来送人还是埋汰了些。”
“我还以为你是没脾气，合着是没点文学功底都听不懂你骂人。”景元笑得很无奈。
应星笑着没有吱声。
另一边考官也发现狮子核心上的保险机制了，一时间都无语住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但他们确实拿应星没什么办法。
从技术上说是无可挑剔的，从性格上来说，人家也一直任劳任怨甚至和蔼可亲。是工造司对人家有偏见，惹烦了有点脾气很正常。
考官最后并没有宣布百冶名号给不给应星，只说考试结果会整合上报上去，他们做不了这个主。
应星是耍开心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从考官那里拿回青虹之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景元：“说起来，罗浮工造司司造在哪？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被你一提，我发现我也没见过那位大人。不是，罗浮工造司真的有司造吗？”景元皱眉。
“他出去进行技术交流了，可能在朱明也可能在公司，或者其他精于冶炼的星系。”腾骁冷不丁开口，给他俩吓一跳，“上任百冶就是他，百冶大炼结束他就出门再也没回来，要不是每次六御开会都能联系到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罹难了。”
“阿这……”景元无语住了，“既然他还活着，百冶名头怎么空下来了。”
“这不是几百年都没回来了吗，六御寻思这不行啊，工造司得有个头啊，所以打算重开，看能不能把他逼回来。”腾骁摊手。
“……结果并没有回来是吧。”
“何止没回来，他说把自己开除仙舟籍都行，他当巡海游侠去。”腾骁苦笑，“说是这么说，但罗浮上的决策还是需要他参与，联系倒是一直没断，学到什么新技术也会打包发回来。就是人死活不乐意回来，甚至说自己迷路了找不到回罗浮的方法。天舶司说去接他，他要人别乱管闲事。”
“……好任性。”景元震惊。
“还有更任性的。”腾骁抬手扶额，“知道怀炎弟子来了罗浮，他说不然把工造司交给人家得了，毕竟是那位怀炎的弟子，能力总不会差的。”
“他不知道应星是短生种吗？”景元瞳孔地震。
“他知道，他让丹鼎司给人喂一颗建木神实。”腾骁笑得简直苦不堪言，“云华气得说要让十王司把他抓幽囚狱去。上次六御大会最后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