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
操场上并排站着两个班级，唐妙理站在右边的方阵边缘，被刺眼的日光烤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都站好等老师来，小心扣分。”她提醒抓耳挠腮的十一班众人。
宋安之忍不住想笑，不愧是唐老大，改过自新从善如流，校规精神深入人心。
熊老师吹了声口哨走过来，左边方阵高二（2）班的体育委员童卓应声出列。
“熊老师好，高二（2）班，应到30人，实到30人。”
熊老师点了下头，望向右边。
趁着老师没看着，童卓忽然对着唐妙理竖起一根中指，又做了个极端下流的手势挑衅。
他身后几个高二（2）班的学生目光恻恻地看着她，眼底的阴鸷不加掩饰，其中一人还用口型道：“你、等、着。”
——围殴小眼镜的陈旭、徐恺毅、童卓、李铭睿！
她在主席台上毫不留情地揭了这伙人的老底，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大犇。”唐妙理的面色迅速冷下来，却没有发作，只是点了个名。
谭犇牛之前也是体育委员，闻声干脆直接继任，快速带领十一班报数清点以后也完成了汇报。
熊老师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这个十一班，比传闻中的混混班好了太多。
“全体队友，向右转——”
“高二（2）班第一跑道，高一（11）班跟上，热身三圈！”
“唐姐？你能跑步吗？”西西看着站在面前的唐妙理完全没有在一旁歇息的意思，忍不住出言问道。
唐妙理摆手，“没事。”
宋安之投来一个问询的目光，唐妙理却没解释，直接跟上了前面的班级。
那帮人要惹是生非，她不在的话，十一班怎么镇得住。
第一圈还算风平浪静，等到了第二圈，趁着熊老师去搬运动器材，这伙人果然就开始不安分了。
先是故意停下系鞋带，落后到十一班的队伍里伸脚绊女孩子，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始冲撞十一班的队伍。
高二（2）班的其他同学也没阻拦，反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给这伙人喝彩。
在西西第二次猛一趔趄磕在唐妙理肩膀上的时候，唐妙理火了。
“贾西贝带队，跑整齐。”她甩下这一句就闪身到了童卓面前。
“我看你脚挺闲。”唐妙理既然出手，就半点时间都没耽搁，一个跃起飞踢在他颈上。
童卓慌忙后退，唐妙理便顺势向下踹在他胸膛。
童卓还未反应过来，就摔了个屁股蹲，惊坐在唐妙理面前。
唐妙理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弯身落地，抬手一勾，只听童卓脚踝处关节啪啪两声，爆出一阵惊天嚎叫。
“喊什么，谁跑步没扭过脚？”
处理完这个草包，唐妙理立马转身应付追来的李铭睿。
李铭睿明显比童卓更能打，事实上，他就是那个威胁小眼镜敢参加物竞就对他用刀子的人。
这人打得够快够凶，把唐妙理直逼得后退，好几次拳风擦着唐妙理耳朵过去。
他的嘴皮子比手更快，不忍入耳的脏话竹筒倒豆子似的滚出来，先问爹、后问娘、还不忘问候祖宗十八代。
唐妙理一个下蹲避过他的拳头，抓住空档一膝盖顶在他裆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腰部悬空，在完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精准地伸手卸掉了他颞下颌关节，紧接一个肘击，借力侧滚出去，翻身跳起，一秒钟的功夫也没浪费。
“你嘴臭，别说话。”
她后边，李铭睿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口水横流。
陈旭和徐恺毅见状哪里还敢小瞧她，对视一眼，前后夹击过来。
“妈的这群疯狗！”大犇忍不住骂了一句。
“闭嘴！跑步！”小眼镜喝住他。
这是宋安之第一次看到原先二十九中叱咤风云的校霸唐妙理干架的模样。
不可否认，唐妙理确实学过一些格斗技巧，发力很巧妙，反应速度也够快。
但眼看着那个穿着初中部最小号运动服、细伶伶的小姑娘，靠着不要命的打法在一个高壮的男生面前躲闪，她哪里有那种狂妄的自信，觉得唐妙理一定不会受伤？
方才李铭睿的拳头每挥一下，她都忍不住心惊肉跳，生怕一拳落下去唐妙理头破血流！
“你们……不去帮她！？”宋安之慢下了脚步，陈旭和徐恺毅已经靠近了，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西西默然片刻，语气是真诚的歉意。
“宋姐对不起。”
“但是唐姐给我的命令是带队跑步。”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西西的声音有点哽咽。
“打架，我们帮不上忙……真的，我们只能听她的话。”
——唐妙理希望十一班能赢下和陈老师的赌约，在致远立足生根。
所以她选择单打独斗，至少把扣分压到最低，叫十一班的其他人好好表现。
——这也是他们仅能做到的事了，又怎么敢浪费她的努力。
“宋姐去吧。”小眼镜突然说，“如果是你，说不定能……”
宋安之早已忍不住，拔腿向那个身影冲过去。
——想帮你。
——想保护你。
——不想再见到你孤身一人。
靠近些宋安之才知道，西西说的“帮不上”是什么意思。
唐妙理动作太快了。她体型的劣势摆在这里，硬碰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只能凭借灵巧的身形和超乎常人的柔韧度躲避打击，趁机向对方薄弱处进攻。
如果跟不上她的速度，在她身边不是帮忙，而是挡路碍事给她添乱。
就在一眨眼之间，她一个扭身同时避开了陈旭的一脚和徐恺毅掐她脖子的手，又前滚翻堪堪躲过陈旭的拳头。
可紧接着，徐恺毅一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眼看着就要把她掼在地上！
宋安之拼命想赶到她身边，替她将那个男生狠狠推开，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不要！
但她不能跑得更快了，时间好像被拉长，眼前的画面凝滞又模糊，像是在水底望向天空。
宋安之看到，唐妙理没有躲。
在头发被拽住的时候，她干脆上攀抱住徐恺毅的小臂，跳起用脚勾住他肩膀，整个人如一只锁扣，死死缠绕住他的上肢。
一个巴西柔术经典的十字固。
唐妙理当然不只是会格斗，她真正的杀手锏其实是巴柔。
接不住对方的拳头并不意味着她只能躲闪，近身扭打之下她更是无人能挡。
——之前不想贴身打是因为，大夏天的，缠这群战五渣身上又是汗又是狐臭的，弄脏宋安之给她的新衣服，恶心。
唐妙理毫不恋战，瞬间发力卸下了徐恺毅的肘关节，双手撑地倒立翻身，腿直接夹住了陈旭的腰，眼看着就是一个裸绞。
“啊啊啊，我认输了，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放开我！”
唐妙理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只在他后脑勺一个肘击，迅速从他背后跳下来。
操场另一头，熊老师和一位女助教推着一车排球回来了。
面前高一（11）班的队伍整整齐齐，右边高二（2）班的队伍却少说没了一半人，剩下的稀稀拉拉散布在跑道上，还有几个直接在操场中间躺下了。
“怎么回事！”熊老师快步走到跑道上，拎起坐地哭嚎的童卓劈头盖脸一顿骂。
“叫什么叫！你一个体委！看看班级乱成什么样！高二的学生，还不如高一的新生表现好！”
“老师——有人打我，有人在学校打人，她把我脚掰断了！”
熊老师皱着眉看了一眼他的脚踝，确实是扭伤。
“你说谁打你？”
“高一的！那个女的！”他往操场另一头一指。
熊老师喊了个人把他扶去休息，让助教安排体育活动，向那头走去。
唐妙理早就看见熊老师了，从陈旭身上跳下来的时候，她根本没站住，而是直接滑坐在操场上，从熊老师的角度来看，就好像是陈旭把她重重地掼在地上一样。
“你们这个班怎么回事！课上打人？”
熊老师又拎起一个流着口水的李铭睿，问都懒得问，直接走向了陈旭和徐恺毅那边。
眼前一个抱着胳膊五官扭曲的徐恺毅，一个一脸呆滞的陈旭，中间夹着一个小脸煞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后面是刚刚赶到、神情紧张又担忧的纪检委员。
小姑娘看身形比初中部的学生还要瘦小，夹在两个五大三粗的男生之间，熊老师的火气腾得一下就冒出来了。
唐妙理用泪盈盈的眼睛看了一眼熊老师，又像是怕人发现似的猛一哆嗦，飞快地垂下头来。
这绝妙的临场反应彻底撑爆了熊老师的怒气槽，他喘了口粗气，怒道，“陈旭、徐恺毅！你们两人给我滚过来！立正！”
“老师，她卸我……”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他望向后面的宋安之，“你是纪检委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安之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就是……刚才跑步的时候，几位学长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总是来绊倒我们班的同学。”
“班长唐妙理想提醒学长们注意运动安全，然后……就看见几位学长对我们班长动手了。”
陈旭瞳孔震动，想开口又怵熊老师。
——你管这叫我们对她动手！？这分明是她单方面痛殴我们好吗！
“好哇，好哇你们。”熊老师怒极反笑，居然还鼓了两下掌，“挑衅同学，校内私斗，欺负女生，反了你们！”
“你们四个，体育课平时成绩，零分！小董！你来扶一下这个小姑娘去校医院！”
助教应了声，宋安之忙道，“不用了老师，我……送班长就好。”
说着忙俯下身，揽住唐妙理软绵绵的肩膀，小声而关切地问，“怎么样，还能走吗，严不严重，有没有头晕？”
唐妙理接戏接得炉火纯青，握住宋安之的手想要起来，却几次都没使上劲，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挤出一句和西西有的一拼的细声细气。
“不晕……肚子不太舒服……”
说完还微微抽气，脸色发白、直冒冷汗，把低血糖时候的样子演了个十成十。
要不是宋安之一直看着，知道唐妙理没被打伤；加上唐妙理握着她的手悄悄捏她的小拇指尖做暗示，她恨不得现在就一个电话把家庭医生喊来伺候这位小祖宗。
“能上来吗？”宋安之急切地说着，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咱们还是快点去校医院看看吧！”
熊老师听得更是生气，看着唐妙理伏在宋安之背上虚弱无力的样子，边走边沉声道，“辛苦你了，让校医好好看看。这事儿出在课上，我也有责任，下课我就去和组长检讨。”
“这几个人我会狠狠批评，操行分若是要扣，从重从严！”
宋安之点点头，脚下步子加快往操场外走去，“嗯好……扣分的事情不重要，还是先看看班长的身体吧！”
唐妙理靠演技，宋安之靠暗示，瞬间把唐妙理一打四虐菜的事实扭曲成了四个学长围殴小姑娘，还把人伤得不轻。
熊老师又关照了好几句，才气势汹汹地回跑道收拾那群泼猴。
“……胡搅蛮缠！”
“……熊老师，真的是那个女生打我们！她贼她妈会打，您被她骗了！我脚都被卸了，还有，李铭睿的下巴就是她——”
“啊呜吧啦哈啊吧哒！”李铭睿屈辱地申辩。
“还有我的胳膊！她一个人把我们四个——”
熊老师被他们吵得头大，“闭嘴！死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