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名又瞥了一眼西南方向。
赵长河把凌若羽赶去打酱油找师父去了,自己拥着夜九幽,找了个云朵坐在上面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学足了刚刚在修仙世界所见的味儿。
两个人靠得甜蜜蜜的,脚还悬在云外晃悠,那副鸟样看着让人好生憋气。
夜无名都懒得去听这俩在咬什么耳朵,咻地一闪,就出现在了四象教祭台上。
作为教主正在念祷词的夏迟迟:“……”
三娘和皇甫情加上一群二十八宿高层集体目瞪口呆。
高层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漂亮女人是谁……还是个短发女子,这世上见都没见过这种发型,可意外的觉得很洒脱,很适合她。
然后也都反应过来,这是夜帝。这幽夜蒙蒙之意,亘古月照的目光,天心高悬,静观众生,此非夜帝而何?尤其是大家都是修夜帝体系的修行,那种共鸣与威压,一眼夜帝,比赵长河当面都明显。
不是,大佬,我们喊你了吗?
大家的祭礼属于一种“借力”性质,沟通天地神力以借用,要说召唤指的是你的神力和意志,不是真把人给召下来啊。
大家沟通的是夜帝,你现在是夜帝吗?你来干嘛?这回叶公好龙了,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先帝?那是说死人的。太上皇?你又不是赵长河他娘。难道说前朝余孽,大家把她抓起来献给陛下?
一时之间整个祭台上下鸦雀无声,每個人都傻愣愣地盯着夜无名看,看了一阵,又纷纷垂下眼帘。
那种威压受不了……尤其是她还那么漂亮,让人看一眼就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下意识就避开目光。
只有四象教三位领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也不知道是在看先帝还是在看前朝余孽,复杂至极。夜无名的目光也在看夏迟迟,重点看小腹。
夏迟迟微退半步,捂着小腹神色警惕。
别人不会乱给打胎药,这位难说……指不定她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夜无名嘴角抽了抽,终于开口,声音威严淡漠:“尔等诚心祷告,召唤于吾,所为何事?”
夏迟迟:“爬。”
二十八宿们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已经有人在憋笑。
夜无名玉指轻弹。清风扬过,祭坛上的人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被转到了地表之外。然后才磨了磨牙,冷声道:“你们是真不怕死?”
夏迟迟梗着脖子:“我们的相公为了救你,自己睡了三十年。伱有脸杀我们就来杀,真以为我们怕你!”
夜无名冷冷道:“九幽飘渺跟我说这话还差不多,你们每个人都用着我的传承,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原本你们因我而聚合,我暗中给予你们的造化和指引多如牛毛,却转身全投入别人麾下,如何好意思与我叫嚣?”
夏迟迟:“……”
夜无名越说越气:“夏迟迟也就算了,他一开始就抽到了你相关的卡,算是他命定的缘法,可谓天缘。你们两个呢?一个抢徒弟老公,一个抢闺蜜男人,两头老牛争吃嫩草,我要扯歪你俩的红线都扯不开!最后为了个男人,集体叛教篡位,有何面目站在这里瞪我?”
这便是四象与夜帝的初见。
气氛十分融洽。
三娘悠悠道:“那是别人吗?那难道不是陛下自己安排的人?我和情儿为什么会和他交往得越来越深,难道不是因为误会他像陛下转世?尤其是情儿,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怎么可能和他开启缘法,说不定杀了他的可能性倒高一点。到了后来,陛下自己想让他铸星河、承续你意,甚至自己都安排夜帝之位给他了,说我们篡逆,还不如说我们迎合了陛下之心。”
说得好特么有道理,本来有点心情复杂的皇甫情一下子就坦然了。
当年自己是很纠结的,都爱煞那个男人了,还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夜帝而很难接受,最后是龟龟重新诠释教义才说服了自己,硬推他上去的。所以并不完全是自己叛徒,这因果本身就有夜帝本人的一部分。
夜无名也不知道是赵长河先有了宇宙星空之意导致,还是因为他和四象尊者们的交集越深才导致自己因势利导去布置后续的局,这因果纠缠已经是一团烂账,说不分明了。
从成因来看,可能更该说是赵长河自己的因,并不是每个地球人都会有星辰大海的意、与星河倒悬的气魄。一旦赵长河这样的人与她夜无名和四象体系相纠缠,或许就会变成这样互相成就的螺旋。自己扯不断他与三娘皇甫情的姻缘,应该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
夜无名忽地想起自己最早给赵长河的批语……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
那时候自己就已经冥冥有感了么?
若是赵长河与朱雀玄武的孽缘都因此而扯不断,那与她夜帝自己呢?
夜无名一时出神,四象教三人互相看看,倒也没再针锋相对。说穿了她们与夜无名确实无仇,反倒这个香火情还真存在的,一定要细究的话确实反倒属于大家对不起前夜帝。说来大家对夜无名的不满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家男人气她操纵自己的人生,但如果没有她的操纵,大家甚至都不认识赵长河……这么算反倒要感谢她。
嗯,她之前是不是让长河送了大家礼物……
皇甫情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陛下今日临凡,是因为我们的祭礼?”
夜无名面无表情:“不然呢?你们的祭礼是为了寻找天道,我也有此意,自然可以合作。”
皇甫情道:“陛下刚刚与我们夫君分离……为什么不与他谈合作,却到了我们这里?”
夜无名理直气壮:“因为你们诚邀于我。”
啊对对对。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忽地都冒起念头:这不典型的傲娇么,原来夜帝居然是这样的啊……
“咳。”三娘干咳一声:“我们的情况陛下知道吧,就是那个,另有一些女人试图通过逮捕的魔魂来追溯天道所在,我们觉得她们的巫法不靠谱,想自己找方案。如果陛下能帮上这个忙……”
夜无名淡淡道:“请人帮忙要付出代价,便是祭礼也有祭品。”
还装上了……夏迟迟忍不住道:“先说你行不行……堂堂夜帝陛下总不会空手套白狼?”
夜无名平静回答:“我可以确定的是,她们真可以……”
四象教三个人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真的?”
“她们藏着灵族大地的尸傀,又收集了这么多残余魔魂,从身到魂如此完整。巫法虽然源于天道,但规则就是规则,从这么完整的躯体溯源血肉本体,是一定可以追溯到的,只不过有个局限……”
三人异口同声:“什么局限?”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事先立分身于外,则很容易被干扰,无法确定哪个才是本体,有可能被误导落入陷阱。”
“这可不行……那么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完善它?”
夜无名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有些叹息。
说是说争功,但听说对方可能会落入陷阱,却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也没想过她们做不到我们就有机会了,脑回路不约而同的全都是“要怎么帮忙完善”。
所以你们这叫什么争功……不过是没事就争个乐,有事分明众志成城。
夜无名叹了口气:“这或许也是我与九幽的互补吧。我与天道互相干扰神识,各自都很难追溯对方所在,但夜九幽通过血肉之傀可以做到。同样,她很难捋出规则锚定,我可以理顺仪轨,就算对方身化万千、躲藏古往今来,我也可以理出本命所在。九幽需要思思她们帮忙,我也需要你们帮忙。”
夏迟迟问:“需不需要聚集一处?”
理论上不需要……对于夜家姐妹的修行,整个世界也不过一个屋子,在哪都一样。
但夜无名还是说:“暂时不需要,我会去苗疆看着,等她们开始了再回来找你们。记住了,是你们召唤我来帮忙的。”
四象教三人组:“?”
感觉是不是哪里不对……
三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问道:“陛下这么用心帮忙……我们不是还没给祭品吗?”
“哦。”夜无名面无表情:“祭品有很多类型,只要有所付出,皆可为祭。你们愿意付出什么?”
“这样吧。”三娘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会尽量满足陛下一个愿望……”
夜无名压根没打算要什么祭品,不过是坐实了“是你们请我来帮忙”的借口而已,没给祭品都已经想走人了,此刻更懒得细究,摆摆手道:“有此心最好,我记住了,等你们兑现。”
说完消失不见。
皇甫情悄悄附耳问三娘:“你又在出什么鬼主意?”
三娘小心传念:“她的愿望那么多,满足哪个都一样……比如给她和相公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你确定这是她的愿望?”
“不管是不是,是的话我们无债一身轻,还胜造七级浮屠;不是的话,她来咬我啊……我玄武以前就是撺掇朱雀叛教的叛徒,你以为是什么忠诚志士啊……夜帝堕落的乐子,不比朱雀和徒弟抢男人好看?”
皇甫情拂袖而去。
乐子谁不想看,你能不提和徒弟抢男人这茬么?
夏迟迟还在旁边呢!
…………
其实赵长河在那边和夜九幽拥在云端说悄悄话,倒还真不是什么花前月下,聊的事情挺正经的。
反正前两天夜九幽也吃饱了,现在不饿。
既然已经达成了御境三重的顶点,自当窥伺彼岸。赵长河并不想去咨询夜无名,坐实她没教三句话就想当师父的臭屁,当然先来问自家老婆比较合适。
夜九幽曾经被夜无名压制了一整个纪元,如今的境界却已不低于夜无名,同属伪彼岸。如果说和夜无名有什么差距,那差距主要是两点。
一则夜无名遨游诸天,见识广博。夜九幽这些年其实偷偷出去过,赵长河醒来时她不在身边,也是因为误判了赵长河醒来的时间,出去还没回来。但这三十年历程和夜无名整个纪元的遨游没法比,所见浅了许多,至少她至今都没找到赵厝在哪。
二则夜无名毕竟身合天书,在此界不可能有人实力能超过她去。但那是借由天书发挥的硬实力胜出,单论境界确实与夜九幽没有区别。
“夜无名把这个境界命名为彼岸的话,我是赞同的。”夜九幽道:“除去性格讨厌之外,见识上她无可指摘。”
赵长河问道:“按理这个境界的标志是突破此界樊笼……但理论上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樊笼,该不该算天生彼岸?但我没有找到如何突破的路径,连感觉都没有。”
夜九幽道:“你的特殊性只能说对于这个境界没有坎儿,不会卡住,也不需要此界中人那样额外去寻求领悟。但突破自然还是需要修行的沉淀积累,以及寻求那把钥匙。”
“积累……怕是不够时间了……钥匙如何寻求?或者说,这个境界的具体表现力是什么?”赵长河道:“三十年前那一战,我最缺憾的就是没有正面对敌天道,以至于完全不知这个境界应有的表现。”
夜九幽道:“夜无名那样折叠时空之桥,任意遨游位界,你现在做得到么?”
“我能折叠空间之桥,直达界外。”
“知道这与夜无名的区别么?”
“有两处,一是无法太过遥远,这是量的差距,修行上去了自然可以跟上。二是她的折叠包括时间,她或许可以抵达任何时间线上的任意空间,而我目前只能做到空间,这是质的差距。是么?”
赵长河说着,心中暗道这一项其实也是自己踏足此世的最终目标。如果要回地球,现在只要知道位置,多半已经能回了,大不了多费点工夫。但想返回自己穿越的时间点,那现在还做不到。
若是时间不能更改,自己经历这三十三年回去,等于父母要承受三十三年的儿子失踪之痛,这想着就让人揪心。
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无所不在……遨游于任何时间与空间之内,自由往返,这才是彼岸的典型标志么……
赵长河心中再度浮起这次出关之后的见闻,前方是子孙满堂的唐不器,后面是容颜永驻的唐晚妆……那一刹的触动,直至如今。
原来这不是御境三重的感悟,这份经历可以一直延续到彼岸。
曾经与飘渺一起穿梭上古的经历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经验,值得再翻出来反复琢磨。
见他陷入思考,夜九幽微微一笑,又道:“宇和宙的认知与掌握,自是其中一项……这一项我是比不上夜无名的。但还有其他表现力,是我有而她无的,你要看看么?”
赵长河醒过神,笑道:“自是要的。”
“那跟我来。”夜九幽拉起他的手,身躯一晃,直达九幽深渊。
无尽的幽垠之中漂浮着一具巨大的尸骸,一眼望不到尸骸的尽头。尸骸的血肉已经被烈一刀斩尽,只剩枯槁的干尸模样,而身躯已然钢铁化,是个标准的尸傀。
这便是当初的灵族大地。
夜九幽伸指轻触尸傀钢铁般的体表,赵长河凝神看着她轻触的地方,竟发现钢铁似有软化之意,重新有了血肉般的弹性。
“这是……由死化生?”
“不……我可不是在复活它,或者说,我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材料。它若是活了,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了,就像破虚星铁锻成了龙雀。”
赵长河心中微动,似乎把握到了夜九幽的意思。
夜九幽轻声道:“我从混沌而生序,从幽垠而生光,从无而有……我的路途不是寂灭,而是诞生。这才是我的堪真。”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所以?”
“我在造人。”夜九幽微微一笑:“造物才是真正的神祗……目前的我还需要这样的特殊材料去创造,有点尴尬,所以彼岸尚伪。如果我可以进化到虚空造物,或者仅凭普通材料就能捏造生灵,那我便达彼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