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苍海这态度是认真的。
这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施礼,和他赵长河先前对孙教习施礼一样,那就没考虑过面子不面子的事儿,就是应该这么做。
赵长河还在发呆,教众们反倒先反应了过来,哗啦啦跪倒了一片,齐声喊:“参见圣子!”
这会儿可以看见人们狂喜的情绪,本来就把这厮当偶像,可那是一厢情愿,别人心中说不定当你们傻逼,可现在教主带头认证,偶像真正成了“自己人”…………那感觉简直就像婚纱女过年回家,家人指着那位偶像说这是你表哥一样。
赵长河木然站在场中环顾万众俯首的模样,很想挠头,又忍着把手收了回去。有偶像包袱了憨憨挠头不太雅观。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膨胀?
无怪乎人人想做人上人这种万众俯首的感觉…………会有人特别享受吧。
薛苍海:
您发什么呆,我跪很久了。
赵长河总算醒过神来,上前把薛苍海扶起,叹气道:“如果我说我不当这个圣子呢?”
薛苍海顺着站起身来,又指了指孙教习:露出一丝笑意:“既然你还认我们的香火情…………其实你自己当不当这个圣子,并不重要,我们当你是,你不否认就行就像此前他们当你是自己人,你也没有否认一样。”
赵长河忍不住问:“教主何必如此?你这不是给自己脑袋上找了个爹?”
薛苍海淡淡道:“本来就有個妈,多个爹又如何了?”
赵长河:“?”
薛苍海低声道:“我们之所以信仰,是因为觉得血神之道是真的强大,坚信不疑。但这些年来,血神教没落至此,我薛苍海难辞其咎也就罢了,我们的传承缺失也是主因之一,导致血神之意都无人能解,又怎么追求那种强大的力量?"
赵长河点点头,早就有不少有识之士告诉过自己,血神教的传承是缺失的了,不能全怪薛教主不行。今日亲见,薛教主其实很可以…………
也无怪乎他对“能解血神之意”的自己如同久旱逢甘霖。
“血神之意的完整,胜过一切,如果你真可以,那就是圣子,又有什么找不找爹可言?”薛苍海叹了口气:“再说圣子也不是爹啊,你我负责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赵长河道:“我都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我都没见过你们的圣物,负什么责。”
薛苍海道:“不妨一试?圣子你可以不当,但我相信你真的需要我们的功法秘籍,以及感悟圣物。感悟之后,什么想法到时候再说。”
“为什么需要?”
“因为你的血煞功,真的不精…………要不是靠其他武学的融会贯通,光是靠你那半吊子血煞功,都没资格走到今天…………和我交战再多,你也只能得到缺失的磨炼。”薛苍海道:“适才之战,是否感觉自己还差不少,而不是原先想象的临门一脚?”
“嗯…………”赵长河终于没反对,心中再度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教派,逻辑和一般势力并不相同。比如圣物是绝对不能给外人亵渎的,哪怕当初朱雀也没有去触碰这一层禁忌,否则那就不是收服血神教,而是彻底成仇、不死不休。
血神教徒表面屈服于你的力量而称臣,后续都有无数的后患等着造你的反,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
如果自己想触碰所谓“圣物”,靠常规的方法是不可能的,那得入教,在薛教主手底当小弟被提拔赏识之后才能被允许观摩。现在就不用了,你是圣子、是血神代言人,那谁能碰圣物反而是你说了算,教主只是行使教务权,对圣物的处置说话都没你好使。
赵长河怀着复杂的心情,低声道:“让大家各归各位吧,这样像什么话?”
薛苍海霸气挥手:“都没事干了?刚才这一战都感悟了多少,都给老子滚回去研习明日本座考核尔等所得!”
教众叩首而去:“是。圣子万安。”
赵长河:
教派信仰是真的牛逼,总算可以理解朱雀有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维了。比如当初朱雀怀疑自己的星辰法相与夜帝相关,那态度变得,转头就送来了翼火蛇试探接近,想摸清楚到底是不是,结果后来知道不是了,可翼火蛇小姐姐陷入爱河了…………
其实迟迟都有点…………她们或许觉得四象是可以取代的,但对夜帝的尊崇那真是如神一般。
“圣子跟我来。”薛苍海屏退了围观群众,亲自带着赵长河走向教派密窟,低声问:“密窟之中,还有弥勒使者…………圣子之意如何?”
说着眼里闪过狞意,做了个手刀的动作:“宰了祭神如何?”
赵长河怔了怔:“弥勒使者?来干嘛的?”
“想让我们东进襄樊。”
赵长河忽地醒悟,这地方其实是兵家要地来着,地理位置很重要。
薛苍海手头上万兵,虽然都是无马步兵,但一个个都是真正的武者,比弥勒教忽悠各级信徒更加精锐得多,这一支力量突兀切入南方战局,能起到的影响无法估量。
问题这是朱雀的战略部署,她的精到眼光。
你弥勒教想截胡?
赵长河不动声色,低声问:“教主自己怎么看?”
薛苍海道:“我不想被四象教一直压在头上,确实想找点办法…………但弥勒教不是合作的好对象,我看不出他们成事的机会,因此犹豫。不过既然圣子来了,那就不需要犹豫了,你和弥勒教仇恨大着,砍了便是。”
赵长河想了想,笑道:“薛教主愿意做做无信者么?”
薛苍海淡淡道:“我们是魔教。是否有信,只看实际。”
赵长河道:“那就答应他们,约好怎么合作,何时出兵,约定越细越好。”
薛苍海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了。”
心照不宣。
薛苍海这会儿在想,谁他妈说这货是个侠客来着?心黑得都流脓了吧。
不愧是我们血神教走出去的。
赵长河这会儿也在想,血神教虽然和自己有香火情,现在好像还更深了,但血神教也不是个好对象,这嗜血嗜杀的邪恶之意…………咦…………圣子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各有所思之中,两人步入地下密窟,赵长河清晰地感受到空间壁障穿梭的熟悉触觉。
“这里曾经也是一个秘境,圣物就是这里发现的。”薛苍海解释:“不是我们占据巫山,是本来就在这里。”
赵长河颔首:“纪元崩溃之时,阵盘护持了空间,但阵盘本身不是一体,是多种物件拼接而成,导致它的部件崩离了许多,你们的传承缺失,也是由此而来。”
薛苍海:“?”
你还说你不是圣子,你怎么知道圣物是个阵盘?
还知道崩离了很多!
他的神情再度变得有点敬畏,闷头带着赵长河直抵通道尽头。
前方数名玄关六七重的高级护法守在门前,见薛苍海过来,都躬身行礼:“教主
薛苍海冲他们点点头:“开门。”
有人按下机括,厚重的石门慢慢开启。
扑面而来的血腥煞气冲得赵长河屏住了呼吸,满室暗红的血光之中,一个丈许方
圆的硕大阵盘静静地斜靠祭台中央,正对大门方向。
一眼看去,好像一只神佛之眼,正冷漠地盯着前来朝拜的凡人。
赵长河戒指里有两个东西同时跳动起来。
一个是很早之前从弥勒手里得到的血珠,被瞎子鉴定为阵盘的边角镶嵌物,自己曾经从中提取煞气用以突破。
另一个是赢五一文钱卖的血牌,自己一直没有去研究,此时正与阵盘疯狂相和,跃动不休。
与此同时,阵盘也闪起了血色的亮光,仿佛冷漠的眼睛灵动起来,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留守老人,见到了在外已久的游子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