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半惊魂

快要入夜时分,丁隐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有村民指引,很快来到了宁良他们栖身的王伯家中。

接过丁隐递来的药材,宁良第一时间配置解药。没有丹炉,也顾不上炼制成丹药,宁良只能简单地将药材按照分量配置好,找王伯借来砂锅,熬制解药。

半个时辰后,宁良亲自熬制的解药好了。韩托帮着喂史泰服下,刀疤李则自己猛灌几口喝下。再半个时辰,刀疤李和史泰前后吐出两滩腥臭无比的水,终于是将体内的余毒基本排出。

刀疤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胸口也不疼了,额头也不冒冷汗了,活动活动筋骨,嚷嚷着饿了要吃饭。

而史泰,虽然脸色好了很多,但是迟迟不见醒来。这让宁良有些急了。

“要不,让我试试看看?”说话的是丁隐。

众人这才记起,丁隐不仅擅长跟踪,下毒功夫也是一绝,会下毒的人,自然是会配置一些解药的。而宁良和他探讨过药理,自然知道他的本事——他对毒理的了解,甚至是要强过自己一头的。

宁良点点头。

丁隐上前仔细查看起史泰的情况,先是仔细查看这里中箭的伤口,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过敌人的羽箭,先是闻了闻,再学着宁良白天的样子舔了舔,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

“哎呀老丁,你行不行啊。”无疑,说话这位自然是脾气急躁的刀疤李。

丁隐没有打理他,显然对于刀疤李的念叨早有免疫。然后自顾自端起了桌子上的药碗,舔了一口解药的残液。

“你到底行不行啊老丁,你天天只会放毒,救人这玩意儿,你靠谱吗?”

“你快闭嘴吧。”韩托没好气地对刀疤李说道,“小心惹了丁隐,哪天放毒把你撂倒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你要是想要解药,他还不给你呢。”

刀疤李吓得忙闭上嘴,还不忘加上一个捂嘴的动作。

“噗嗤”,看到这一幕,一向面若冰霜的穆琳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马上意识到这个场合笑似乎不合适,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穆琳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出门巡视去了。

宁良看了看穆琳的背影,又看了看韩托,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丁隐少有地情绪激动了一些,“有一味药,分量少了。史泰虽然看似余毒已清,但有一些微弱的毒素还是侵蚀了心脉。只需要加大这味药的分量,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说着丁隐也不让别人帮忙,自顾自拿了剩下的药材,熬制解药去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丁隐将熬制好解药给史泰服下,不多时,史泰竟然是喘了一口粗气,悠悠醒来。

众人刚缓了口气,还未来及询问史泰的状况,只听门外一声女子的大喝:“谁——出来——”

紧接着便是“呜——”的一声,是弩箭的风声,放箭的正是穆琳。

宁良眼皮跳了一下,怕什么来什么。

吩咐丁隐留下照顾史泰,宁良、韩托和刀疤李跃出门外,一边寻找掩体,一边警惕地盯着黑暗处。

原本和王伯聊天的雷有邻也闻声赶了出来,拔出刀和宁良并肩站在一起。

白天那些杀手,又回来了。

宁良闻到了一些异味,有些不确定,忙仔细用鼻子嗅了嗅,心中一惊,瞳孔陡然收缩,大声喊道:“不好,有火油。大家小心!”

像是回应宁良的话,“呜——”“呜——”“呜——”数支火箭纷纷射来。黑暗中虽然杀手无法射中躲在掩护物后的众人,但是射中提前布置好的火油,还是绰绰有余。

箭支落在早已浇满了房子周围的火油上,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天际。

宁良怒了,怒的不是敌人阴魂不散,也不是自己人的疏忽大意,而是对方,竟然为了杀自己,竟然不够一个村子人的死活——虽然刚下过雪,但是村庄里的房子都是木制,极易燃烧,而且彼此相连,这火如果着起来,恐怕一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

“你们在这里救火,我,要去杀人!”宁良的眼神泛着猩红。

快速交代了几句救火的方法,比如拿积雪压灭燃烧的火油,如果火势扩散就拆除王伯家周边的一些木制建筑,防止火势蔓延。

“公子,我们陪你一起去吧!杀光这些狗日的!”刀疤李举着铁锤咬牙切齿。

“不行!你们谁都别去!控制火势!杀他们,我一人就够了!”宁良的表情很冷,让刀疤李借着火光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刀疤李还要说什么,被韩托一个眼神制止了。韩托知道宁良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此时,确实更需要他们在这里,一来救火,二来救人。

宁良从原地弹射出去的时候,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在此处站立过一样。

白天众人被杀手压制,是因为敌在暗,我在明,而且对方使用的是弓箭。而此刻,大家都在暗处,敌人的弓箭也无法发挥出白天的效果,宁良有信心一个个解决掉这些杀手。

宁良的速度,连史泰都佩服不已,更何况此时是他全力爆发。

很快便追上一个放完箭要逃的杀手,宁良手中的湛卢剑游蛇般刺出,杀手瞬时倒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及发出。宁良拿起那人的箭闻了闻,竟然是白磷!

宁良心说:难怪射箭之前,大家都没有发现火光,而敌人又能瞬间射出火箭点燃火油。冬日气温极低,白磷正常情况下并不会燃烧。但是涂抹在箭头之上射出,因为与空气摩擦而产生的高温,便会瞬间燃烧起来。

宁良心中一凛,能造出这样物件的人,当真心思缜密的可怕。

这样的人不由得让宁良心中产生了一丝钦佩,但是对方是敌人,更多的是让他觉得可怕。

摒除这些杂念,宁良在黑暗中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藏着杀手的角落。忽然,耳朵捕捉到一声及微弱的呼吸声,又是一个纵跃,出剑,人死……

两个,三个……

等躲在在村口的杀手首领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有六个杀手倒在了宁良的剑下。

首领身侧,一个蒙面的年轻人淡淡开口:“已经失败了,我们撤吧。”

那首领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时没有说出口,想要发出讯号命令剩余的数名杀手撤退,却被年轻人拦下了,“不能通知他们,否则我们俩也走不了了。这些人身手极为可怕,特别是那个叫宁良的小子。”顿了顿又说,“他们都是英雄!我会善待他们的遗孤的。”

“遵命!主上!”首领恭敬地拱手行礼,“朱子钰那边,该如何交代!?”

“交代?他配吗?”黑色蒙脸巾上方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旋即皱了下眉头,“哎!还是派个人安抚他一下吧,该许诺许诺。这枚棋子,日后还有用。”

“遵命!主上!”那首领心中其实有些不满,但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那些被主上抛弃的杀手,无一不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培养出来的,主上虽然口中说他们是“英雄”,但脸上没有丝毫怜惜之意。或许连自己,也都只是主上的“棋子”罢了。

“怎么?你有异议?”主上忽然开口,“莫昆,你在怜惜他们?”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那个被称为莫昆的首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没想到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了,但还是被主上看穿了心思。如果宁良在这里,也自然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此前在朱家被自己擒下送官的契丹奸细。

“莫昆,我把你救出来,可不是想看你优柔寡断的。”被尊称主上的年轻人眼色冷厉。

“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只是觉得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好手,为主上而担忧。”莫昆已经吓得跪倒在地。

“哎——罢了,你起来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去做。我已经调派别的人手过来了。毕竟此次中原之行,汴梁之事才是重点。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了。”

村子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准确的说是宁良在屠杀,屠杀那些在白天露出獠牙,而此时瞎了,聋了的杀手们——黑暗里,这样近乎一对一的战局,没有人是宁良的对手。

杀掉最后一个杀手后,宁良又快速搜寻了一遍不大的村子,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连忙折返回王伯家的院子。当然,他并不知道,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院子外聚满了村中的百姓,都是前来救火的,虽然火势早已经熄灭。不得不说宁良的方法管用,在拆了两间邻居家的木屋之后,大火终于燃尽。只是王伯的家,已经全部化为灰烬。

宁良满脸的愧疚,因为这灾祸,是自己带来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史泰或雷有邻带来的,虽然并没有一人因火势而死伤。

道歉的话自然少不了。王伯倒是豁达,打发走了救火的相亲,又带着众人来到一家族人家暂住。

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是可以短暂安顿下来了。

史泰跪地拜谢了宁良等人的救命之恩,又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终于是正式将雷有邻介绍给了众人。

雷有邻此前所言,句句属实。他的嫌疑排除了。

只是宁良还是不明白,自己一行人的行踪,究竟是怎么暴露的呢。

第二日,王伯一边安排人寻找昨日宁良等人因受惊而四散逃走的马匹,一般安排村民们将那些杀手们的尸体掩埋了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宁良他们还住在这里,如果官府问起这些杀手的死因,也是件麻烦事。

这让宁良等人心中有愧,便拿出一大笔钱来给王伯,算是做补偿。毕竟王伯家的房子,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烧毁的。虽然村中建房都是就地取材,但是还是要请工匠们吃饭,还是要付工钱的。

昨日风雪一停,太阳也从乌云后缓缓爬了出来,照耀着这个洛阳城外不大的村子。

屋顶的积雪因为阳光的温度渐渐融化,顺着房檐往下,一开始是低落,慢慢地连成线,后来竟然像是小溪似的“哗哗”留了起来。

王伯族人家的一间屋子内,史泰、雷有邻、宁良和韩托四人,围坐在一堆炭火前,门外是值守的丁隐、穆琳和刀疤李。

雷有邻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史泰。

史泰接过那张纸,原本还因为伤势初愈而无精打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见那纸上,赫然印着一个令牌的拓印。

“这……这……你从哪里得来?”史泰声音都有些颤抖。

“在调查我父亲的案子时,我曾请从赵普府上一个护院喝酒打听事情,有次喝多了他无意间透露,他曾经在边军服过役。我心中咯噔一下,按说如今兵员紧缺,他的年纪也不到退役的年纪。我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嘴他是哪支部队的。”

“是我那支部队。”史泰看了眼宁良和韩托接着说道,“凑巧上次偶遇雷兄,雷兄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便一直心神不宁。知道前几日,雷兄说有了重大进展,约我到此处会面,再做打算,不料……”

“没错。”雷有邻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再问下去,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当时也只能确定史泰所在那一军,但是否是史泰所率那营人马,我就不确信了。”

“此后我回到汴梁这几个月,除了营救我父,便是和那人喝酒交朋友。每次酒后,都想方设法向那人打听当年那场战事,我怕他起疑心,也不敢深入询问。直到有次我向他提起史兄,他脸色骤变,嚷嚷着要和我绝交,我便断定他和史兄弟定然认识,甚至当年那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因此自那以后,我便格外留心他的动静,一有时间便跟踪他,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半月前,我跟踪他到一处别院,应该是他偷养小妾的私宅。”

“一个护院,都能有私宅了?还养小妾?这么说,还有大房了?”边上的韩托忍不住发问。

“别打断雷兄说话。”宁良道,“不过,一个护院,能有这么多钱财,确实蹊跷。”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雷有邻目光迥然,“于是我找了一个他不在私宅的夜晚,再探那里,用迷香迷晕了那小妾和丫鬟,仔细搜寻,竟然……竟然……”

韩托一脸的急切,“哎呀竟然什么,你倒是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