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如烟

柳如烟,蜀国人氏,年方二八,长宁良一岁。

本是蜀地富商之女,自幼也习得琴棋书画。乾德三年,也就是五年前,赵宋攻灭后蜀,战乱中全家除其自己躲于暗室幸免于难,皆死于兵祸。后柳如烟流浪乞讨,颠沛流离,又被人贩子卖到青楼,老鸨见其长相娇艳,气质不凡,又知其习得琴棋书画,便力捧其做头牌。

一年前白福敬外出谈生意,入其所在青楼,见到了弹琴的柳如烟,想到了宁良的十年之约,心有所动,便花钱帮柳赎身。后以丫鬟身份安顿在自己府上,但从不曾安排其什么粗活累活。说白了,竟是专为宁良准备的。

白妻开始虽有疑惑甚至醋意,以为丈夫带了一个狐狸精回家,但后来发现确实白福敬对柳如烟没有丝毫兴趣,这才放下心来。

话说还在床上坐着听柳如烟讲自己身世的宁良,竟然是有些动容,为眼前女子的身世而惋叹,不时地安慰几句。见柳如烟越说越激动,竟然是忍不住再次哭泣起来,宁良忍不住把她揽在怀里,轻抚后背,口里还念叨着“别哭了,别哭了……”

柳如烟被宁良搂在怀里,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直,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瘫软在宁良的怀里,哭声更大,眼泪鼻涕竟是打湿了宁良胸前的衣衫。良久,似也觉得不妥,把头从宁良怀里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着宁良胸前的水渍。

“无碍……无碍……”

柳如烟也不说话,脸上泪痕未干,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宁良,一把抱住了宁良。嘴在宁良耳边轻声说道:“多谢公子安慰奴家……”

说话的哈气吹在宁良耳垂,加上柳如烟抱得紧,两团柔软紧紧贴着宁良的前胸,那波澜壮阔竟是让宁良竟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时间情迷意乱,伸手把柳抱在怀中,缓缓躺下,一时间房间里春意盎然,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着的呻吟声交织着,汗水包裹了床上衣衫尽褪的两人……

两人起身洗漱时,已经是午时。

自有丫鬟去清理床铺,宁良执意挽着柳如烟的手,羞得如烟满脸通红。和白福敬夫妻一起用过午饭,白福敬请宁良前往书房。

书房之中,白福敬郑重地跪地而拜,“白某再次谢过宁小兄弟救命之恩,没有宁兄弟当日相救,白某早已化作白骨。”

宁良慌忙去扶,但对方执意不起,接着说道:“白某莽撞,从陈老神仙处知道,宁兄弟本是皇室贵胄,又在华山学艺十年,一身文武本事,天下无双。如蒙不弃,白某今日起愿追随宁兄弟,啊,不,是宁公子。白某愿意追随公子,并献出全部家业。是寻韩托也好,是救天下苍生也好,白某愿意鞍前马后,为公子效劳。”

宁良有些哭笑不得,再三扶白福敬起身,“我何德何能,蒙白大哥这般看重!?”

“白大哥的家业都是自己辛苦闯出来的,我又岂能忍心霸占?我宁良没有什么雄心大志,什么皇室贵胄?只是个前朝的遗孤罢了,不值得白大哥如此啊!什么救天下苍生,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宁公子是不信我?还是以为我是想要行吕不韦之事,奇货可居?公子放心,白某绝无此意。白某原本只是一个为避战祸流落他乡的穷小子,甚至险些被那郭沆追杀致死,白某能有今日,全靠公子和陈老神仙出手相救。公子,在下一片赤诚追随之心,日月可鉴啊。”

“白大哥,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白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当年救白大哥的也是师父,当年我就是一孩童,也并未帮上什么忙,岂敢贪功?”

“宁公子切莫自谦,当日情形虽然是陈老神仙出手,可若非公子明察秋毫,仗义执言,岂有我今日?哎——”白福敬叹口气,“也罢,宁公子如果执意不肯,我暂且不提此事。宁公子昨夜所提要去找韩托,我已经派人四处打听,看是否能有消息。宁公子只管在府上长住,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公子。”

“那……有劳白大哥费心了。我暂且借住贵府,多则十日,少则四五日。只要白大哥不觉得叨扰就好了。”

“公子哪里话,尽管将这里当做自己家。我白某的一切,都是公子的!”

“打住,打住!白大哥,切莫再这样说。还有,您还是不要叫我公子了,显得生分得很。”

宁良在白府住了两日便有些闲不住了,虽然晚上有美人相伴,但白日里没有师兄们催着练功学习,当真是有些无聊。

第三日宁良提出,想去矿上看看,白福敬爽快地答应了。

带了几个小厮,白福敬亲自驾着驴车,带宁良前往自家的煤矿。

白家煤矿。

有人从矿井中推着小车出来,有人接过推车继续推向煤堆,又有人支着筛子,筛出煤核……热火朝天,但又井然有序,让宁良忍不住为白福敬的管理能力赞叹。

一旁的白福敬不厌其烦地给宁良介绍着,什么正路井巷、风路井巷,什么支护、排水盘车。宁良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熟悉现代物理的他,知道白福敬所言,再当时已经算是非常严谨到位的采矿技术了。

正当两人在矿上闲逛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井口处传来,依稀听得有工人说“毒气”、“毒烟”之类的字眼,白福敬顿时脸色大变,顾不上宁良,慌慌张张跑过去查看。

一位矿工被人从矿井中抬上来,意识不清,面色紫绀、口唇呈樱桃红色,斜躺在地上干呕不止。地面上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一脸的惊恐。其他井下的矿工也纷纷从井里出来,一时间竟是将那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矿工们纷纷传言,是因为挖矿惊动了土地神,打搅了土地神清修,因此震怒降罪于众人,放毒气惩罚。上次中了毒气的两名矿工,一名当时病故,一名虽然救过来了,但人已经痴傻,认不得家人,一句话总是重复好多遍,平时自己还老喃喃自语。

“全部散开,不要围着他!”宁良大声喊道,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众人听到宁良的话都不为所动,只是疑惑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少年。

“让你们都散开,你们没有听到吗!?”白福敬皱着眉头喊道,不知为何,他总是对宁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可能和当年在凤湖酒家发生的事情有关,宁良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

见东家发话,众人这才陆陆续续散开。宁良一边嘱咐白福敬让众人散得再远一些,好给躺在那人更多的呼吸空间,一边上前查看病人的情况。

不出宁良所料,果然是瓦斯中毒。煤矿的煤层中,越是深越容易产生瓦斯。

地上躺的那人已经开始抽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宁良暗叫一声不好,这是窒息的前兆。顾不上许多,忙将那人的衣带全部解开,利用自己当年大学军训时候所学急救知识,为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众人看宁良一会儿用手在“中毒”工友的胸前按压,一会儿竟然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对着他吹气,一时间竟都呆住了,不知道宁良要干什么,也不敢出声询问。

约有半刻钟,只见那人“咳——咳——”长咳了两声,悠悠转醒,但神智依然不算清醒。

“可有茶水?”宁良大喊。

“有有有。”白福敬连连答道,忙派人去取。

不多时,有人端来了白福敬专为矿上工人备下的解暑的大碗粗茶,宁良端给那人缓缓喂下。又从自己腰间去除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喂那人服下。

“呕——呕——”那人一阵呕吐,宁良顾不上沾上自己衣服的秽物,拿手在他背后拍打,助其将呕吐物全部吐出,不至于阻塞呼吸。

众人看一旁看宁良一番操作,让已经抽搐昏迷的人慢慢转醒,一时间议论纷纷,惊为天人。而经白福敬说宁良是陈抟老神仙的弟子,更是直呼“神仙”。在他们看来,宁良按压那人胸口是在给他“运气疗伤”,嘴对嘴吹气体是“渡仙气”,而给那人服用的,更是仙丹无疑了。

如果宁良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一定是哭笑不得了。

约莫一刻钟,那人终于长出一口气,渐渐清醒。“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在哪?”

见他没有什么大碍,宁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吩咐人把那人抬走休息,注意通风,多喝水等,自己竟是瘫软在地。

白福敬忙给宁良递来一碗粗茶,“宁公子莫要嫌弃,先喝口茶水吧!”

宁良也不客气,接过碗灌了几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们这井,打了多深了?”

“有十几丈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发生过。其实以前在阳武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每次遇到毒气,都只能废弃一处矿井,重新选择煤井挖掘。我听说有的矿井,还发生过爆炸!哎,这个井巷已经是第二次发生这种事了,估计也要废弃了。”

宁良心中知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山神震怒”,而是煤矿常见的瓦斯问题,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决,便也不继续说什么。

中午,宁良执意就在矿上吃饭,且不让白福敬搞特殊,吃的就是矿上的大锅饭。说实话,虽然比不上白府,但比普通农家的饭菜好多了,一人一碗菜,能看到不多的几片肉,豆腐白菜却满满当当的,馒头是白面掺了玉米面的,但比窝窝头要好上很多。

从煤矿出来的时候,矿工们纷纷出来相送,不知道是谁起头高喊一声“谢谢小神仙”,一时间山呼海啸,众人纷纷跪倒在地,求“小神仙”宁良保佑自己不被土地神惩罚云云。

宁良忙让大家起身,一时激动说道:“大家快起来,快起来。我真不是什么神仙,但我一定会为大家想办法!”只是说完便有些后悔了,自己又上哪里想办法去。

下午回到白府,宁良在矿上展现“神迹”救人的消息已经在府上传开,大家看向宁良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敬。

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刚进屋柳如烟便迎上来,帮着宁良褪去沾着煤灰和呕吐污渍的外袍。如果说柳如烟之前看向宁良的眼神是顺从和娇羞的话,那么现在看向宁良的眼神,就是崇拜和爱慕。乱世之中,谁不希望自己所能依靠的男人是个强者呢?更何况宁良长得又俊朗,年少有为,并不是之前自己想象的弱公子。虽然宁良今日展现出来的仅仅是大家口中所谓“神迹”,亦或者说医术,但宁良是华山白云观主陈抟弟子的事情,已经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谁知道这少年身上,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本领呢?

宁良也感受到了如烟炽热的目光,“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啊?没有啊。”

“那你老盯着我看什么?我很帅吗?”

“帅是何意?”

“啊?我是说,我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吗?”

柳如烟轻掩朱唇,“吃吃”地笑了起来,毕竟长宁良一岁,女子心智又成熟得早,加上两天相处,已经没有当初那样害羞,“公子竟然这般厚颜,哪有自己夸自己英俊的。”

“好啊,你竟然敢说我厚颜?是不是还要说我无耻?看我不打你的屁股。”说着宁良举起手作势朝如烟的屁股打去,惊得如烟尖叫一声躲开。

一番嬉笑打闹后,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宁良缓缓和如烟讲述着矿上的事情,“人工呼吸”、“瓦斯”等字眼听在如烟耳中,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宁良越是和她解释自己不是神仙,如烟越是觉得宁良是故作谦虚,如果不是神仙手段,又怎么能将濒死之人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呢?

“如烟,我是真的想要帮他们做些什么?这样下去,迟早还会出事的。我不敢保证下一次,我还能把人救活。更重要的是,我不敢保证,我会一直呆在这里。”

听宁良说“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如烟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没落,但很快掩饰了起来。

“可是我听说,白老爷对待矿工们,已经非常好了。在矿上做工,比好多普通农家吃的都好,每个月月钱都赶上县城里富商家的护院了,矿工们都感谢白老爷呢!”

“不是的,瓦斯问题不解决,迟早还会有下一次灾难的。哎——”

“公子切莫心忧。不如,让奴家陪公子出去散散步,宽宽心。办法总要慢慢想嘛!”

宁良也不推辞,挽着如烟出了厢房,和门房交代一声,出门奔东缓步而行。

村子的东头是一片槐树林,正值夏末秋初,槐花洒落一地,像是给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两人走在林间,脚下柔软,鼻间清香。一阵风吹过,头上、肩上落满了槐花。

一时间宁良忍不住脱口而出:“忽逢槐花林,步行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美人及公子甚异之。”

如烟半依在宁良怀里“吃吃”地笑,“公子又作怪了,这不是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吗?怎么被公子改成这般?”

宁良“哈哈”一笑,搂着如烟的手,微微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