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诉及往事,声音里带着颤音。
兰溪敛眉,也回忆起那个记忆中的宫宴。
可实在想不起来赫连太妃抱她之事。
大概她幼年生的唇红齿白,如同画里的娃娃一般,身份贵重,却又没有生母照拂,那些人看她时,往往怀着怜悯和奉承讨好的意思,多多少少都抱过她……
抱的人太多了,所以她记不得了。
赫连太妃要讨的这层亲近。
她没办法应和了。
不过眼前这赫连太妃,不愧是当了多年皇贵妃的人物,能屈能伸的本事,胜过许多人。
而且她的屈服,不似那些宫人太监一般,没有任何骨气地跪地求饶。
而是尝试着借着旧情,拉近关系,再一步步地徐徐图之。
兰溪的笑中便带上了几分玩味。
她欣赏聪明人。
即便这聪明人将来要跟她处于不同的阵营。
“如今,赫连太妃可能平心静气地跟哀家聊一聊了?”
赫连太妃见兰溪不接她的话茬,呼吸顿了一瞬,才缓缓道。
“同你聊?还是等你叫来皇帝,你们一起谈?”
兰溪知道,这是在询问她的立场了。
摇头道:“你知道的,新帝并不喜哀家弄权,哀家同他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陛下要置你于死地,可哀家与你同为女子,又都是这个位分身份,彼此之间,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过是求一条活路罢了,陛下不答应你,哀家自然能应允你。”
“只是……凡是都要讲究个代价。”
“还是那句话。”
“你觉得你值多少?”
……
暗牢之中的谈判还在继续。
灯火通明的椒房宫内,热闹也在继续。
帝后大婚,一般都在皇后宫中举办。
此时已手持红绫,拜过天地,拜过列祖列宗,拜过亡故的先帝和母后,只等入洞房之机了。
萧长卿来到耳房,脱下红的刺目的喜袍,换上了帝王的常服,黑金色的衣领上,犹带着女子的脂粉香气。
他透过那灯火辉煌的宫阙,看向南边的屋宇。
一旁伺候奉茶的薛乾,看到这一幕,默默噤声。
南边……是芝兰殿的方向。
也不知这两位主子都在别扭什么,明明各自都还有些舍不得放不下,却非要互相折磨,走到如今这一步……
开弓,可没有回头路啊。
皇后这尊大佛往后宫中一坐。
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屋外,掌宫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陛下……那边还等着您全洞房之礼呢。”
洞房之礼,便是揭盖头,结长发,编同心结,吃子孙食,受那些全福夫人的祝福。
等酒过三巡后,便可行夫妻敦伦之礼。
萧长卿双眉之间,晕出一抹晦暗的黑气。
他听着外面朝臣们拘谨的祝酒词,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子冲动。
冲出门外,掀了这场宴席,毁了这场婚事。
他忽然怀念起,自己还是痴儿的那些日子。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无人责怪,无拘无束,更无任何负担。
如今清醒了,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考虑的东西都太多了,让他无法再顺着心意,去肆意妄为……
萧长卿长长地叹了一声后,道。
“知道了,朕这就过去。”
“吩咐那边,一切从简的安排布置。”
“是。”
萧长卿整了整衣襟,缓缓起身。
只是右脚临踏出门槛时,回了回头。
眸光比院外的霓虹还要让人恍惚。
他问薛乾,“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她可会坐立不安?可会心神郁结?
薛乾如实答道:“太后娘娘去了暗牢。”
萧长卿捏在袖中的手指,倏然散开,似泄尽了最后一点奢望。
原来,在她心中,对他半点留恋都没有了。
没有感伤的时间,只有马不停蹄地谋权和算计。
萧长卿抬脚去了偏殿。
最里间,全福夫人、宗人府的诸位皇室长辈,过来添喜的高官贵妇们,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
各个珠花叠带,满头翠色,将这偏暗的里殿,撑出几分辉煌出来。
往外,是一层又一层的宫女太监嬷嬷,皆是在深宫潜居多年,规矩礼仪挑不出半点错漏,他们要么发上簪着红花,要么衣襟上配着红花,以配合这满殿的喜字装潢。
最外一层,则站萧长卿的御前亲卫,各个面色端肃,维持着殿内的秩序,以防意外的发生。
萧长卿来后,里外三层等候的人,皆打起精神,往后让出一条通道。
地板上上铺着织金的红绸,回纹与寿纹重叠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富贵庄严。
入口处到最里间,仅有十几丈的距离。
可这距离,萧长卿却似走了自己的一生一般。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执她之手,与子偕老。
是终他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奢侈了。
既如此,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萧长卿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旁急着讨喜的嬷嬷急忙道。
“新郎官笑了,怕是迫不及待见新娘子了!”
其他贵妇人见了,也纷纷搭话。
夸赞的,凑趣的,抖机灵的,缓解尴尬的,都从那抹了浓妆的朱唇口中溢出来。
“陛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可不是……今早起来看见朝霞,我便知道,这是桩上等的好婚!”
“那霞光我也见了,最后变成了盘龙和鸾凤的模样,龙凤呈祥,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啊。”
“陛下龙章凤姿,娘娘国色天香……”
众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