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京城火起

扬州城衙门口,青灰色的高墙外,铁甲卫的严防死守下,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这才没有挤开那严防死守的府衙大门,挤进那高悬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府衙正厅内,去围观这场刚刚发生的凶杀案审讯现场。

高堂之上,穿着正五品绣红色官服的贺宏章贺都尉,将头上的官帽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被衙役困在角落的兰溪,拉长声调,问道。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兰溪淡淡地理着自己的衣袖,缓缓开口道。

“当今圣上亲封的正四品郡主明珠郡主,京城兰府兰氏二小姐,兰絮。”

兰溪抬眸,眸光带着冷意,直逼那贺都尉。

“都尉大人应该去符府找过本郡主吧?既知本郡主的身份和位阶,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反而唐之皇之地坐在首位之上……是不把本郡主当回事,还是不把当今圣上当回事?”

贺都尉早有准备,抹了抹胡须,眸底精光闪烁。

“且不说你的郡主身份是否为真,即便是真,今日,本官代表的是官府的权威,是陛下的面子,是负责审理街上凶杀案的主官,即便是当朝宰相来了,本官也有资格不向其行礼。”

“君是君,臣是臣,郡主既然是正四品臣子,便不要妄想有当君的权力。”

“否则,这不臣之心传到京城,只怕你那所谓的太后长姐……也兜不住你。”

兰溪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贺都尉三言两语,她便听出来了。

不是今日,也是明日,都尉府连带许锃然那小子,算计她许久了。

总会找个由头,由许锃然将她暴力地带回府衙,再由贺都尉这个唯一存活的主官来治她的罪。

他们跟她算是较上劲了。

一环扣着一环,最后不将她和监御史死亡之事扣在一起,誓不罢休。

“但愿等有朝一日,那韦丞相亲临扬州城时,贺大人您也能这般硬气。”

兰溪冷淡地回了一句。

贺都尉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头却也冷笑不已。

屈屈一个伪造冒充的假郡主,竟然敢拿自己和当朝宰相相比,真当他们扬州城上下的官僚百姓是傻子吗?

“大胆——”

贺都尉惊堂木一拍,指着兰溪的面纱,肃然道。

“到了衙门口竟然还戴着面纱,遮住脸面,成何体统?”

“来人!将她的面纱给本官扯掉!”

“本官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之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行杀人之毒事!”

语罢,便有官卒上前,想要揭掉兰溪面上的轻纱。

却被一个兰溪预料不到的人给拦住。

许锃然。

许锃然挡在兰溪面前,抬手止住了那些欲要上前的官卒。

看向自己的义父,道。

“取不取面纱,对这桩案子的影响并不大,到底是女子,经常带着面纱定有些难言之隐,如今府衙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万一面纱之后的容颜,冲撞到了路人百姓,难免不美,还忘大人三思。”

许锃然的话,贺都尉还是要听上三分的。

毕竟,这是他最宠爱的小辈。

虽然这话说的没什么道理,但在人前,既然他提出来了,他自然得给这家伙三分脸面,否则以后他在府衙之中无法做人。

想到这儿,贺都尉抬手拦住,“罢了,既是女子,本官便也不命你当庭撕毁面纱了。”

“至于面纱下真颜,等今日押入牢房,受刑之时,自然能看到。”

许锃然面色微变。

还要受刑吗?

他本以为,今日将此女带入府衙后,义父闻讯一番便可。

毕竟义父急于见这郡主,却去符家上门数次,都未得见面……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变故之后,他抓住机会,将此女带到府衙,带到义父面前,以期义父能从她身上问出一些监御史之死的线索。

可没料到,人他带过来了,但义父并不打算按照约定好的东西来处置这郡主。

反而,直截了当道。

“今日有百姓死在大路之上,脖颈之上被人射了冷箭,箭上还淬有毒药,事发之时,那死者正在污蔑你明珠郡主,看那冷箭刺过来的方向,也是明珠郡主你待着的那座茶楼。”

“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争辩辩解的吗?”

贺都尉提起了刚才路上发生之事。

兰溪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用一种冷嘲热的语气道。

“听闻贺大人最厌恶猫狗之辈,可您的邻居符府却最爱圈养猫狗,某日符府的猫狗全部离奇死亡一个不留,此时,贺大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才能证明自己和这一群惨死的猫狗无关?”

贺都尉冷笑,“公堂之上,你扯这些猫狗玩物做甚?没听到本官正在问你话吗?”

他的冷笑,兰溪丝毫不怵。

“本郡主说的就是公堂之上的解释!”

“就因为那百姓辱骂了本郡主几句,本郡主就一定是杀人凶手?一定要提供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

“怪不得都说江南的官员愚蠢臃肿,本郡主亲自探查一番,果然是如此。”

“头回听说,要被冤枉的人亲自提交证据的。”

兰溪挑眉,直视贺都尉。

“若贺都尉审理这杀人一案,仍要照着这个规章程序来审理案件的话,本郡主劝贺都尉早点从那主官之位上下来吧,省的最后废了百姓的一生。”

贺都尉又将惊堂木狠狠一甩,“本官如何办案,用不了你来教!”

兰溪冷笑不已,根本懒得理他,直接绕过那满屋子的衙役,坐到那边为贵客准备的椅子之上,缓缓落座。

贺都尉被兰溪这动作给气笑了。

冷声道:“本官让你坐了吗?”

兰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本郡主既然坐了,那便不会起来了,本郡主身兼四品,看今日谁有这个胆子,将本郡主从这椅子上拉起来!”

这贺都尉那主官的职责压她,将她逼至此处问询,她被身份所系,不得挣脱,不得强制贺都尉做些什么。

但,她也可以拿出自己正四品的品阶,让自己做什么。

如今她都坐在这儿了,整个扬州城,没有谁敢有份量,将她从这椅子上拉起!

兰溪的猜测不假。

贺都尉确实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只能恨恨地往此处瞪了两眼,叫上那角落里一直被堵着口耳的百姓,问道。

“你们是目击证人,且说说当时街道上,是发生了怎样的争执?”

“势必要如是作答,倘若有所隐瞒,本官拿你们是问!”

那两个百姓,本就惧怕官非之事,平时就甚少跟官府打交道,看见这些官老爷,吓得连脚步都走不动了,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要来对簿公堂?

因此,对于那贺都尉的询问,吓得面色苍白,身体抖动如涮糠,结结巴巴,不知道诉说大街上发生的桩桩件件,反而将那死者的生平,小时候尿裤子的往事,还有在青楼里熟识的老相好是谁,吐了个干干净净。

围观的百姓们,隐约听到这些隐晦的细节,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负责守门的铁甲卫,也各个龇牙咧嘴。

更别说正殿之内,押着这两个证人的狱卒,更是差点笑出声。

谁要他们说这些啊!

贺都尉差点将手中的惊堂木拍断。

“闭嘴——”

他恼怒道:“本官让你们说的是行刺的细节,可不是此死者的生平细节,若你们再敢胡搅蛮缠,各拉出去先打五十大板!”

“慢着。”

兰溪右手微抬,在那殿内的空气几乎快要凝滞时,缓缓开口。

“本郡主倒不知,此二人何错之有?”

“今日之事,本就是这死者突然被仇杀身亡,既然要问讯证人,证人自应当将这死者从小到大之事说个清楚,好让大人知道这人同谁结仇,与谁有敌,才好判断此人为何会被仇杀身亡。”

“大人叫来证人,不仅不询问此死者的生平过往,反而威逼着证人不得多说多言,是否过于武断了?”

“而且,贺大人想必习惯了从军的那套屈打成招的路子,不知道去年先帝已经更改了律令,对于证人,不得随意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否则动手的官员,也要到上一层的官府领板子,以全民刑律令的威严!”

“贺大人准备给这两位证人各打几个板子呢?本郡主为你们数着。”

“正好,本郡主那儿,有一匹日行百里的良驹,三日后便能到江南府,到时本郡主亲自护送贺大人去江南府,帮着贺大人把这两顿板子给领了,贺大人觉得如何?”

砰——

兰溪有句话说的没错。

贺都尉是武将。

虽然有些聪明脑子,但仍然难免武断,容易上头。

听了兰溪这软中带硬的嘲讽后,将手中的惊堂木扔出去,双手一拍案桌,直直站起,双目瞪圆,冲兰溪骂道。

“当假货你还当上瘾了?用你教本官怎么办案的?你若有那本事,你怎么不上来穿着这官衣,戴上这官帽?”

兰溪仍坐着,甚至后背靠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度。

淡淡地抬眸。

“贺大人想让位吗?让位的话,本郡主自然愿意接着。”

……

京城。

宫苑深处。

一驾轻快的马车,从皇宫之内驶出。

驾马之人,是面颊削瘦,比起前些日子,更清瘦了些的萧长卿。

萧长卿身后的马车内,装着近些日子以来,匠人们在宫中集合,根据韦如霜的方子,研制出来的炸药。

炸药和烟花相比,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萧长卿从前,从未设想过如烟花一般绚烂璀璨并短暂的东西,竟然能如韦如霜所言,引发那么大的代价。

更从未想过,这个他名义上的所谓的表妹,竟然来自于另外一个时代,拥有另外一个时代的基础知识,还有很多听起来奇幻,做起来更奇幻的东西!

这炸药的做成,虽然前后耗费了半个月的精力,虽然中间出过意外,炸毁了某处宫殿,死伤了匠人并太监十一位,但只那一回意外,至今没有伤亡情况。

如今,这炸药做成了有百斤重,根据韦如霜所言,这炸药若投放到战场之上,起码能破开数千将士围堵而成的封锁阵。

这话,带了多少水分,还有待查证。

今日,萧长卿连夜出宫,便是做查证之用!

城北的牧场之上,驻扎在京郊的御林军,早已得到了宫中的吩咐,彻夜点灯,再次等候。

等看到那一袭黑衣的男子,骑着骏马从黑夜之中奔赴而来时,以薛乾为首的御林军,单膝跪地,声音恭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长卿匆匆让他们平身,接着,对那和薛乾并肩而立,站在最前的陈主官道。

“给朕准备一块空地,再差十几个好手,将这车中的东西拿出来,放置在地面的任一个角落。”

陈主官虽摸不明白所为何事,但陛下身份在前,他怎敢违抗圣令?

急忙拆来一群军中的沉稳老将,将那马车之内的箱子卸下,飞快地行至那早已准备好的空地之上,掀来箱盖,露出里面带有浓重的刺鼻硫磺味道的火药,以成线的形状,遍撒在这空地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等撒完了,空气中皆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这味道,让萧长卿眉头微皱,眼底,却并未他态。

“所有闲杂人等,绕开此地一里。”

“留下十人,让这十人从十个角落的位置,一同点火,若点着了,立刻转身离开。”

“若火未点着,则……”

“见其他方位的火起,也请尽快离开。”

“试验为二,诸位身体安全最重要。”

……

整片驻扎的营地,在半个时辰之后,简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且不说那将近三亩的空白土地,被炸的四分五裂。

就连那土地外侧的树木和苗木,皆被炸成废墟。

而在那土地中间,负责执行任务的将士,因为逃跑不及时,

轰鸣声不止,不仅让驻扎在此地的所有将士都没有了睡意,就连距离此地有七八公里的村落居民,也被那一阵阵一声声狂鸣不已的爆破声,给静的彻夜未眠。

从前,哪听过这种如同一百只野兽一起咆哮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