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能得罪

原本还残留三分的耐心。

彻底归零。

冷声讽刺。

“哀家倒不知,端坐金銮殿的帝王,九五至尊的皇帝,竟带着自己的侍卫躲在草丛中,窃听一只鹦鹉的乱语……”

“这便是你们萧氏的教养吗?”

“这便是你萧长卿的为帝之道吗?”

兰溪身边,青鸾也狠狠瞪过来。

不过她瞪的不是萧长卿,而是薛乾。

薛乾打了个哆嗦,埋头当鹌鹑,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长卿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绕过花丛,行至兰溪身边,温声解释。

“朕并非有意窥探。”

“偶然路过,见太后正在赏花,兴致正浓,不好打搅,便在一旁等候。”

“没想到有野猫乱窜,惊扰了太后,还望太后莫怪罪。”

兰溪怎能不恼?

将从赫连栩那边受的气,一并发泄出来。

“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吗?”

“明明自己窥探别人露出了马脚,反而将此事怪在一只猫的头上?”

“从前哀家总觉得你冷漠愚蠢,如今觉得,得再给你加上几个词。”

“孤傲、自负、拿别人当猴耍!”

“当猴耍!当猴耍!”

笼子里的鹦鹉,又学了句新的台词,在笼子里拼命地扑腾着,挥着翅膀重复。

“猴耍!猴耍!”

“闭嘴。”

兰溪猛地扭头,怒指那鹦鹉。

“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那主子……更不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好东西!”鹦鹉乐此不疲地学着新词。

一旁的萧长卿眸光微闪。

“它的主子?太后说的朕也好奇了,究竟什么样的主子,能养出这般的爱宠?”

萧长卿在试探。

被怒意冲昏头脑的兰溪,根本没注意他在套话。

眼神凝在那双脚一刻都不安分的鹦鹉身上,脱口道。

“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个拿人命当儿戏的变态罢了。怎么?皇帝你要向他讨教吗?学学如何能更冷漠,更凉薄?”

萧长卿藏在袖中的右手,轻扣扳指。

原来如此。

送鹦鹉的人,和杀使者的人,皆是一个,而且是个杀手。

看兰溪的语气和状态,此子应是桀骜不驯之辈,不可能是兰家养出来的杀手。

据线人汇报,前几日,兰府来了一位贵客,为了见这位贵客,兰溪甚至亲自出宫,半夜相寻……

兰溪明明对此人恼恨至极,却仍要礼待接触,想必此子的身份不一般。

应是她的外援之一。

萧信失踪了,兰氏并没有广撒网去找人,说明是兰溪放走的。

如今,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杀手。

这位突然出现的杀手,极有可能是漠北那边的势力。

萧长卿心中渐渐有了推测。

但那推测被他压于心底,面上,仍是清风舒淡的笑。

“底下的人,若伺候的不舒坦,太后娘娘遣退了便是,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你说的倒容易!”

兰溪瞪他一眼。

“娘娘——”

下一刻,御花园月门出,双喜公公拎着拂尘,快步走来。

看见萧长卿时,愣了一瞬,面色微变,下一刻,又从善如流地行礼。

“奴才见过陛下。”

萧长卿挥手示意他平身。

双喜也不拖沓,起身后,急匆匆地赶至兰溪身侧,在她耳边小声汇报。

兰溪原本晕满了怒火的眸子,火气散尽,变成深不可测的冰冷。

她抬头。

那凤眼之中,遍布讥诮。

“原是哀家误会陛下了。”

萧长卿眉心一跳,一抹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陛下身掌帝权,坐拥三千后宫,佳丽妃子在侧,哪有那个闲心思来御花园,窥探一个寡妇太后,还有一只乱说胡话的笨鸟呢?”

“陛下是寻美寻累了,想来御花园散散心,不巧正碰上我这年老色衰的太后,不忍打搅哀家这可怜的清净。”

“没想到,却遇上一只野猫。”

兰溪越说,眸中冷意越甚。

天下男人大抵都一个德行吧。

比起这种伪君子,她更喜欢真小人。

起码真小人,不会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

而伪君子……就如同现在的萧长卿一般。

“朕去后宫,是因为昨夜……”

萧长卿见兰溪误会自己,心口发闷,焦灼的解释。

之所以今日起兴来后宫,是因为今早的朝堂纷争,让他意识到,后宫和前朝搅合在一起,会造成多少不必要的纷乱。

昨夜,荔枝的消息之所以会走漏,皆因韦昭仪的一封密信。

他想警告韦昭仪收手,不要在后宫胡作非为,却没料到,这个表妹,心思竟比他想象的深沉多了……

韦家的七小姐是这样,其他妃嫔呢?又有什么算计和本事呢?

资料中显示的寥寥数页,根本无法囊括一个人的具体性格。

为了防止意外,提前解决后宫内的其他隐患,他这才每一个宫殿都走了一遭,去见见这些妃嫔,好添三分了解。

且单独相处时,他和嫔妃没有半点私情和暧昧,他说的每一句话,也尽是督导和告诫。

“你去后宫,是因为昨夜的荔枝,对吗?”

兰溪漠然地看着他,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怎么?后悔那两箱荔枝全给了哀家,平白让哀家做个人情了?”

“早知哀家会送出去,你就不用往哀家这里走一遭了,直接分了十份,分给你的爱妃们,这样价值才能更大,是不是?”

萧长卿叹了一声。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何要处处相逼,曲解我呢?”

兰溪讥讽一笑。

“不好意思皇帝陛下,不是哀家有意曲解您,而是您的所作所为,让人想不曲解都难。”

萧长卿为自己辩解的话,皆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无意义。

兰溪更不想看见他。

开始赶人,“您赏完花了吗?赏完了便可怜哀家这老骨头,将这御花园让给哀家吧。”

“御花园过于狭窄,挤不了哀家和你两位。”

“请便。”

兰溪语气冷硬。

而萧长卿埋在长袖之下的右拳,缓缓松开,青筋毕露的手背,也恢复了正常的色泽。

空气中海棠花的蜜香味,让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两弦,一股无法拜托的虚浮感,涌上心头。

本该如此,不是吗?

他和她,何曾有和平相处的岁月。

往后见了她,他尽躲着便是。

这样,她心情是否也会好一些?

“是朕叨扰太后了,朕便先回乾清宫了。”

“待午时御花园会热些,太后记得防暑。”

萧长卿转身离开。

薛乾给青鸾使了个眼色,得到一个恼恨的白眼后,灰溜溜地转身,跟上萧长卿。

……

双喜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弓着身站在兰溪身旁,小声道。

“早上在金銮殿,陛下压下了使者死亡的事,维护您了……”

兰溪垂眸,面无表情。

“那又怎样?”

双喜试探地说,“也许陛下……还顾念着几分……”

凝霜拽了一下他,不让他再说了。

主子跟皇帝之前的关系,本就是忌讳,怎能再提?

双喜急忙闭嘴不谈。

兰溪却将他未说的话,补了出来。

“还顾念着几分旧事的情谊,是吗?”

双喜闻言,嘴唇一哆嗦,着急地给凝霜使眼色,向她求助。

凝霜抿了抿唇,上前半步,扶着兰溪的手臂,恭敬道。

“主子站着累了,不如歇会吧。”

兰溪挥开她的手。

金灿灿的日头,透过那八角宫亭的琉璃瓦,打在兰溪碧玺堆叠的珠翠之上,又从那光影之中折射翻转,刺进她的瞳孔里。

一片璀璨的最深处,是无法压抑的荒凉。

“哀家又不是瞎子。”

“又不是聋子。”

“又不是傻子。”

“怎会看不出,他顾念了几分旧时的情谊?”

“只是谁能告诉我。”

兰溪缓缓转身,和那鹦鹉的眸子对上。

一人一鸟,隔着笼子,久久凝视。

“那些痛,如何原谅?”

“那些恨,如何宽解释怀?”

重生归来,遇见那么单纯的萧长卿,她曾以为那是她此生的救赎。

但她以为的救赎,却让她痛上加痛,遍体鳞伤。

即便知道,他仍留恋旧情。

即便知道,他已对她处处忍让。

可……

她只能假装不知!

走上了这条互相对抗的路,她就要蒙住自己的心,闭上自己的眼,哪怕双脚磨破,鲜血淋漓,也要一步一步走到头。

“荔枝!杀人!”

鹦鹉突然开口。

兰溪眼底的璀璨与苍白,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恼怒地瞪着那鹦鹉,火气又蹭蹭涌上来。

“这只臭鸟——”

青鸾急忙提议,“主子您放心,奴婢这就将它关进小黑屋,日日让它闭门思过,只喂水不喂虫,哪天学会讨饶再喂粮食。”

双喜深深看了青鸾一眼,手中拂尘抖了抖。

往后……谁都可以得罪,万不能得罪青鸾姑娘!

兰溪却断然拒绝,“不必。”

她看着那笼中的鹦鹉,唇边撑起一抹恶意的笑。

“关小黑屋不许见人,对鹦鹉来说,太过残忍了。”

“它不是爱学习爱学人说话吗?”

“一月一百两,去宫外找个教书先生过来,日日教它读三个时辰的论语……”

“连教半年!”

兰溪咬牙切齿。

双喜公公的拂尘哆嗦得更厉害了。

他刚刚下结论早了。

他们主子……更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