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各怀鬼胎

大腿上传来剧痛。

陈洛歌仍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可是……七品官啊!

早年间,大伯的侄儿屡试不第,大伯求到她们家,要借万两黄金来买官。

大伯和大伯母那趾高气昂的语气,她现在还记得。

“不过是一个赔钱货,有什么可尊贵的,将来不还是要嫁人生子跟别人姓?”

“万贯家财全便宜了外面的野男人,你们留着做什么?”

“将来死了不还得要侄子给你们摔盆治丧!”

“现在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你的亲侄儿买个九品官当当,再拿出两万两,给你侄儿娶个豪门的贵女做媳妇,将来生出一对儿孙,你直接做祖父,岂不美哉!”

“咱陈家可以没钱,但万万不能将家业交到一个姑娘手中,害的我陈氏断子绝孙啊!”

幼年的她,听到这种诛心之语,提着刀子冲出来,想跟这位好“大伯”说个分明。

可母亲却满脸泪水地拦着她。

“好女儿,你何必为了几句嘴上的话,坏了自己的名声呢?女子和男子不同,咱们女人,一旦名声坏了,往后如何找到好夫婿?”

她很想问母亲,女子的一生,只为找个好夫婿吗?

可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那些质问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她就是气不过,就是怨恨那些人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才十几岁便跟着父亲商行闯荡,如今才成了商行里独当一面的人物。

才成了今日威名赫赫的陈大掌柜。

她参加桃花会的目的很单纯。

并无其他不该有的妄想。

只是想借此机会,瞻仰太后娘娘的天颜。

想看看那世上最尊贵的人儿,都是如何活的。

想问问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后娘娘,是否天下女子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好夫婿嫁了。

如今看来,不必问了。

太后娘娘既允许女子做官,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到底是生意场上练出来的本事。

陈洛歌很快便从那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三跪九叩,领下命令。

“民女谢皇后娘娘隆恩,民女定当不辜负娘娘的恩德,让桃花会在民女的手中,发扬光大。”

兰溪满意点头。

她就喜欢这种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好。”

“你先回家齐备着,把手头的琐事都交代一番。”

“两日后,哀家会召你进宫。”

“再与你详细聊议这桃花会之事。”

“遵命!”

少女脆生生地应下。

……

桃花会评出前三甲,各自奖赏,并不算完。

真正的盛会还在后头。

整个明月楼成了桃花会的宴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明月楼里三层外三层,便被那随机搭起来的摊子给支满了。

小贩们卯足了劲,要借此盛会大赚一笔,推出各种桃花酿制的佳饮、糕点、果品、糖人、玩偶……

最受人追捧的摊位,是那捏玩偶的老张头。

他那枯瘦而苍老的手指,仿若有灵一般,手指翻飞间,刚才那株得了第三的紫云桃花,便从他手中的泥土之中诞生。

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惹来阵阵惊呼声。

刚刚参展的近百株桃花,如今都放在各自的展台上,统一列开,争奇夺艳,美不胜收。

少男少女们穿行在那桃花之中,彩衣丽花,一时之间,不知是人更青春年少,还是花更靓丽缤纷。

底下的热闹喧嚣,与顶楼的天字一号房无关。

屋内门窗紧闭,并未焚香,反而放了几株桃花。

本想借这淡雅清新的桃花香,中和一下屋内压抑严肃的气氛。

但显然,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伏跪在地上的三个少女,仍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恐慌模样,时不时抬头,彼此看一眼,又极快地将脖子缩回去。

她们的面上、额上、皆有擦伤,都是刚才推搡之间留下的痕迹。

兰溪将她们召来时,已差婢女为她们抹了止血祛疤的药膏。

都是兰氏珍藏的药膏,用的是西域那边舶来的最珍稀的红花和芦荟,一盒价值白金。

她虽不喜这韦家的三位姑娘小姐,但到底心疼她们是女子,脸上留了疤痕,难免美玉微瑕。

所以,一人赐了一瓶。

此刻,韦家的三位小姐,怀里各揣着一瓶舒痕膏,心里摸不准,这位坐享高位的太后娘娘,是喜欢她们……还是厌恶她们……

厌恶?

厌恶为何要赏赐她们膏药?

喜欢?

兰氏和韦氏之间,还有喜欢的可能吗?

更何况,这位娘娘将她们召进来后,别的话也不说,只让她们这么跪着……

“你是韦二小姐,韦清荷?”

兰溪开口,打断一室沉静。

那被点名的韦二小姐,心里咯噔一下,生出无限的压力。

这兰太后叫她名字的气势,怎跟祖父那么像……

像是能举手投足,对她的生杀夺取的大人物……

可据她所知,这位兰太后,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凭什么大家年岁差不多,她在上面坐着,她要在

这诸多怨念,只在心里滚了一圈。

饶是给韦清荷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心中的话吐露出来。

只能讷讷地开口。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接着,将那本就低伏的姿态,埋得更低了些。

“抬起头来。”

兰溪的声音不辨喜怒。

韦清荷带着几分矜傲的扬起下巴,露出那张让她极为自信的面容。

这张肖似前皇后的容颜,每回有大人物看到,都会惊诧不已。

可惜,这向来无往不利的脸,失利了。

兰溪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波动。

毕竟这位韦清荷的样子,她早在画册中看过数遍。

而且,整个韦家都是她的敌人,韦安悬那老头子她都计划着拉下来,韦家的皇帝外孙她都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一个已逝的姑奶奶?

所以,兰溪表情疏淡的训斥。

“既然是家里的长姐,怎不懂半点规矩?”

“出门在外不看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竟和自家的族妹扭打在一起,不仅丢了你们韦家的脸面,还丢了我官宦之家的脸面。”

“那么多百姓皆在看着,这便是你们世家之女,给百姓们做出的表率?”

“比那骂街的泼妇还不堪!”

“起码人家只动嘴不动手……”

一番冷嘲热讽下来,那韦清荷又羞又恼,涨红了面皮。

“太后娘娘未免太过断章取义了吧。”

萧长卿一登基,韦氏的派头便都拿起来了。

这韦清荷自诩韦家长女,又是将来铁板钉钉的后宫主位,因此,敢赤着脖子和兰溪争辩。

“娘娘久在深宫,想必对宫外之事,不甚明了。”

“哪是臣女和姐妹们厮打?分明是他明月楼的器物不行,屏风摔倒把臣女和仆从都压住了!”

“若非臣女和妹妹们反应及时,只怕如今不止是面上的擦伤了。”

“不是臣女们该罚,是那明月楼的掌柜该罚。”

一番话,说的自己也义正言辞起来。

甚至,下巴也昂着,带着些倨傲地和兰溪对视。

兰溪眯起眼。

这位还没进宫呢,正宫娘娘的架势便摆出来了。

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主子呢。

兰溪波动着手中的杯勺,瓷器的撞击声,为这沉闷的室内,添了几分尖锐的刺痛感。

“你的意思是,哀家错了?”

杯勺顿住,那杂音戛然而止。

跪在地上的韦清荷打了个哆嗦。

像被什么可怖野兽盯住一般。

刚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溃散。

“臣女不敢,娘娘赎罪……”

兰溪冷笑,“不敢?哀家看你胆子大的很。”

“地板很凉吧?”

兰溪突然无头无尾的问了一句。

韦清荷不明所以。

结结巴巴,“有……有一点。”

兰溪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哀家让位,你来这儿坐。”

韦清荷噎住。

一旁的凝霜急忙捂嘴,憋住自己即将泄出来的笑。

主子……又过来作弄人了。

韦清荷小脸变幻了几下,最后,委屈巴巴的说。

“臣女不敢……”

她的身后,韦四小姐和韦七小姐,也将头颈和脊背压下,越埋越低……

本以为这个姿势,能让兰溪忽略她们。

没想到,还是被点了名。.

“韦四小姐是吧。”

兰溪摸着自己指甲上的银色护甲,漫不经心道。

“哀家听说,刚才是你先动的手。”

韦四小姐大惊失色。

毫无刚才和自家姐妹叫嚣的勇气。

“娘娘千万别听她们胡说!”

“明明是二姐姐先摆出长辈的架势,指责我和七妹妹,否则无缘无故,臣女怎敢对二姐姐动手?”

她一把扯过那努力往后缩到韦七小姐。

“我说的对不对!明明是二姐姐训斥在前。”

韦七小姐见势不妙,急忙将自己撇出来。

“刚刚我全程都在走神,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就扭打起来了……”

她只是一个柔弱可怜的小庶女,怎好参与两位嫡女的争端!

做坏事时,她忘了自己的嫡庶身份。

如今要背锅了,她倒把这身份记起来了。

韦四小姐见她还敢不说实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扬起右手,正要让她长长记性时,胳膊被一直蹲守在附近的侍卫拦住。

那侍卫轻轻一拧。

韦四小姐的手腕,咔嚓一声,被干脆利落地掰断。

那侍卫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得像个假人。

“太后娘娘当前,岂有你教训人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