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大男人看不住一个女子,还都是你底下的精兵强将……”
“枢北王,你手下的兵若都是这番德行,哀家很好奇那三座城池你是怎么打下来的。”
“你这样子。”
兰溪上下打量他一眼,讽道:“也用不上美男计啊。”
萧信面色愈发涨红难耐。
他虽长得粗犷了些,不是什么美男子,但拉出去也孔武壮硕,颇得北地女子的青睐,但凡出去游个街吃个饭,扔手绢的女子,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怎么……怎么到她嘴里,竟如此不堪!
那被他踹了一脚的下属,见自家主子被人如此羞辱。
硬着嘴,回怼道:“你这女子好大胆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对我们王爷冷言嘲讽,还把我们王爷的双手给绑住……你可知我们王爷的身份?还不快将王爷给松绑,将来也好留你一条小命!”
萧信涨红的脸色陡然变黑。
脑子呢?
喂狗了吗?
还嫌不够丢人吗!
用的着这蠢货在这里装大爷装大尾巴狼吗?
“给本王闭嘴!”
萧信咬牙切齿,恼怒又懊悔。
多年没整顿京中的手下,瞧瞧这都成了什么牛鬼蛇神?
萧信暗自发誓,只要能从兰溪手中逃出生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漠北,而是先留在京城整顿势力,将这一群酒囊饭饱的蠢货先给踹了!
这种人,也配听他的驱使?
兰溪不知萧信心中的懊恼。
她只冷笑着,隔着那洒满晨曦的树干枝叶,表情冷淡,“果然有气主,必有其仆。”
“你这手下和你倒有十成像,本事没多少,脾气都不小。”
“把他绑了,嘴也堵上。”
兰溪的语气愈发冰冷,眸光掠过那被堵住嘴巴的侍卫,落在他身后,那无尽的深林长道中。
心底的担忧,随着日光的每一寸上升,变得愈发凝重和沉痛。
苏家村北边的这座山,属于岳北山的分支,绵延近百里。苍茫无垠,
山林之间,除了恶狼之外,还有虎豹虫蛇等凶毒之物,就连经年的老猎人,都不敢探足其中,唯恐生出意外。
妹妹虽身负武艺,但一人之力怎可抵自然之力?
如今孤身一人落在这深山之中……
生死难料啊!
兰溪想的越深,心头的怒意就越盛。
看萧信和那侍卫的眸色,便越不善。
最后,大手一挥,怒道:“全带回宫中,扔进水牢,严刑拷打!”
“妹妹一日未找到,他们便在水牢多待十日!”
“看是他们的嘴比较硬,还是骨头更硬!”
……
三日后。
水牢深处。
阴暗,不见天日。
哀嚎和求饶声,在这里,都销声匿迹了。
空气中弥漫的,是无法挣脱的绝望气息。
无数个穷凶极恶之徒,皆被绑住双手双脚,扔进这半人高的水域之中,无法移动,无法挣脱,日日如此,夜夜如此。
泡的他们皮肤溃烂,浑身骨头坏死,姣好的身形肿成水萝卜一般。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日月更替,更不知自己还要熬多久。
只能绝望地等死。
哗啦啦——
铁闸门被推开。
无数个紧闭双目,生不如死的囚犯们,倏然睁开眼,抬头。
灼热而疯狂的视线,凝在入口处。
疯狂的扭动着身后的铁链。
嘶哑又绝望的发出哀嚎。
“皇后娘娘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陛下呢,陛下!奴才有要事要禀报,事关江山社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萧烨你个混蛋!孬种,靠女人上位的畜生——”
……
腮雪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水牢,眉头微皱。
“都别叫嚷了,显得你们多无辜一样。”
她看着那叫嚷最凶的光头男子,冷笑。
“长安街上连杀十八条人命的难道不是你吗?你搁这儿装个屁的好人!”
目色转到那猥琐肥胖的男子身上时,变成轻蔑和不屑。
“还有你!偷摸进宫里非礼宫女,坏了多少女子的贞洁,别说萧烨那狗贼关你了,就是姑奶奶都恨不得先剁了你再阉了你!”
能锁在这里的,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腮雪劈头骂道。
“闭嘴吧你们。”
“谁再敢乱叫……我就当你们不满意这半丈的水深?本姑娘给你们打申请去,将你们挪到那两米的水牢中。”
“若嫌不够,再往里头塞两条蛇,让你们体会体会那神仙滋味,如何?!”
此处的水牢,还不是水牢里最残忍的牢房。
半丈的水高,只到腰部。
下半身虽泡肿了泡的溃烂了,但上半身,还留有喘气的空当。
这水牢中,最可怖的牢房,是那水深两米的牢房。
里头的罪犯,得踩着凳子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将脖子透出来,得一喘息的机会。
最嚣张的反贼暴徒,在其中,也熬不过三个日夜。
那绝望中,一寸寸窒息,等死的滋味,比凌迟还残忍。
所以,刚才还叫嚷吵闹的暴匪们,听到腮雪的这声威胁,一个个缩回脖子噤了声,不敢再乱言语。
腮雪见他们闭嘴了,也不再威胁。
提着那挂在湿潮墙壁上的油灯,来到最近的那一处单独的牢房。
牢房内。
男子赤裸着上身,盘腿坐在水中,调息打坐,闭目养神。
腮雪敲了敲那门框,“王爷醒醒,主子叫您。”
闭目的男子,陡然抬眸。
眼底,刺出精犀的利芒。
正是枢北王萧信。
……
三日前。
兰溪本准备命手下之人,将那整座山林盘查搜索一遍,以寻找妹妹的踪迹。
可惜,体力不支。
没走几步,便倒地昏迷,一睡不醒。
兰家军急忙将她送回后宫,将枢北王萧信,以及他的那些属下,也打包一块,塞进后宫的水牢之中。
至于那苏家庄,则派了重兵镇压围堵,封锁了关于金矿的一切消息。
昏迷了三日。
太医针剂药物不停,折腾的心都快操碎了,才将兰溪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并且放话。
“半年之内,若再受累受病,就是华佗来了也难治。”
还说。
“小月子未出,便乏累至此。身体本就虚弱,往后,几乎不可能再有孕了。”
太医说这话时。
腮雪和凝霜,眼眶瞬间腥红,眼泪簌簌的掉。
而躺在床上的,刚恢复意识的兰溪。
竟能笑着接话,道:“太医说笑了。”
“哀家如今是一国太后,天下皆是哀家的子女,哀家还要什么孩子?”
“而且,哀家这身份,再要孩子,您觉得合适吗?”
“如此便好,一劳永逸……”
太医被这话堵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甩了袖子离开。
而兰溪稍作休整后,便命腮雪来水牢中,将这位枢北王请到芝兰殿……
腮雪对枢北王的认识,仍停留在多年之前的那个小胖子身上。
此时,看着他精壮的肌肉,忍不住道。
“多年不见,王爷变化可真大。”
一边说,腮雪一边命人将那牢门打开。
守卫压着萧信,从牢中出来。
萧信在水牢里待了三天,不似别人那般憔悴,竟还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看清楚腮雪的五官后,眯眼,笑道:“是你啊。当年拿扫把抽本王那丫头。”
腮雪嘴角抽了抽。
“王爷记性真好。”
萧信旁若无人的裹上那守卫递来的外衫,从水牢中出来,行走之间,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他恍若未闻,“你家主子怎么样了?不就是通宵爬了个山吗?不就是妹妹逃走了吗?怎么还给气的当场昏迷了?”
“多年未见,你家主子的心性大不如前啊。”
他嘴上调侃着,心里,却带着些担忧。
那日兰溪昏迷时,状态明显不对……
可惜他根本来不及上前,便被那一群“忠心”的侍卫堵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将他压至这水牢之中……
呵!
想他从前是威风凌凌的二皇子,如今是漠北说一不二的枢北王,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好在。
那女人终于想起他了!
……
一刻钟后。
芝兰殿内。
满屋子药味中,兰溪见到了萧信。
春天的日头,带着暖意,从窗柩外斜斜地散进来。
院外那几株桃花树,开出轻粉秾艳,错落交织的花幕。
蜜蜂在其间忙碌着,金色的翅膀上,折射出淡淡的生的辉光。
兰溪穿着一身素锦的裙子,面色苍白如血,唇间一抹嫣红。
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这窗外的春景。
萧信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一时,不知窗外是景,还是窗内是景。
他痴迷的眼神,放肆的在兰溪身上流连着。
耗干了兰溪的好脾气。
兰溪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回眸,朝他撇去,冷声道:“怎么?眼睛不想要了?那就直说,哀家亲自替你摘了。”
萧信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忙看向别处。
一派正经的胡说八道。
“兰大小姐生成这般模样,不让人欣赏,岂不是辜负上天的一番安排?”
兰溪低头,看着自己不带任何血色的,干瘦的双手。
唇角,扯出冷意。
“本以为在水牢清醒三天,能治治你这一身的臭毛病。”..
“看来三天是不够啊。”
“王爷您若想念水牢,觉得出来的日子太舒服了,哀家不介意……将你再送进去,关个十天半个月,洗洗脑子,如何?”
萧信急忙摆手,如避蛇蝎,“大可不必……”
兰溪收回双手,长眸微眯,带着警告之色。
“那就闭上嘴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萧信撇了撇嘴,没敢再开口。
而是打量起这屋内的摆设。
咂舌,“布置的倒挺豪华,据说每一样物件,都是萧烨那厮下江南给你采购买回来的?”
“你不是对那混账由爱生恨吗?怎么还住在这儿?”
“赶明儿,等你去漠北了,本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金屋藏娇,北疆的那些珠宝玉石,本王用麻袋给你装着塞屋里,哪用这么可怜巴巴的,就镶嵌这几块——”
砰。
兰溪终于忍不住了。
拍桌。
“王爷,水牢里您都走一遭了,还没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本想拿你换哀家妹妹一条命,没想到你的手下竟如此不中用,把哀家妹妹弄丢了……”
“这趟交易咱们做不成了,但没关系,你这个人质还在本宫手中。”
“一刀斩了你,未免太过便宜你。”
兰溪上下打量着萧信,像打量着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
“您说,您这一颗项上人头,值几个城池呢?赫连太妃又会拿什么……换回她心爱的儿子呢?”
“五十万大军的军权?”
“还是你枢北王封地的归属?”
兰溪笑看那萧信的脸色,寸寸变黑,黑如锅底。
“你这颗脑袋,是我兰溪经手的,最贵的一颗脑袋了。”
提起这桩交易,兰溪眼底的疲色散去不少,人也有了些精神。
而她对面。
手脚皆绑了数十斤重的锁链,行动困难的萧信,恼怒不已。
“你我之间,就无半点情分了吗?”
兰溪奇了。
反问他,“你我之间,有何情分?”
萧信噎住。
许久,狠狠吐出一口气。
“这次,算本王认栽!”
他不远千里赶来京城,目的有三。
一是将兰溪之妹兰絮,想办法接回漠北,未来以此为人质,要挟兰氏。
可惜……败北!
二是整顿一下京中多年未整顿的势力,好为将来兵临城下做准备。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京城城门都未踏进去,就跌进苏家庄……跌进兰溪这深坑之中!
第三,则是打探清楚兰氏和那新帝……他那好皇兄之间的关系!
满城的传闻与流言蜚语,一面说兰氏萧氏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撕破了脸皮,一面又说兰溪和萧长卿卷鲽情深……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必须得亲自过来瞧瞧,才能弄清楚兰氏和新帝之间,打的什么眉眼官司。
没想到,这一番折腾下来,自己会被深困在这后宫之中。
第三个目的,倒有实现的可能……
萧信心中盘算着,不曾想,正厅的帘子被撩起。
那有过几面之缘,一直伺候着兰溪的凝霜丫头,快步走进来,面上带着纠结与难隐之意。
“主子!前朝那位又来了!”
“您昏迷这三日,他魔怔似的,连早朝都不顾,日日在外面守着,奴婢们赶也赶不走。”
“往常都是在院外候着。”
“可今儿,不知那个小丫鬟说漏了嘴,说您醒了……”
“那位铁了心要进来,奴婢拦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