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大结局

闹剧收场, 殿内一片寂静,几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心悸中。

韩凝月笑道,“永, 永王呢?”

永王带了十五万人马进京,这么大数目入燕京, 极容易造成京里动荡。

“没入京就被咱家在官道上给伏击了,那十五万人目前扣押在苍南山, 永王咱家可没留命,咱家半道儿就扔荒地了,这会子尸骨恐怕早叫野狗吃干净。”

陆韶低眼望姬姮, 她脖颈那里破了的伤痕还在流血, 他从袖里摸出干净帕子, 小心覆在她颈边打了个结, 笑眯眯道, “看不见伤了。”

姬姮的目光停在他手腕处,那里到底被刀切出伤,看着不深, 但在往外冒血, 他还能跟她没事人的笑,她突然眸火一暗,打掉他的手, 兀自出了殿。

在场众人都看出姬姮这是发脾气了。

姬芙尴尬打圆场道,“这死丫头又犯执拗, 还得陆厂督去哄哄。”

陆韶微露出笑容,点头嗯一声,交代了身边的少监让他处理剩下的事情,随即跟着走出殿门。

——

拙枫园的院门自内栓紧, 陆韶推了两下,朝里喊京墨。

京墨怯怯道,“……殿下说了,不让您进来。”

陆韶推两下门,“把门打开。”

“您可以爬墙,”京墨嘟囔道,她背叛过姬姮,原以为姬姮不会再用她,姬姮若狠心,说不定早杀了她,但现在姬姮不仅不杀她,还让她在身边侍奉,她不能再违背姬姮的命令,姬姮是她的主子,她要做好主子的奴婢,绝不再歪向陆韶。

陆韶叹一声,也没再为难她,纵身越过墙,直上了台阶,推开屋门进去。

屋里响着黄鹂鸟的叫声,从桌上的金盒子里发出来,以前姬姮常拿出来玩,后来搬进长公主府,这玩意儿就没再见过,还以为她扔了。

他盖住金盒子,鸟叫声戛然而止,内室里听见什么东西掉地上砸碎了,他缓步跨过隔门,果见一地碎瓷片,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花瓶遭了殃。

他轻轻走到那张海棠榻前,上头铺了一层白虎皮,是他先前拿回来的那块,她侧坐在虎皮上,身子靠着引枕,半边脸朝外,表情凶冷,只脖子上还戴着他的帕子,莫名滑稽。

陆韶单腿跪到榻上,一手支她腰边,专注凝视她,悄声道,“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姬姮的眼球滑过他手边,他走这一路,那道伤被血水凝住,看着狰狞,她瞅着发怔。

陆韶顺她视线看到手,当即明白过来她气的什么,笑嘻嘻道,“姮姮是担心我才发火的?”

姬姮睫毛微颤,想扭过脸,叫他捞起腰身坐近,他低首吻她唇,片响她就举手推搡他,“你走!”

陆韶唉一声,摸摸她的脖颈,装作生气的样子,“像什么样子?我好容易回来,也不叫我亲近,脾气又臭又硬,怎么这样混账?”

姬姮眼睫濡湿,一声不吭。

陆韶单手拢着她,将伤处给她看,卖惨道,“忒疼,你还跟我闹。”

姬姮瞧着那伤喉咙里一阵苦涩,早先她也伤过陆韶,那时她想他死,他伤的越狠她就越高兴,他大拇指上的那道疤她从不当回事,可眼下他被方玉林伤成这般,明明这伤口也没伤筋动骨。

可她就是难过。

她可以随意打他伤他,外人却不能动他分毫,她对陆韶有占有欲。

她不想看到他被人伤害。

陆韶已经彻底将她的心占据,她终于将陆韶视作自己的丈夫,为他担忧惊怕,也为他生气苦恼。

她对他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更是爱,她爱他,所以才会变得这般忸怩愤懑。

陆韶转到多宝阁边,拿来药箱放榻边,又进盥室洗漱过。

再出来一身轻,坐回榻前,瞧她还在发呆,他轻拍她的脸道,“入定了?”

姬姮背过身去。

小脾气。

陆韶打开药箱,取出伤药端量,倏地掰正那截细脖子,解开锦帕,替她伤口上药,他能感觉到她望着自己,可能面色沉静也可能懵懂,无论是哪种模样。

都比以前的冷漠好看,他上好药,温柔笑道,“姮姮给我上药吧。”

姬姮缓慢接过他手里的伤药,学着他的手法给他搽药,旋即用纱布包住伤口,她包的歪歪扭扭,陆韶却笑的极欢快,等她包扎好,陆韶双手将她脸捧起,一口一口的啄,“姮姮,姮姮……”

这一声声叫到她心底,她控制不住流泪,一瞬间再没了别扭,她伸长手抱住他,承接着他的热情,很欢欣,很快乐,想跟他永远在一起,不是偷偷摸摸,要光明正大,不在乎世人看法。

她伸指抚摸他的眉眼,“你不是要做我的丈夫吗?”

陆韶愣怔的看着她。

“你娶我啊,”她红唇浅翘,是极动人的神态。

陆韶抖着手按在她唇边,声线还是平缓,“怎么娶?”

姬姮在他怀里坐直身,下颌微抬,神情又恢复成往日的倨傲,她眼中含情,扬声说,“本宫要燕京百姓钟鼓相迎,铺十里红妆,夹道欢呼,天下人都必须看见,本宫是你陆韶的夫人。”

陆韶喉中泛酸,这种苦尽甘来的滋味让他惶恐、惊喜,他做到了,他让她自愿下嫁,她要做他的夫人,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做她的驸马。

他紧紧搂住她,唇角笑容放大,随后很轻的在她耳边呢喃出一个“好。”

——

这一年秋,从南边传回襄王落败的消息,王欢率大军班师回京那天,京中百姓载歌载舞欢迎,于当日,小皇帝下发一道圣旨。

自上而下整肃朝堂,清除向徳党羽。

这场整顿令京中权贵苦不堪言,可是谁也不敢站出来反对,向徳党已经在民间成了祸乱,皇帝为朝政拔出毒瘤,百姓都支持。

这一场清洗,统共杀了三千多人,凡在朝搅弄浑水,贪赃枉法者皆不得幸免,有胆小怕事的官员也被吓得趁机辞官。

朝中空缺皆从地方官里选拔,优秀人才悉数进入朝堂,翰林院中积压的进士也被放入地方磨练。

举朝运转逐渐良性循环。

这兴势是先帝至死遗愿,终究在他儿子手里实现,从此再不用怕朝臣尸位素餐、蒙蔽天子。

这一年是嘉和元年,万枯复春,史称嘉和中兴。

于次年春,新帝颁下圣旨,敕封陆韶为平阳侯,赏良田千顷,因感念其战功赫赫,建陵长公主姬姮自愿下嫁,特招他为驸马。

陆韶原先偷偷娶姬姮时,朝里有一批人知晓,可是肃清朝野后,那批人死的死辞官的辞官,真正知晓陆韶成过亲的反倒没几个,这民间就更是不清楚个中曲折。

自然是举朝无人反对,朝臣更是褒奖姬姮大义,她佐政一年,为女人们争取了许多利益,女人可以参军,女人也可以读书做官,朝内朝外充斥着对她的赞扬,但也有个中旁人对她忌惮,新帝毕竟年幼,她在朝堂上几乎是一手抓,等同于将新帝架空。

如今她自愿嫁给陆韶,陆韶是太监,他们成婚后没有子嗣,就不用怕她对皇位觊觎。

大婚当日,整个燕京城张灯结彩,爆竹声响彻街角巷口,陆韶身穿新郎服,策马率京兵领着花轿沿城中街道游行,所过之处皆受百姓瞻仰,他们窃窃私语,或艳羡或鄙夷。

陆韶耳听着这些杂声,心中激荡,从前他和姬姮的关系见不得光,他无数次落寞伤心,他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在人前向所有人宣告。

姬姮是他的夫人。

如今他做到了,他是姬姮亲口承认的驸马,往后会和她共同载入史册,他们相携走一生。

共白首。

花轿停在陆府前,陆韶下马朝花轿踢了三下,轿门打开,一只纤白软手伸出,他忙不迭握住,不等她出来,就赶紧将人抱起来。

他仍记得当初姬芙成婚时,自己感叹过的话。

坐花轿颠簸,他们成婚时,他要抱着她行大礼,绝不让她受一点苦。

他这猴急的模样引得围观众人大笑。

喜婆引着他们进堂屋。

姬芙羡慕不已,不由抱怨鲁昭道,“你当初可没九妹夫这般贴心,我坐轿子里屁股都疼,还得随你进府拜天地。”

鲁昭手里抱着半岁大的男娃娃,他被人声吸引住,咯咯的笑,嘴角直流口水,鲁昭忙手忙脚给孩子擦嘴,直板板跟她道,“殿下这又是哪门子的气,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屁股疼,你若告诉我,我也能抱你起来。”

姬芙猛跺脚,一张脸爆红,直啐他,“你嘴上没把门,这外边儿人都听着,好歹给我点脸。”

她噌噌跑进堂屋里,留鲁昭一人莫名其妙,他摸两下孩子头,叹气道,“你娘这心性我实在琢磨不透,我这不是关心她么?”

孩子还不会说话,呜哇呜哇叫个不停,他又长叹一声,跟着进到堂屋里。

堂屋里,新人在拜堂,小皇帝眼垂着泪看姬姮,他看不见脸,只瞧她和陆韶双双跪在他面前,他很想叫皇姐。

可是陆韶抢走了他的皇姐,他只能叮嘱陆韶道,“陆韶,你不能欺负皇姐,你要对皇姐特别特别好,要是你让她伤心,朕就把她接回宫里,不让你再看到她。”

他说着就难过起来,也不管周围还有人看着,两只小手捂着脸哭,“呜呜呜,朕舍不得皇姐……”

他哭的一抽一抽,姬姮也被他的哭声感染,眼底蓄出泪花,在陆韶手中那只手也不仅发抖,陆韶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向小皇帝发誓,“臣此生只将长公主殿下视作无上珍宝,凡她所愿所求,臣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奉到她面前,臣定尽毕生心血,疼殿下于心肺中,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如若有违此誓,臣立时毙命!”

这誓极毒,姬姮一瞬愕然,匆促抓紧他,旋即又松开,是了,他发誓是让她放心,也是让在场所有人放心,他不会得了她就变心,他会疼她,爱她一世。

小皇帝还在哭,抽噎的停不下来,根本管不着他的话。

一旁韩凝月推了推手边的韩文萱,韩文萱立刻机灵的窜到小皇帝跟前,抬手推他,他眨巴着泪眼回身望,只见韩文萱皱着小眉毛,一脸看不起他这哭相。

小皇帝委委屈屈的缩着肩膀,羞愧的不敢再哭。

韩文萱扯自己的帕子胡乱往他面上抹,眼泪鼻涕全抹光了才又退回到韩凝月身边,小皇帝憋了憋嘴,期期艾艾瞅着她,她翘起鼻子哼一声,躲韩凝月身后去了。

喜婆这时唱声,“夫妻对拜!”

陆韶忍着慌乱和窃喜,和姬姮头抵着头拜倒。

这一拜后,他们就真成了夫妻,先前他强迫姬姮成婚,那时姬姮的不情愿都在如今这一拜里消散,他感觉到她的激动,她在高兴,高兴嫁给他。

成了他的陆夫人。

“送入洞房!”

陆韶小心搀起姬姮,蹲身抱她入怀,从容转进院里。

王欢踮着脚看他们走远,不仅抓着韩凝月的袖子小声说,“我真羡慕他们,成了两次婚,我和凝月姐姐就一次……”

韩凝月也羞得脸红,望着他悄悄道,“我才不想娶你呢……”

王欢张大嘴,蓦地闭紧嘴,缩她身旁不吱声了。

——

喜房内,陆韶揭开姬姮的盖头,她垂着脸,难得温顺,那两只耳朵通红,唇半咬。

是在害羞。

她从没害羞过,她被人捧惯了,只有别人在她面前害羞的份,她有什么想要的,都是明抢,这是她第一次在陆韶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

很青涩。

很可爱。

陆韶双手捧她脸,他们慢慢对视。

姬姮一下绷住脸,匆促推他,“放手!”

陆韶笑了笑,专注的凝望她,“还要我放手吗?”

姬姮那只推他的手就卸去力气,搭在他肩上不动。

陆韶笑她,“你真别扭。”

姬姮冷着脸瞪他。

陆韶在她眼睛上吻过,“可我的姮姮怎么别扭,我都喜欢,我太喜欢姮姮了,姮姮喜欢我吗?”

姬姮揪紧他的衣肩,明明可以一口说出来,愣是倔的张不开嘴。

陆韶缓慢取下她的头饰,从她的眼吻到唇,依恋疼惜,“我爱姮姮,姮姮呢?”

姮姮爱不爱我?

他想听,想听她亲口说出她爱他,他就是这么霸道,哪怕知晓了她的心意,他还是要逼着她说出口。

仿佛说出口了,她就再也不能逃脱。

姬姮在他不断侵吻中合住了眼,她听见衣衫褪去的声音,他的呼吸撒到她脸侧,她无促抱着他的脖子,只听他在唇边边问边吻,“爱我吗?”

“……爱,”她被他逼出了眼泪,压着哭腔蹦出来这个字。

陆韶轻柔抹去她的眼泪,托起她的头深吻,“姮姮爱谁?”

姬姮眼中浸满泪,他的面庞看不清,只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他在她面前一直干净清新,因为她讨厌脏东西,所以他随身带着香囊,但她仍然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年轻的、凶狠的,带着毁灭性,誓要让她沉沦。

她攀着他的肩膀,将眼闭紧,沙哑着嗓音跟他呢喃,“爱陆韶。”

姬姮爱陆韶。

陆韶的笑音从胸腔里发出,拥紧她倒进绣着鸳鸯花纹的大红喜被中。

三年前宫中暖池的惊鸿相遇,他们从此纠缠在一起,他一眼就爱上了她,她的皮囊她这个人的心,到最后凡是她的一切,他都无法再容旁人沾惹。

他问姬姮爱不爱他,姬姮是从懵懵懂懂中觉出了爱他的可能,那么多的打骂鄙薄,她本可以一再忽视,但她被陆韶囚在身边,以前囚的是身。

后来囚的是心,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关在心上,她想抗拒这爱意,想嘲笑自己怎么会爱上一个太监。

到现时她心甘情愿和他结为夫妇,这爱如附骨之疽,早已成瘾,难以自拔。

不能拔去,那就沉溺。

她终究放下了身段,嫁与他,和他一起看尽世间繁华,然后相扶到老。

至此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