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缇骑霎时恍然大悟, 他哪里真想用他们,分明是看他们没把话吐清,所以夹棒带糖让他们以为, 他很惜才,只要他们跟过去断干净,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们还能如往常一样在西厂当差。
可他们忘了, 陆韶自己就是背主上位,他最清楚背主有一次就有二次,与其留着这些祸害, 不若全部杀掉。
以绝后患。
王欢叫人把这些缇骑拉走, 他们人人落败不堪, 再挣扎怒骂也无济于事, 这死打从他们落入陆韶之手就注定了。
陆韶瞅准那册子, 自里头挑出左都御史李明启,边看边惊叹,“这玩的够花, 年轻姑娘都不够他塞牙缝了, 敢情还玩儿孩子,这老畜生在朝堂上颇正气凛然,天天逮着陛下怼, 谁能想到,私底下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欢搓两把手, 笑嘻嘻道,“厂督要如何?”
陆韶把册子递给他,吩咐道,“去西厂调几十缇骑, 晚上到五柳斋搜人,只抓李明启,最好人赃并获。”
——
都快一月末了,渐入春,天气还是冷的,陆韶带着新找的大夫进了后院。
屋里的围帐放下,点着檀香,瞧不见帐中人生的什么模样,陆韶坐到床畔,探入围帐内握出来一小截皓腕,冲大夫道,“你给咱家的夫人瞧瞧,她近来骨子颓软,是染了什么毛病?”
那大夫取来布巾盖住她的腕子,两手搭着脉搏,半晌松掉,摇头笑道,“您夫人没病啊。”
陆韶沉下来脸,朝外唤一声,便有小厮进门里带着大夫出屋。
陆韶掀起来围帐,只见姬姮侧卧在床边,神色淡漠,他轻手摸她脸道,“殿下别气馁,这个不成还有别的,臣只听人说他专治怪病,估摸着也是名头大,实际上没什么本事。”
姬姮拍掉他的手指,坐起来道,“你现在只手控着兵权,那十人也送去了边塞,你何时提携她们?”
陆韶略无奈,“您可真急,臣得一样儿一样儿来,总不能囫囵全堆上来,引得人怀疑,到时候陛下发觉不对,指定一刀切,您的大梦就碎了。”
姬姮抬眼注视他,他穿的赤色蟒袍,腰间系鸾带,足登玄金皂靴,和以往相比更气派,她缓慢将手搭在他胸口的蟒纹上,那条蟒生出了爪,尖锐锋利,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龙,她的手好似被蟒爪握住,她突的手一缩,冷声说,“已经过了一月。”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一个小小的风寒到现在还反反复复,三不五时的喝着药,她担心父皇的身体,但也怕他哪天真的倒下,她什么都没有,到那时她就真的只能依靠陆韶。
她不想被一个太监困住。
陆韶微笑,“春闱就要到了,臣琢磨着是个好时机,趁着举朝都盯着科考,到时放出风声,咱们葫芦巷出了个女神童,想必会叫陛下惊讶。”
姬姮眸子稍定,重新把手搭回他的肩膀,仰头朝他弯了弯眉,“本宫暂且信你一次。”
陆韶眼神直愣,手探过来包住她的腰身,矮下头含住她的唇。
姬姮张着唇受他肆掠,眼中涌出水雾,她在片刻坍塌着脊背,感受到肩头衣衫下坠,他的手拢在后颈处,像是擒住了她的命脉,她眸光泛空,任他随意摆弄,快陷入漩涡时,屋门被敲响。
陆韶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倒在臂弯里,面似桃花,唇红的叫人一眼就想衔住,细颈伸直,一只手就能扣在掌中,稍微用力,这细脖子便会被折断。
只要她不说话,她更像一件易碎品,美丽、脆弱。
陆韶将衣裳提好,想扶她躺回去。
姬姮便在这时动了,她曲膝坐直,手扯住他的衣领道,“本宫没说停,谁叫你停的?”
陆韶眉尖挑起,笑问道,“还要臣抱怀里?”
姬姮将人按倒,自上而下俯视他说,“本宫让着你许多了,你只配被本宫骑在头上。”
她太执着这姿势,仿佛只要他一直被她压着,他就一辈子是她的奴才,哪怕回回到最后成了他一人快乐,她还得叫他托着,必须要逞强,便是哭也要让他翻不了身。
陆韶喉结快速动了动,眼中浓黑溢出,他舔着唇角道,“既然殿下喜欢,臣也只能让殿下如愿了。”
不过是骑在头上,只要她不跑,他有求必应。
他扯下围帐,两人的身影被彻底遮挡了下来,屋外头王欢还在拍门,全然没听见里边儿偶尔漏出的几声低音。
“厂督!您在不在?奴才干了一票大的,李明启这狗官死定了!”
“您开门啊!”
他杵门口叫了好几声,不见陆韶回音,便以为他不在。
他噌噌跑去公主府,公主府的大门紧闭,直接没让他进,他气的没处发,不得不折回来,这一来一回,那屋里的灯倒是亮了。
王欢怕屋里没人,戳破窗纸往里瞅,一眼见他家厂督单手抱着九殿下,两人衣着整齐,厂督小心翼翼给人顺背,九殿下脸都白了,眼睁不开,缩在他身上时不时发颤,那两只纤足被厂督握在手心,墨发如瀑,悉数垂到他膝头,只那么一眼便陡然让人脸红。
这九殿下生的太好,都不像人了,怪不得厂督能任打任骂,还要把人当祖宗捧着。
屋里陆韶察觉到外头有人偷看,剔下手上扳指冲窗户边飞抛。
王欢急喊了一声天儿爷,蹲地上才躲过眼瞎的可能。
屋门自内打开,陆韶的声音传出来,“你小子不想要眼睛了?”
王欢佝偻着腰站到门口,也没敢往里瞧,中规中矩道,“奴才叫了您大半天,您都不搭理奴才,奴才这不是急得才冒犯了……”
陆韶还抱着姬姮,低眼看她缓过气,才脸色泛阴道,“急什么急得火烧屁股?”
“奴才带人去五柳斋,正好碰上李明启在会客,那宴上有不少朝官,李明启还抱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王欢停顿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往下说。
陆韶手按了按,示意他闭嘴,旋即要放姬姮回床。
姬姮扒着他的胳膊,睁眼起来瞪着他,“你们瞒着本宫什么?”
陆韶一本正经道,“臣是叫他去抓人的,自然会遇着些不堪入目的脏污,您就别听了。”
“本宫就要听,让他说,”姬姮跟他僵声道。
陆韶抿紧双唇,半晌对王欢道,“往下说。”
“他们凑一起都在说春闱的事,直说如今吏部有鲁昭,向徳书院的学生不好考上,他们想着要不要和鲁昭探探口风,若鲁昭识时务,他们自然也没所谓,若鲁昭敢跟他们作对,他们决不能容他在朝堂上,”王欢说道。
姬姮慢腾腾挪到床里,肃寒着面道,“你去抓李明启,何不干脆把这帮子人都抓起来,他们排挤同僚,死有余辜!”
陆韶抚平衣服皱痕,沉目道,“您说的简单,这么多人全下台,陛下走哪儿找人顶上?”
“翰林院内多的是进士,那些人在翰林院里呆了许多年,父皇想用他们都没法用,这么好的机会,把向徳党全数打尽,你为什么不肯?”姬姮质问道,只要向徳党没了,父皇就能培植自己的朝臣,不再受牵制。
王欢迟疑道,“奴才就抓了李明启,那小姑娘奴才给放了,其余朝官奴才没动……”
陆韶先前指明,只抓李明启,所以王欢进五柳斋,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只把李明启扣押住带进西厂诏狱。
陆韶清浅一笑,朝他挥手,他忙不迭跑开。
陆韶起身去关门,姬姮抓了床边的杌子冲他砸,“本宫要向父皇揭发你!你对父皇不忠诚,你该去死!”
她手上没多大劲,杌子扔不了多远,陆韶伸脚踩在杌子腿上,杌子一下摆正,他端坐下来,跟她笑道,“臣对陛下自然忠诚,您又闹腾。”
他笑的极其可恶,姬姮气怄了一半,一瞬笑起来,“你不打算对付向徳党。”
所以,女人入朝为官的话也是用来骗骗她,好让她老实乖顺。
“向徳党是打不完的,六部九寺有多少职务?这些职务上可能多多少少都有向徳党,您只觉得臣在糊弄您,可您想过没有,臣抓了五柳斋这批人,陛下真的若是办了他们,从翰林院里调出来的进士入朝,他们能服众吗?他们真的能处理好各司事物?”陆韶缓缓说。
他说的都是事实,满朝的向徳党不可能一次性清出去,但是罢了这些有话语权的人,至少能做到杀鸡儆猴,他说的这些都是借口。
他就是要留着向徳党。
“你怕父皇卸磨杀驴,所以你干脆不动他们,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姬姮讥讽他。
陆韶嗯着点头,拍手笑,“您变聪明了,臣还当您看不透,那臣直白告诉您,臣这颗心是向着您的,臣也忠于陛下,但臣怕死,总不能臣做完了活计,临到头没有赏赐,还要让臣去死吧。”
姬姮眸中泛起恨,匆促爬下床,张手掐他脖子,“你答应本宫的话,全是在骗本宫!”
陆韶张手固住她两只腕子,送人回床,笑眯眯道,“臣可不会骗殿下,殿下想要的,臣都会如殿下的愿,所以臣杀一个李明启,让那帮向徳党晓得,臣想办他们易如反掌,只要他们安分,臣可以留他们到小殿下登基。”
姬姮心头陡跳,“你什么意思?”
陆韶龇牙笑,“臣想娶殿下。”
姬姮脸色微沉。
“臣说的娶,是想光明正大把殿下娶回家,所有人都知道,殿下是臣的夫人,”陆韶道,他的眼中充满了柔情,他知道她不会同意,所以他跟她谈判,纵使用了胁迫的手段,他也不后悔,他要娶她,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九公主是他陆韶的夫人,谁也没资格做她的驸马。
姬姮五指紧攥,“如果本宫不答应。”
“殿下不答应也没事,臣呢,就做个富贵闲人,殿下的姑娘们臣都给您进言,往后上朝为官是她们自己的造化,臣也没必要因着您一句话就毁了姑娘们的前程,就是臣到底也是气的,这一气臣就不会再拥护小殿下了,立储的决议向来遭朝臣各方非议,大臣们自来都对小殿下颇有微词,这后宫里,杜雪悦也有了身孕,说不准还有另外一位皇子降生,皇位谁坐还说不定呢,”陆韶吹了声口哨,不掩恶劣的对她肆意微笑。
姬姮霎时两眼闭住,胸中怒气翻滚,她答应了这条狗,容他守在身边,结果他贪得无厌,想要更多,她只能妥协,有朝一日让他放松警惕,她必定亲手结果了他。
她重新张开眸子,蕴出笑道,“你扶皇弟登基,本宫嫁你为妻。”
陆韶的心跳极不规律,长久以来的梦竟真的实现了,他遏制住激动,轻轻回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