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训狼

“雪贵人不用这么怕, 本宫这头狼不咬人。”

杜雪荷汗如雨下,假笑两声,勉力搭着宫女躲到一旁, 跟那群宫妃缩在一处。

姬姮随意挑了个蒲团坐好,那头狼就趴在她身侧, 乖的不像话。

她们瞧这狼确实不咬人,才都坐回蒲团, 听着上首的老和尚念经。

杜雪荷倒霉的很,跟她排排坐,那狼的脑袋朝着她这边, 绿幽幽的狼眼看着她一动不动。

杜雪荷浑身打颤, 眼珠子也时刻瞄它, 老和尚念的经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一人一狼对峙许久, 久到老和尚的木鱼敲停, 和蔼可亲的对众人道,“辛苦诸位施主,愿佛祖庇佑你们。”

杜雪荷小小松一口气, 慌忙起身准备撤走。

姬姮的手悄悄放掉缰绳, 那头狼伺机而动,张开血盆大口直冲杜雪荷咬去。

“啊!”

杜雪荷尖叫一声,拔腿往其他人跟前跑, 那些人也唬的四处乱窜,整个佛堂吵嚷嚷的, 那头狼倒是目标明确,只追着杜雪荷,杜雪荷被它逼退到墙角,眼看着没人上前, 这时才悟出来她只怕真要命丧狼口,她心下百转千回,最后只得装作腹疼。

她捂着肚子哀叫,“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救救我!救救我!”

这一声刚出,佛堂外冲进来禁军,齐齐将宫妃们护送出去,未几陆韶缓步入内,他着一身赤色蟒袍,走路带风,踱到那头狼跟前五指一张就扣住了它的脖子,直接将它摁翻在地上。

杜雪荷愣愣注视他。

那狼扭着头呜呜叫唤,姬姮踱到他手边,捡起缰绳道,“本宫没抓牢绳子,害的雪贵人受惊了。”

杜雪荷才从怔愣中回神,一时竟不知反应。

姬姮哎呀一声,“刚刚雪贵人喊肚子疼,这会儿又不疼了?”

杜雪荷急忙露出痛苦的表情,一翻眼就晕了过去。

她随身的宫女这会儿倒机灵,忙招呼其他宫女扶着她往出走。

姬姮把缰绳扔给陆韶,跟在他们后头走。

一行人入了佳芙宫,便有人出去叫太医。

姬姮拦住那人,“本宫带了医女过来,让她给雪贵人看看吧。”

那宫女左右为难,急得哭道,“九殿下快别为难奴婢了,雪贵人怀着龙嗣哪儿敢随意让人看?”

姬姮眼眸眯起,趁手将她推到一旁,跟身旁胡蓉道,“你进去给雪贵人看脉。”

胡蓉匆匆跑进阁房,还不待她绕过屏风,那床前婢女尖叫一声,“娘娘流血了!”

胡蓉急着往上凑,自屋外传来皇帝一声暴喝,“都在屋里吵什么!”

胡蓉只得就地跪倒。

皇帝踏进来,身后跟着刘乾。

姬姮心口下沉,这阉贼委实奸诈,竟跑去请了她父皇。

皇帝瞅着她皱眉,“今儿礼佛,你好端端的把狼带宫里做什么?公主府不够你玩的,跑后宫搅和。”

姬姮弯眉笑,“狼有血性,儿臣也想让大师度化一下。”

她这话纯属瞎扯。

皇帝摁了摁额头,跟刘乾道,“你去瞧瞧里边怎么个情况?”

他连门都不愿意进,明显不待见杜雪荷。

刘乾揪着拂尘小跑到房内,打眼扫过胡蓉,急慌慌跑床边,那宫女方才喊的一声让他只恨不能撕了她的嘴,原本可以说是惊吓过度,现在一出血哪还能搪塞过去,他见杜雪荷躲在被子里阵阵发抖,心底也瞧明白了,这小丫头真的没用,遇着事不知道先稳住,倒自乱阵脚,六个月胎相都稳了,哪里能出血,出血就是滑胎,她这假肚子算没了。

不过好在还能借这次机会让姬姮失宠,倒也是个好买卖。

他哎一声,摸过床头早备好的血袋一把捏碎,床上尽是血,他连忙做出一副惊恐神色往外冲,一直冲到皇帝跟前,摊开两手血对着皇帝颤声道,“陛,陛下,雪贵人她,她……”

皇帝也是一惊,伸脚踹他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刘乾忙跑出去。

姬姮原想说她带来了医女,这时也只能闭上嘴,她带狼是她任性,再带医女就是早有预谋,皇帝不傻,只要她敢说,这件事转头就能上升到争夺皇位上。

她会被驱逐。

皇帝忍着火气训她,“你一点儿也不懂事,后宫也敢放肆!”

姬姮偏过脸,“父皇想罚儿臣,儿臣都受着。”

皇帝眼微红,这是他带大的姑娘,就怕被她母妃养歪了,可终究敌不过她母妃的那些谎言,她跟他离了心,变着法子惹他发怒,再不会像幼时那般黏着他。

陆韶牵着狼站在廊道口,对皇帝道,“陛下,这事不能全怪到九殿下身上,奴才看这狼很温驯,奴才带了它一路也没见它咬奴才,刚刚在佛堂,它朝雪贵人身上窜,也有原因。”

皇帝转过脸奇道,“什么原因?”

“狼天生弑杀,但也不会随便攻击,只有先招惹上它,它才会盯着不放,奴才听其他在场的娘娘说,雪贵人当时坐它旁边,眼睛还死对着它,这狼估计以为她要跟它比拼,才会攻击人,”陆韶解释道。

皇帝听得火大,“她一个女人盯着狼做什么?平日里闲得慌跟狼较真,朕看她是找死!”

他一转头瞪过姬姮,“你别以为他替你辩解,你就逃的掉责罚,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保不住,朕饶不了你!”

他对这个孩子有所期盼,他只有姬焕一个皇子,姬焕有黎国血统,这在他心上始终是颗刺,杜雪荷他瞧不上,但只要她能给他再生一个皇子,他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杜家是外戚,他也可纵容他们多活几年。

刘乾带太医疾跑来,催着他进去看诊,那脑门上尽是汗,好声好气的跟皇帝道,“陛下,外头太阳大,您进殿内吧。”

皇帝脸色阴冷,看着他道,“朕瞧你对这佳芙宫熟悉的很。”

佛堂出事,他第一个跑过去找皇帝,比狗还灵敏,早先他服侍皇后,倒也能理解他事事为皇后着想,可皇后死了,他又对这个杜雪荷上心,这就很不对,很明显他忠于的不是皇后和杜雪荷,而是这两人背后的杜家。

刘乾心一慌,忙跪地上道,“陛下约莫是忘了,佳芙宫原先是您小时候住的地方……”

皇帝顿住,思绪回想到过去,他小时候过的不算好,父皇有很多个皇子,他在其中不是最优秀的,他和母妃就住在这里,那些宫人向来看人脸色,面上恭敬,私底下时常克扣他们的东西,连母妃的首饰都敢偷拿。

这里承载着他幼年最昏暗的一段时光,他都快忘干净了,却又被刘乾提起。

太医战战兢兢跑出来,扑通跪地上给皇帝磕头,“陛,陛下,雪贵人小产了……”

皇帝一脚踢翻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没用的东西!”

他骂完又转头瞪向姬姮。

姬姮笑一瞬,“父皇想怎么罚儿臣?”

皇帝赤红着眼道,“给朕去佛堂思过!”

姬姮高举起袖子朝他拜过,和陆韶擦身而过,挺直身走向佛堂。

——

翻经节的这一天,姬姮在佛堂里静思,她在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一遍遍翻出来回忆,它们串成了一条线,最终指向一个人——陆韶。

让皇弟远离父皇,让她也被父皇责罚,他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都在帮她,但却狡猾的留一半,他认定了能将她控住,她挣扎他就收紧,她反抗他就压制,全是被迫。

她越反感这种威压,就会招来他更放肆对待。

脚边的狼蹭了蹭她,她垂首瞧着那狼,倏地抬手轻抚狼头,那狼就乖乖窝在地上,小小叫唤着撒娇。

姬姮不自禁嘴边露出笑。

她能将狗养成狼,她也可以将狼训成狗。

佛堂门自外边打开,廊道里的风吹进来,吹散了堂内闷热,姬姮微仰头就见陆韶拎着食盒进门。

陆韶的目光落在她嘴边,她在笑,而且笑得很柔和,不是对着他,却是跟一头刚闯祸的畜生。

他阴着脸道,“殿下对畜生总是这般宽容。”

姬姮摸着狼头,它甚至爱娇的在地上打滚。

陆韶垂着眸,跟姬姮道,“殿下摸过狼,手是脏的,还是让臣替您净手吧。”

姬姮挪开手,平伸向他,他放下食盒,准备接她的手。

两人手指刚碰上,她绕了个弯,指头摁在他胸口一推,凉飕飕道,“好本事。”

她力道不大,陆韶纹丝不动,低低道,“殿下挨了顿罚,但雪贵人失去了孩子,外加上刘乾被陛下疑心,这难道不算赚了?”

“本宫会失宠,”姬姮道。

失去宠爱的公主,往后会被遗弃,就像姬绣那样,即使有杜家撑腰,父皇不喜欢就彻底在后宫没声儿了。

陆韶翘一点唇,她怎么会失宠呢?有他在,他永远会让她站在云端。

姬姮的手反复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狼毛全沾了上去,她抬指按在他嘴角处,觑着眼道,“你很得意?”

陆韶温笑,“得意什么?全是殿下自找的。”

姬姮胸中怒意升腾,扬手要扇他,叫他一手握住腕子,她的气性便似没了,她张开五指覆在他肩侧,眉目晕出来笑。

“把那根凤钗插到本宫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