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故剑情深(上)

议事大殿中的欧阳翼斜着自己的身子像是一块挂起的腊肉一般搭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早已失去了它该有的神色,欧阳翼在走神了。

一时间,欧阳广运小时候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欧阳翼的眼前,这令这个中年人心碎不已。

而想起欧阳广运,欧阳翼便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那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欧阳翼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是真正杀出来的蜀地掌权人,从小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欧阳翼对欧阳广运的关怀甚少,但欧阳广运却是欧阳翼最喜欢的一位公子,甚至一度考虑着自己以后要将位置传给欧阳广运……

不为别的,只为欧阳广运是欧阳翼原配夫人所生的长子。

早在几十年前,彼时的欧阳翼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而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偏偏喜欢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几十年前的蜀中,依旧如现在一般不听南国北国的号令,是一片孤悬起来的势力范围,这与现在无二。

而与现在不同的是,彼时的蜀中豪强四起,互不相让,而最开始的欧阳翼只不过是一个山里的贫苦孩子。

但欧阳翼从小就表现出与别的孩子之间的不同,欧阳翼的性格内刚外柔,这让他在山间游猎的时候人人喜爱,但无人知道这个彼时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孩儿心中的理想有多么的宏大。

后来欧阳翼渐渐长大,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欧阳翼孤身从军加入王氏一门,成为王氏手下的亲兵之一,历经数次浴血奋战,终于被提拔为一个小小的尉官。

而此时的欧阳翼已经二十有五,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欧阳翼是个志存高远的人,不愿意屈膝将就,他不愿意随意接受别人的牵线搭桥,他势必要找到一个自己心爱的人……

而上天安排的姻缘也是说到就到。

王氏家主的小女儿一次偶然接触到欧阳翼,便被这个少年的雄武俊逸,勃勃英姿所深深吸引,欧阳翼的言谈举止都刻在少女的心中无法抹去……

欧阳翼当然也喜欢金枝玉叶般金贵,又美丽动人的王氏小女儿……

但王氏家主岂会同意,因此欧阳翼被王氏家主逐出自己的家门……

奋斗了几年的欧阳翼重新变得一无所有,他流浪在诺大的蜀中,却左右漂泊几无容身之地。

彼时的欧阳翼望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疤,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我这等人,真的会有出头之日吗……”无数个深夜无眠的日子,欧阳翼仰天长叹。

可等到第二天天明时,欧阳翼将被眼泪沾湿的枕头翻过面来,神情坚定的再次出门而去!

又三年后,欧阳翼终于杀出尸山血海,带着自己的一众人马吞并了王氏,并与当时的李氏,段氏合称为蜀中三大家……

令人感慨的是,王氏的小女儿性格刚烈,多次以死相据,无论谁家的贵胄公子,少女一概不理,更是屡次反抗王氏家主的父母之命……

就这样,欧阳翼终于在三年之后抱得美人归,此时,他二十八岁,正是英武不凡,雄姿无限的年龄。

欧阳翼与王氏大婚以来,相敬如宾,甚至将原先自己的仇人,也是自己的岳丈——王氏家主,将这个半辈子雄霸蜀中一隅的男人高高迎奉……

这件美妙的婚事一度成为成都城中的一段佳话,甚至在整个蜀中广为流传……

王氏美丽迷人,顾盼生辉,又贤良淑德,端庄温婉。她与欧阳翼相伴近十年,从未红过眼吵过嘴。

欧阳翼在蜀中雄霸一方,杀伐凛冽令他的仇敌胆战心惊,但面对自己挚爱的夫人——王氏,欧阳翼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眉眼含情……

后来,在王氏与一众家臣的辅佐下,在欧阳翼英明神武的领导下,段氏马上崩溃,蜀中只剩下欧阳家与李家。

人生若是如此美好下去,那怎么能称的上人生!

欧阳翼三十七岁的时候,三十岁的王氏得了一场大疾。欧阳翼再也无心与李家争霸蜀中,整日趴在王氏的床边尽心伺候,可惜苍天不与……

王氏卧床三个月后,病势不轻反重,最终在欧阳翼的手心流下一滴眼泪之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六岁的孩童与一个肝肠寸断的中年人。

王氏死后,欧阳翼痛哭失声,近半个月无心处理事务……

……

唉——

坐在议事大殿中的欧阳翼慨然长叹,两行热泪便沿着俊美的脸庞滑落下来……

“夫人……”欧阳翼呢喃着,欧阳翼无法承受如此煎熬的痛意,泪流满面。

往事一幕幕如疾风骤雨般拍击着欧阳翼的心头,而此时的欧阳翼却如同雨中浮萍一般东倒西歪着……

……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摇曳生姿,裙袖翩翩的少女叫住了走在前面的的一个将军。

那将军回过头来,见到了如天仙一般美丽的少女,神色娇羞,一时间不敢说话。

可将军不知道的是,这少女第一次见到他,便也被他那白皙俊秀的面庞所深深吸引……

“我叫……我叫欧阳翼……”少年将军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结巴着开口说道。

“欧阳……”少女呢喃着,“好美妙的姓氏……”

“多谢!”

说着少年欧阳翼红着脸赶忙跑开。

“哎!”

少女望着将军消失的背影错愕着,不由得两个脸颊气鼓鼓的……

后来啊,少年欧阳翼才了解到那个美丽的少女便是自己这等人根本遥不可及的……她是家主的掌上明珠。

一时间,欧阳翼心中本就存在的自卑与怯懦变得越发的沉重,几乎压得少年欧阳翼抬不起头来……

但后来少女竟然有意无意的接近欧阳翼,这令含羞的少年又一次激发了自信……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王兮瑶……”少女眨巴着自己可爱的双眼。

“王兮瑶……”欧阳翼听呆了,欧阳翼也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但他又哪里会听说过这么美妙的名字。

“对啊,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在外面回不了家……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恰好在外面得到了一块美玉,父亲对这美玉爱不释手……”王兮瑶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父亲得到那块美玉之后,高兴极了,当时嘴里不住的念叨着‘瑶兮瑶兮,悦我心兮,瑶兮瑶兮,明我意兮……’”

“哇……”

听着这个故事,欧阳翼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大张着。

呵呵呵——

望着欧阳翼一脸痴迷的样子,王兮瑶启唇一笑,明眸皓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呀,父亲回到家,听到我出生的消息,算算日子,正是他得到美玉的那天,父亲认为这是双喜临门,更加开心,本想叫我瑶兮,但是后来觉得瑶兮不好听,最后巨顶唤我兮瑶……”王兮瑶借着讲道。

“王瑶兮……”欧阳翼喃喃自语着,“王瑶兮也好听啊!”

“哎呀。”王兮瑶借着开口说道:“父亲觉得不妥嘛……”

“好吧好吧……”欧阳翼说道。

但马上,欧阳翼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神色黯然着便不再说话。

“你怎么了?”

冰雪聪明的王兮瑶看出了欧阳翼不开心的样子,担忧的问道。

“唉。”欧阳翼叹息一声,“真羡慕你出生在名门望族,连取名字都这么惊为天人……”

王兮瑶闪烁着自己明媚的眼睛等着欧阳翼继续回答。

“向我的名字就太普通了……父亲只是希望我能一飞冲天,便给我取名叫‘欧阳翼’!”

哈哈哈——

欧阳翼垂头丧气着娓娓道来,逗得王兮瑶大笑不止。

“若是从文学角度来说,欧阳这个姓氏真的很美,但‘翼’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王兮瑶笑着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

“哈哈哈……”王兮瑶拍拍欧阳翼沮丧的肩头,“不要灰心丧气嘛,名字嘛,一个称谓而已。”

……

一桩桩往事轰击着欧阳翼的泪关,而欧阳翼早已经一败涂地,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我。”

“不后悔。”

“可你现在已经被我爹赶出家门……你多少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了……”

“我……”欧阳翼眼神恍惚着,但马上变得坚定不移,“不后悔!”

王兮瑶泪眼汪汪的看着面前已经被剥去铠甲的欧阳翼,此时的欧阳翼没了一身铠甲的冰凉意气,却散发着少年人昂扬天地的澎湃活力。

“我会东山再起!”

欧阳翼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随即转身离去。

王兮瑶泪眼汪汪的看着欧阳翼的背影,突然转身,神色也透露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三年后……

成都城内一处宏伟的建筑里处处张红挂彩,人们往来道贺,喜气洋洋,年轻的新郎官意气风发,频频举酒,笑容一度胜过了天上的太阳……

到了晚上,婚房内,醉醺醺的欧阳翼红着自己的脸颊终于掀起了王兮瑶的大红盖头,两个早已暗生情愫的年轻人终于将彼此火热的眼神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激情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