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如何是好

定州前线的战败就像是一块猛然丢入平静湖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疯狂波动着的涟漪搅动着整个建康城都惴惴不安……

是夜,月明星稀,朗朗白光倾泻而下,照耀着建康城中,照耀着人间大地。

王府中的王业经过了一整天的肝肠寸断,终于在入夜时分半睁开眼睛。

王业环视一圈,看到王兴正趴在自己的床边小声的打着呼噜。

王业不由得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王兴的后脑勺。

王业的脉脉温情惊醒了熟睡着的王兴,王兴抬起头来望着王业。

“父亲。”

“嗯。”

“您醒来了!”

“嗯。”

“感觉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来,扶我起来。”

说着王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王兴赶忙伸手去扶王业。

“兴儿啊!”王业开口说道:“现如今社稷危急,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得为江山规划一下该如何度过这一次的大劫难啊……”

“是,父亲说的在理。”王兴说道。

“走,咱们去书房!”

“是。”

话毕王业父子二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卧房,朝着侧室的书房走去。

“父亲请看,北军现在已经拿下了定州城。”王兴说着便用手指着地图上的“定州城”。

“嗯。”王业眯着一双老眼仔细的端详着。

“出了定州城往东不远处就是大河了!”

王兴的手从“定州城”直直的由西向东滑了过去,“大河澎湃,尚且可算一险。”

“嗯。”王业赞同。

“但是过了大河,再往东,就是一片平原,在这大河以东的大片平原之上,我们将再也无险可守!”

“对啊。”王业说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大河!”

“嗯,可是应该怎么办到呢……”王兴眼神迷离着。

“皇上的意思是什么?”王业开口问道。

“皇上暂时没有什么太多的指示,只是今日传下谕旨,让天下兵马抽调前往大河前线……”

“嗯……”王业沉吟着。

“对了!”王兴突然大叫一声,“父亲今日上朝时可曾听到过皇上对余老将军的安排?”

“什么?”王业眼神迷离着,“我听到军报说大军战败之后,神情恍惚,后来朝堂上的安排再没有听进去。”

于是王兴说道:“皇上今日让余老将军整顿剩余禁军,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什么?”王业惊慌道。

“父亲大人何故如此?”王兴对王业会有如此表现不解。

“皇上果真是这么说的?”王业追问。

“千真万确,儿必定不会听错!”王兴回答道。

“哎呀!大事不好!”王业慨叹道。

“怎么了?”王兴依然不解。

“定是皇上想要御驾亲征了!”王业斩钉截铁。

“什么……可是今日皇上并没有多说啊,只说让余老将军整备军马……”

“嗨!当今皇上是何等的圣雄之主,又怎会轻易手忙脚乱!”王业摆摆手,“一定是这样,皇上本就是边将出身,一定是要御驾亲征了!”

王兴暂时无言。

“难怪今日的朝堂上皇上痛骂苏将军与你叔父二人无能,不争气……我猜彼时彼刻皇上心中便有了一个御驾亲征的想法……”

“那么照此说来,皇上御驾亲征究竟是好也不好呢?”王兴疑惑问道。

王业陷入思索,沉吟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不好!”

“为什么?”王兴追问。

“北军只一部远来,就能逼得我们的一朝天子跨马出征,这无论如何说也是兵家大忌啊!”王业慨叹着。

“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唉——

王业摇摇头,随即长出一口气。

“勇儿倒是可堪大任!”王业突然说道:“勇儿从小晓畅兵法,又得到你叔父的倾心教导,我觉得他不一定能败敌于沙场,但据险而守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勇弟……”王兴沉吟着。

“只是我朝新败,皇上一定不会放心再将兵权交给外人的……”王业犹豫着,“这可如何是好……”

……

与王府一同忧愁漫天,思绪纷飞着的,还有余府。

余府中,余成余贵兄弟二人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想不到该如何战胜王平与王勇这两个假想敌。

“若是不能正面战胜他们,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余成愤然道。

“什么?”余贵追问。

“号召天下兵马,挥师勤王!”余成说道。

听完余成这个想法,余贵心里一惊,“这样的话,岂不是全国各处都将盗匪蜂起,民不聊生,等等……”

突然,余贵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眼神因为想起一件恐惧的往事而急速的散大着……

“兄长,这样的话,岂不是跟十七年前那一场建康兵乱下场一般了吗……”余贵惊惧不已。

听到余贵嘴里所说的“健康兵乱”,余成一时间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那一场往事对黎民百姓,对江山社稷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唉……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余成终于也没了主意。

“等等……让我们再想想!”余贵鼓励着余成。

“或许我们可以……”余贵沉吟着,“或许皇上可以御驾亲征呢?”

“什么?”余成心中大惊,赶忙上前一步捂住了余贵的嘴巴,“你不要命啦!”

“无妨!”余贵却是扒开了余成的手,“自家院子嘛!”

“怎么样,兄长思虑一下,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震慑贼寇,让上了贼船的兵士们迷途知返……”余贵接着说道。

余成低头思索着,片刻之后缓缓点头,“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而且皇上是何等的雄武之主,他一定愿意听从这个建议的!”余贵接着说道:“如果事态真的如我们所预料的那般严重,我们便劝父亲让他上表皇上!”

“嗯。”余成终于是重重的点点头,“有生之年,跟着当今皇上沙场厮杀是一件何等的人生快事……我想在这样一件事的激励之下,我军一定能以一当十,各个勇冠三军!”

“对啊!”

“好,时辰已经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嗯,兄长也是!”

随着余家两兄弟卧房中的烛火熄灭,兄弟二人终于商议好了对于未来所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一件事的处理办法。

而此时的天色已入夜半时分了。

另一边,王府中,王业与王兴仍然在焦急着,父子二人思虑了几个时辰,都还是没有想到能够不让萧雅言去亲征的办法。

“父亲,难道我们技穷于此了吗……”王兴满心失望。

“不会的,总会有办法的!”王业却是不服输,目光不断扫视着桌子上的半幅南国地图。

“父亲,喝口水吧!”

王兴说着便伸手向桌子中央的水壶与茶杯。

咣当——

王兴一个不经意碰到了卷起来的地图卷轴。

哗啦——

整个地图被完整的展开,从桌子上向下铺展直至铺展到了地上。

“父亲!”王兴心中一惊,随后便想要收拾这散开的地图。

“慢着,兴儿!”王业却阻止了王兴的动作。

“怎么了?”王兴呢喃着疑惑的望向王业。

却看到王业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处。

王兴神色疑惑的顺着王业的目光看去,那是上半幅地图的中上部分。

通过寥寥几笔简单的绘画,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片平整的草原,而上面更是有着两个大字——柔然。

柔然!

突然,王业如醍醐灌顶了般,眼神变得无比的明亮,神色中满是顿悟了的快意。

“兴儿,我想到办法了!”王业一脸兴奋。

“怎么做?”王兴追问。

“柔然。”

“柔然?”

“没错,就是柔然!”王业信誓旦旦,“北国这十几年来屡屡北侵柔然,两者已经是死敌了!我们只要能说服柔然南下,北军犯境岂不是迎刃而解!”

“对啊!”王兴后知后觉,“父亲大人真是妙计啊!”

“哈哈哈……”王业终于一扫阴霾,放声大笑着,“似此,国家社稷有救啦!”

“恭喜父亲!”王兴拱手,“阴云闭月中找到光亮,黄沙漫天中找到方向!”

“嗯。”王业说道:“明日上朝时,我就将我的想法禀报皇上!”

“是。”

“兴儿辛苦了,快快早些歇息吧!”

“是。”

父子二人泡在书房几个小时,终于是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二人欣喜的出了书房,各自回各自的卧房中休息。

……

月上中天,人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知道亲人死讯的家庭悲不自已,肝肠寸断,不知亲人死讯的家庭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但定州一战中徒增的冤魂却实打实的游荡在这普天之下,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魂魄也感觉到森森寒意了么……

夜风过境,连带着中秋的凛冽,其声呜呜然,如人啸,如马嘶,如神泣,如鬼号。

……

宫城深处的萧雅言拄着脑袋侧躺在龙榻之上,听着外面呼呼作响的风声,萧雅言心疼自己的数万精锐,心中顿感苦涩,缓缓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