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沉沉醉梦(上)

与此同时,盘水县云山镇往南处的大山之中,今日的萧家小院子显得暗淡无光。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不太明媚光亮,难以透过层层叠嶂的密林枝叶,向来晶莹翠绿的萧家竹围的小院子竟然显出一阵阵的乌烟瘴气。

老祖母不知怎得早早的就躺在自己的卧榻上,而萧烈更是竟然开始一个人喝闷酒。

冷风吹过,没有吹动萧烈身上厚重的兽皮大衣,却将萧烈两鬓霜染的斑白轻轻拂动。

萧烈佝偻身子在石桌旁边,左手扶着石桌巍然不动,右手端着的酒杯更是稳如泰山,庞大的身躯却不由自主的晃动着。萧烈努力想要睁大自己的双眼,可是不管如何的用尽全力却只能看到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这个沧桑男人的脸颊更是绽放出一大片红霞……

萧烈醉了。

轰然一声,萧烈终于醉倒在石桌上。

萧烈在醉倒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萧遥,可那只是一个背影,还越来越模糊。萧烈想要大喊,可是却无法发声,萧烈悲戚不已,直到彻底陷入醉梦之中……

不一会儿,萧烈的身子轻微的抽动着,萧烈陷入梦魇了……

十六年前,黄河南岸……

“唉……”

望着奔腾翻转,如万马扬尘一般暗黄色波涛翻滚着的黄河,萧烈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萧!”

一声雄浑厚重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萧烈回头。

一个身材健硕的刀疤脸正坐在地上笑吟吟的望着萧烈。

“王干?”萧烈疑惑道:“你小子,不去守着自己的地方,跑来干什么?”

王干将手中的大刀放在一边,挠了挠自己右脸上的刀疤,随后躺下自己的身子,摆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笑着说道:“哎呀,萧大人!北人这不是退了嘛!不过……”

“嗯?”萧烈疑惑。

“不过叫你一声老萧倒是让我心里突然一惊。”

“什么意思?”萧烈不解。

王干转过脑袋冲着遥远的南方使了个眼色,阴阳怪气道:“这要是在建康城中喊这么一嗓子,指不定关进大牢呢!”

“哈哈哈!”

王干贱兮兮的表情瞬间就逗乐了萧烈。

“快得了吧,我这个萧和皇城里那个萧,是有一点关系,可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说话间萧烈便坐到了王干的身边。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杀敌?”王干拍了拍萧烈宽阔的肩背。

萧烈摇了摇头。

“怎么会?你可是神射手啊。”王干坐起身来,不可思议。

“北人持重盾,渡河而来,渡河而去,我奈何不了他们。”

“这仗怎么就打成了这样……”王干面带忧愁的呢喃道。

“老王,说句实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萧烈愁眉不解。

“唉……”王干长叹一声,“仗打成这个样子,前线上每个人都有跟你一样的体会啊!”

说完两人肩并肩望着远处,望着嘶鸣怒吼着的河面,再没有说话。

沿河据守,数万大军成一字形长长排开,虽然占据着黄河天堑,可这是兵家大忌啊!这样子被动且犯了用兵禁忌的战争又能持续多久呢……

王干,萧烈,以及前线大多数聪慧的将士们心中的不安一日重过一日。

残阳映照着大河,鲜红色的巨型画卷徐徐展开在王干与萧烈二人的面前,二人不禁抱着脑袋躺平在岸堤之上,互相之间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王干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珍重,兄弟,我们建康城中见。”

望着王干雄壮的背影渐渐远去,萧烈喊道:“兄弟,保重!”

王干摆摆手举了一下手中的刀,头也不回,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萧烈的视线之中。

萧烈眼睁睁看着王干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

石桌上趴着的萧烈持续的抖动着。

……

一觉醒来,萧烈感觉浑身舒服极了。萧烈首先钻出营帐巡视着自己的驻地。

“距离北人犯境已经接近两个月了。”萧烈抬眼望着雾蒙蒙的河面,心里不由得想道。

“大人!大人!”

突然,一阵急促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萧烈满眼惊恐的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一名满身是血的兵士踉踉跄跄的朝着自己跑来。

“大人,北军昨夜强渡金瓜口,我军全面溃败,黄河金瓜口以东一线尽是北人。将军让我们迅速将这个消息传达到西线所有将士,军令已下达,全军后撤,在长江以北重新集结。”

兵士最终还是带来了灭顶之灾一般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萧烈眼前一黑,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又猛然振作精神,因为抬眼间看到了身边不知何时已然聚集到了手下几乎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都满眼惊恐的望着萧烈。

萧烈强压惊惧,“诸位,收拾东西,准备后撤。”

话未说完所有人早已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帐篷手忙脚乱的打包整理各自的东西。

砰——

砰——

砰——

就在这时,河面上几声鼓响,震天撼地。

萧烈抬眼望去,茫茫大雾之中,数艘船舶如同远古巨兽一般隐隐约约破雾而来,果然是北军!

“敌来!敌来!”

萧烈大声喊道。

可此时的南国兵士早已经是肝胆俱碎,听到萧烈这样喊,更是仓皇四处逃窜而不知所措。

萧烈大喝一声:“想活命的就到我身边来!”

众人像是在洪水之中看到了一根稻草一般,强忍着恐惧朝着萧烈聚拢而来。

“北人在东线强渡,船只必然大都在东线,我们现在面对着的只是北人的小斥候,我们必须先打退这些人才能后撤,否则跑不了多远,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萧烈站在一处高起的土台子上,背对着大雾漫漫的江面,大喊道。

萧烈高大的身姿像一樽真神一般在清晨阳光的初照下闪着金光……

于是惊慌的士兵找到了主心骨,迅速各自归位,手里紧紧的握着各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击退这股敌人,然后后撤回家!”

萧烈手里紧紧握着早已经被磨得油光锃亮的长弓,死死的盯着河面。

很快,敌船便穿过大雾,现了原形。

果然不出萧烈所料,来犯者不过区区几艘小船而已。

北人心高气傲,自以为黄河东线以破,南人四散逃命,西线早已是无人防守。这一队北军得意洋洋,甚至连之前跃跃试探的重盾也丢在营中没有携带,仿佛在此时过河犹如踏青赏花般轻而易举。

南军看到来犯的真的只是一队小斥候,士气却是大振!

待到敌船进入弓箭射界,萧烈一声大喝。

“杀!”

漫天的箭矢带着南国兵士的恐惧迎头射来,这一队北军的斥候无端承受了南人想要回家的热切“期盼”。

瞬时间,北人落水十数人。

北人迅速回过神来,他们意识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南人死命防守,而这种防守,远远不是这一队斥候所能击破的。

反应过来的北军迅速划船退走,很快便出了南军的射界。

望着北人果然败退,南军心里稍微安定,萧烈却是面色凝重。

“快快收拾东西,马上后撤。”

“是!”

败逃之际,萧烈这一波重整士气显得尤为重要,但只有萧烈自己知道,真正的挑战与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