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让一位帝国正规军的校官来评价「尼德霍格」训练场周围的哨兵布防,想必他也挑不出什么特别大的毛病。几处贴合环境的暗哨保证了他们几乎不会被人用望远镜看到,而他们身上的特殊导力器也能够屏蔽红外探测装置的窥探。遇到袭击时,他们本可以迅速发出警报,惊醒大营里的士兵,从而迅速组织力量将敌人击退。只不过,这一切在一个「光环低语」之后就不具备任何价值了。借助龙吼的力量,海利加扫清了暗哨,并且通过判断房屋结构轻易找到了「战争卿」所在的地方。
根据亚里欧斯在几年前那次并不完美的作战中得到的一些消息来看,他一直都认为,「尼德霍格」的最高指挥官应该拥有一个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也说得过去的身份,甚至曾经凭借这个身份和当时作为游击士代表的他们有过接触。这并非是出于恶趣味,而是某种伪装,也是一种保护——长期的专业猎兵生涯会让人身上带有不可磨灭的杀气,遇到亚里欧斯这种高手会被轻易看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拥有一些日常生活的人们才有的烟火气,才能够在并不深入的交往中迷惑住对方。
只不过,当生化恐怖攻击的危机解除,公国军也在大公的指挥下维持了国内秩序后,不想进一步激化统治阶级矛盾的巴尔穆特大公也就下达了息事宁人的命令,不再追查这件事背后的更深层。亚里欧斯也只好带着这种遗憾离开雷米菲利亚。他很明白事理,理解了好友的苦心的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渴望和好奇心,带来一场可能导致更大灾难和动乱的战争;因此,揭开「战争卿」真面目的目标,也就只好埋藏在心里。若不是海利加特意提到,他都快要因为别的工作过于繁忙而忘记了。
“虽然我没打算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抓住他……但是私底下,我也稍微花了点闲暇时间,去构思一个「战争卿」真面目的人物肖像……别那样看着我。”亚里欧斯看着海利加那带着些许微妙表情的斜视,有点不太适应,“咳……总之,我是从「尼德霍格」的运营模式着手思考的。你看,他们的兵员事实上来自于大陆各地那些饱受战乱的难民和孤儿,以及一些……和诸如「教团」这样的组织有染的邪教徒们。考虑到他们补充人员和训练的速度……我想,他的消息一定相当灵通才是。”
“所以你认为他在正常人的世界中,应该有一个能够快速获得这些小道消息身份?”海利加明白了亚里欧斯的意思,“比如游击士……记者之类的?话说,「尼德霍格」的团长居然是个游击士,要是这样也太搞笑了。”
“那个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过你的思路没错。”亚里欧斯轻轻咳嗽了两声,“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认为有一个人应该很可疑。那就是雷米菲利亚首都,阿丹特通讯社的一名记者——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是我发现他似乎对我们当时正在调查的某件委托很感兴趣。事实上,正是他的这种态度,让我觉得不对劲。”
“是吗?”
“是啊……当时雷米菲利亚上下都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因此许多人对于这件事很担心是很正常的,许多当地居民在遇到我们时,也会顺便打听一些事情好让他们安心。”亚里欧斯说道,“因此,若是站在当时的人的立场上,想要从调查第一线的游击士们这里得知些什么,其实是能够被理解的。”
“我懂了……这种担忧本身是有着相当正当的理由的,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意图的必要……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故意拿捏语气和距离感,装出一副实际上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在乎的态度,反而是心里有鬼的表现?”
“对。”亚里欧斯点了点头,“那个叫亚瑟的记者……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对劲。他和「尼德霍格」那时候在克洛斯贝尔也搞出了不少事件,我有一段时间一直相当担心他们会对克洛斯贝尔搞出什么大规模的破坏行动,特别是考虑到当时帝国和共和国之间的问题……”
“但之后是「赤色星座」干下了那些好事。”海利加回想起当时克洛斯贝尔残破的情景,轻叹。
“不错。”亚里欧斯显然也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稍微沉默了一下,“不过,我对「尼德霍格」的关注还是没有因此而改变的。既然你说你是为了他们袭击你领地的报复……我想稍微提供点帮助也没什么。更何况,艾尔巴雷亚公爵和「战鬼」看来已经告诉你不少情报了。”
“嗯……我差不多知道了他们的发家史,以及他们主要活跃于帝国西部的区域……他们的总部似乎位于雷米菲利亚。”海利加点了点头,“但是硬要说的话,我不知道他们的主要基地在哪里。我之前从那个我放走的猎兵队长身上得到的生命信号,似乎是在公都阿丹特偏西的一个地方……”
“偏西……是吗?”亚里欧斯思索片刻,随即欣然,“这就说得通了……阿丹特西部的西格恩森林,那里当年是「D.G教团」使用的秘密基地。因为公国的文化原因,当地人似乎很排斥到那座森林里去……所以八成被「尼德霍格」当成了新的基地。另外,听说他们也有一艘大型飞船,制造方未知……似乎搭载了隐身功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隐身战舰不是教会的专利么?”海利加感觉不太对劲,“行……这样就差不多了。至于那些流言,还有「战争卿」的真实身份是不是真的如你所想,我会自己搞清楚。保险起见,我带上莱维一起,「金之骑神」肯定能应付那艘战舰,不让它制造太多问题。”
“你做成这件事后,把细节告诉我吧。我会再告知游击士总部……虽然手续有点不正规,但是你要是能拔掉「尼德霍格」这颗钉子,我想这片大陆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感谢你的。在他们手上先后折损了几十名正游击士的协会同样如此……为此,他们也许愿意提供一点你需要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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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亚里欧斯的推断确实大差不差。这名叫亚瑟·古藤的男子便是「战争卿」……也确实是阿丹特报社的记者。至于这名字是真是假,海利加就不在乎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具尸体。
在杀死他之前,海利加稍微用了一点读心术,从他的脑子里读出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尼德霍格的兵力配置、训练计划、目前所拥有的资产清单,在地下世界所能够动用的人际关系资源……至于这位「战争卿」本人的银行存款密码,以及他的一些在未来搅乱世界秩序,并且以此为乐的可笑“妄想”,反倒是他不怎么在意的内容。
读心术——是一门相当危险的幻术系魔法。根据贝尔纳多的记忆,在正规地使用这种法术时,施法者和被施法者应当先喝下指定的炼金药剂,并且放松身体,放空大脑,忽略记忆被读取时造成的种种幻觉——否则被施法者就有可能遭到魔法的反噬,脑子里会出现一些怎么都忘不掉的恐怖记忆,一合上双眼就做可怕的梦,甚至于直接变成疯子。再加上这种法术相当高深,因此即便是作为拷问手段,通常也不会被当做首选项的。
贝尔纳多虽然经历过以抵抗这种魔法为核心的抗幻术训练,但是他身为龙魂的拥有者,原本就对各种精神攻击有着超高的耐性,即便是他恐怕也无法理解这种思想被抽离、剥裂开来的痛苦。但是看到「战争卿」那鼻涕眼泪一并流下,额角和脖子上的血管全部突起发黑,眼袋中和嘴角开始渗出鲜血时,就大概明白了。他一边放下了以后可以多用这种法术的想法,一边给了他一个痛快的——看样子,自己似乎是把他给搞疯了。
尽管对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发战争财的疯子,但海利加自己不想拥有太过灵活的道德底线。看这样子,以后若不是绝对必要的情况,他还是不想把别人整成这副惨状的。和许多法术不同,读心术造成的精神伤害是没有办法解除的,因为这种魔法的溯源来自于「疯狂魔侯」谢尔格拉,看着凡人的理智消失是他的乐趣之一,而他的湮灭领域「战栗孤岛」便是由荒诞与不合逻辑的东西构成的。就连沙利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破解的魔咒,历代的赛伊克教团首席祭司都不会去碰这种东西。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由于海利加在做实验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动静,亚瑟的几名贴身保镖被惊醒。海利加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们——他明白这些人是不可能轻易被自己说服而为自己卖命的,再说他们作为各种计划的谋划者,身上背负的罪恶一点不比亚瑟少,给他们一个痛快的也算是让他们死得其所。
至于「尼德霍格」的新兵和「拳头」大队的精锐猎兵们,则是在眼前这个场景下反应过来了。他们当中立刻分为了两派:其中之一,是和曾与海利加交手的那位指挥官关系不错,已经听他说过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并且相信了的人;他们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保持了冷静和克制,站在一旁袖手旁观;而那些不相信这件事,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或者压根没听说过的,则是在稍显迟疑后,还是摆出了遭遇战接战的阵形冲了上去。
“没用的。”海利加扔下亚瑟的头颅,任由它在地上滑稽滚动,空出来的手中已有风起——几乎是一瞬间,一道回旋气流构成的「旋风斗篷」便笼罩在他周围,直接把扑上来的几名士兵卷得东倒西歪,堪堪组成的战阵不攻自破。而有些胆子更大的则是把手中的步兵反坦克炮对准了不远处的「金之骑神」——后者一脚把一架导力飞艇的残骸彻底踩在脚下,随后一个纵跃来到了扛着火箭筒的士兵面前。看着这台8亚矩高的巨型人形兵器似乎正盯着自己打量,他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骑神」……?”也就在此时,那些曾经有过在埃雷波尼亚战斗经历的猎兵们,才发觉眼前之物的不同寻常。他们有人曾经见过克洛驾驶「苍之骑神」奋战的画面,而那些场景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眼前这台浑身金色的大家伙,看起来比起「苍」似乎更加有压迫感的样子。只要不傻,这些人的脑子都已经转到了一个差不多的角度,明白了这东西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也就在此时,海利加也差不多觉得是时候收手了;他停下魔法,随后双手握剑,摆出一个将剑柄靠近肋部,剑身微微抬起的架势;旋即,一道淡蓝色的魔光闪过——眼前十几名猎兵手中的大剑、斧枪和锯枪统统被一分为二;而那些冲的比较靠前的,就连身上的金属铠甲也一并被撕碎。不过,却唯独没有一人因此受伤。
“停止抵抗吧。我虽为了寻仇而来,但是此次只诛首恶,不打算对你们大开杀戒。放下武器,听听我的提议,你们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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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帕雷拉?我们真的不需要管吗?”位于不远处,一处可以居高临下的悬崖之上——一头红发,充满野性的少女,此时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熊熊火光,“雷米菲利亚的正规军肯定已经被惊动了。「尼德霍格」就这样没了的话,还挺可惜的呢。”
“谢莉……”肯帕雷拉听了,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别忘了我们得到的指令。只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可以了。”、
“嗯……虽然是玛利亚贝尔小姐的命令没错啦。”谢莉摊了摊手,“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叫上「钢之圣女」和玩火的大哥哥,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吧?”
“不……你没明白玛利亚小姐的意思。”肯帕雷拉还是摇头,“总之……继续看吧。接下来,我们就能看到她的说法是否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