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如果被自己的疲倦硬生生地拉入睡眠之中的话,自己多半会在半夜被某个噩梦惊醒——然后,就是一个不眠夜。
梦中的内容,多数都算是大同小异——这么多年来,一般情况下,自己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只是,他内心的某个声音,还在利用那些事情,不断地折磨着他。
“毕竟,我做出了这种事情……也许这就是赎罪吧?”他曾经这样自嘲过。无论如何,自己的良心再怎么逼迫和催促,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然要怎么样呢?向别人坦白,然后,将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庞大商业圈,就此毁灭吗?
死后,到了女神的身边,曾经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父亲和祖父,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又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不敢去想。
因此,一直浑浑噩噩到了现在。
直到现在,命运终于找上了他。
雷米菲利亚公国的特效药,的确对得起他们塞姆里亚地区最发达的现代医疗产业的美誉——只有服用这种药物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那种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唯独对于他是奢侈品的,沉稳安静的深度睡眠。只是,也许是出于一些其他方面的考虑,那些医生们从来都不会轻易地在给自己的处方上写下那个药物的名字。
只是,这种对于他来说难得的奢侈,也在今晚画下了句点。
当那把散发着惊人寒气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惊醒了。
睡前合拢的厚厚窗帘早已经被拉开;那被自己仔细检查,严丝合缝的防弹玻璃,也被整齐地撬开,整个窗户上只是开着一个巨大的口子,晚秋的萧瑟冷风,顺着那个看起来有些阴森的洞口不断地灌入本该温暖舒适的房间,而那轮已经因为快要到深夜,而要离开窗口的明月,此时看起来更是诡异无比。
“你的管家已经睡着了——我是确认了这一点才把你弄醒的。”那个手持武器的人用平稳而惬意的话语说道,“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所以你不会想要冒险叫醒他的。我保证,如果你那样做了,我会毫不留情地直接取了你们两个人的性命。明白吗?”
赫塔伯爵身上冒出阵阵冷汗——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被绑架了?
“那个……”他想要同这个有些奇怪的绑架者说说话,便尝试着转身,想要看看他的面容,却被毫不留情的短刀轻轻碰了碰——瞬间,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在那刺骨的寒气下,他这才猛然惊醒——来者,就是稍早时分,那敲打窗户的诡异声音!
“别乱动——没有我的指示的话。”那个声音警告道,“现在听我的吩咐——如果你不想被人明天早上发现,已经在家中被剁碎成了尸块的话。”
这人的声音中,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他明白,在商业活动中,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大佬们,都有这种一开口就给人强大说服力暗示的本领。那么,套用在这种情况身上,就意味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有必要的话,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在他的指示下,赫塔伯爵最终把自己用一套对方递上来的合金手铐,牢牢地拷在了墙角。在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绪当中,来者却似乎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查看,翻找着什么。
“……”几次想要开口,几次又闭上了嘴——他可不敢忘了刚才对方的警告。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把自己铐起来之后就放在一旁不管之后,那人终于又把目光重新转向了自己。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伴随着那人开口,赫塔伯爵忍不住又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些问题……我其实不确定你是否能给我想要的答案。但是,你最好向女神祈祷你有……否则的话,我这里就不太好办呐。”
“那……那个,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答。”赫塔伯爵吞了口口水,说道。
“我刚才找了一下……你的房间里,似乎并没有符合你身份的东西啊。我记得,你不是这公都地区十分著名的宝石经销商吗?家里怎么连一本类似凭证一类的东西都没有?而且……就连一点样品之类的东西都找不到。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吧。”
“那个……”赫塔伯爵苦涩一笑,“我……巴利亚哈特地区的宝石生意,基本上是所有贵族都会参与的事情,我并没有什么特殊……”
“不对吧……你明明是这附近最顶尖级别的中转经销商之一,这可是得到过可靠消息确认的。”那人慢条斯理道,随后似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清单,“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啊?”
“……”赫塔伯爵满腹狐疑,选择了闭嘴。对方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能这样了。”那人耸了耸肩,随后似是从腰间摸出了导力器一样的东西——导力器的外壳用某种金属紧紧包裹着,看不清表面的任何参数,也找不到制造商的信息——紧接着,他操作导力器发出了一道柔和的光芒,借着这道光芒,赫塔伯爵终于看到了——来者浑身上下都被兜帽捂得严严实实,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就连声音似乎也是经过了什么东西处理,他可以肯定,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那人将手中的纸张摊开,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得十分自信。赫塔伯爵甚至都觉得,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找到了什么自己相关的信息吧?可是,自己的相关业务,都早就按照阿曼西亚伯爵的吩咐,寄存在他自己指明的几家交易所了——自己虽然也能拿到不菲的收益做为回报,但是产业的核心机密,他是向来不给自己碰的。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是如此。已经有七八年了。
然而,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来者念的内容,既不是这些交易所当中任何一家的凭信,也不是他用以走账的埃雷波尼亚帝国银行,或者是克洛斯贝尔国际银行开出的任何清单——而是一个噩梦般的时间。
“七曜历,1196年秋——”
龙裔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