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武阳律法

人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但今朝落在这百花楼酒客面前的场景却是,世子有心,花魁无意。

武阳城中早有传闻,说这百花楼的雨烟姑娘,虽为勾栏女子,但胸中才气却不输太学阁中的那些学士。

这话虽然多有捧杀之嫌,但却也有迹可寻。

譬如此刻从她嘴里说出的这番话,便很有讲究。

一句风尘女子与高贵世子,便将二人的身份划清了界限。

而又一句岂能相忆,岂敢相思,表明自己对于李丹青并无太多私情的态度。

寥寥几句话,也算是进退得当,既未有开罪李丹青,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莫说是勾栏女子,就是那些大家闺秀,面对忽然发生的此情此景,也鲜有能如雨烟这般处理妥当之人。

站在包厢中的姬权听闻这话,也松了一口气,他皱着的眉头舒展,紧握的拳头松开,心情也在这时好了不少这些年因为李牧林的关系他处处对李丹青忍让,而李丹青这家伙也不知收敛,反倒是处处得寸进尺,他的心头对李丹青早有不满,也郁郁于自己身为太子,却处处被李丹青打压的处境。

武阳城中在早些年也多有这样的传言宁折太子拳与臂,莫伤世子一根毛。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很好的应证了李丹青在武阳城中无人敢惹的地位。

今日,李丹青虽说这么快就摆脱了天鉴司的麻烦,让姬权有些不解,但能在雨烟的身上找回些场子,对于姬权而言也是一件足以让他扬眉吐气的喜事,至少证明他这当朝太子并不是事事都输于李丹青的。

周遭的酒客们也在雨烟这番话出口之后纷纷一愣。

心头多少有些诧异,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李丹青当年在武阳城时,对雨烟也算极好,无论是钱财上的花销,还是保护都算是做到了极致。李丹青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外回到了武阳城,雨烟的表现终究还是过于生分了一些。

有道是戏子无情,X子无意。

这话,倒是诚不欺我。

不过,其实细想,雨烟的表现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缘由可循。

算起来雨烟跟在李丹青的身边也有三年多的时间,李丹青虽然待她极好,但却从未动过为她赎身的心思。

雨烟如今在这武阳城确实称得上艳名远播,只要她一个念头,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酒客数不胜数,但再美的容貌,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等待着她的会是如何凄苦的命运,是不言而喻的。在这武阳城中,这样的事迹可谓数不胜数。

如今太子愿意为她赎身,但凡有些远见之人,也会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众人的心头大抵也想明白了这其中就里。

但唯独那李世子似乎根本么有听出眼前佳人的言外之意,他神色如常,笑意依然盎然,眉宇间身子还涌出几分得意之色:“本世子的身份确实高贵,容易让人望而生畏。”

“但你问问在座的众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本世子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

李丹青这样说着,还朝着周遭的酒客们挑了挑眉,一副催促他们应和的架势。

众人在心头暗骂李丹青无耻,却不得不再次赔笑点头。

站在台上的雨烟在这时眉头一皱,沉声道:“世子垂爱实乃我之幸事,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世子了。”

所言之物还是那般得礼,语气却也还是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众人心道这雨烟姑娘已经说到了这般地步,这李丹青总归不能再纠缠了吧?

但李世子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打破陈规的,只听听闻此言的李丹青,脸上不见丝毫的懊恼之色,反倒身子一跃,跳上了高台,伸手便拦住了雨烟那不看盈盈一握的腰身,在对方的惊呼声中,头埋在对方的发丝间轻轻一嗅,面露

迷醉之色,目光亦极为揶揄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穿戴华丽的雨烟,嘴里啧啧言道:“还是这般香,雨烟是知道本世子今日要来,特意为本世子打扮的呢?”

酒客们哪里有想到李丹青竟然会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顿时纷纷脸色一变,而站在头顶包房上的姬权,那方才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双拳也在这时握紧,眉宇间更是煞气涌动,双眸顿时泛出血色。

“李丹青!”他咬着牙看着那高台上将自己心爱的姑娘揽入怀中的男子,恨不得当场将对方大卸八块。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是武阳的太子。

来这烟柳之地,本就极为出格,以往每次,他也都只能是躲在这包房中远远看着,等着雨烟完成自己的表演,然后在这包房中隔着屏风一诉衷肠。

这事众人心照不宣,倒也无碍。

可此刻他若是出面与李丹青对峙,无论结果如何,第二日这武阳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在烟柳之地与人好勇斗狠的消息恐怕就得传遍武阳城的每个角落。

到时候丢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脸面,还有可能是他的太子之位。

姬齐如今四十有六,膝下孕有三子一女,三皇子玉植聪慧,但念及尚幼,才堪堪十岁,自然不足为虑,可二皇子姬斐却年少有为,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却星罗境大成的修为,跟身负上古血脉,生来便带有五道神门。其母亲南宫云乃是圣山雄岳山山主的掌上明珠,在南境权势滔天。

当年南疆藩王之乱,姬齐仰仗着李牧林的悍勇,虽然平息了南疆之乱,但南疆之人多有念其旧主之心。这些年为了稳定南疆乱相,姬齐不得不对南宫云百般宠爱,其子本就天赋卓越,在雄岳山与南疆一些势力的帮助下,这些年在这武阳城中也算是异军突起,对于姬权的太子之位威胁极大。

姬齐此刻心头怒火翻涌,但却终究不敢露面阻拦,只是双拳握得死死,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勒出了数道血痕。

“蒙群!”他咬着牙在这时低声言道。

身后的阴影中,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的男子在这时从黑暗中走出,朝着姬权拱了拱手。

“解决这事!无论如何,也要将雨烟救出来!”姬权如此言道。

“属下明白。”名为蒙群的男子,点了点头,便在这时退出了房门

李丹青的孟浪不仅超出了酒客们的预料,也同样超过了雨烟的预料。

她瞪大了自己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神情中写满了不可思议,饶是之前虽然表现得足够冷静,但此刻面对李丹青的唐突之举,眉宇间多少还有些慌乱。她的双手伸出,撑着李丹青的胸膛,似乎在努力的挣脱李丹青揽着自己腰身的手。

但她只是一位没有半点修为的勾栏女子,如何能是如今的李世子的对手?

她手臂上的力道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与挠痒痒无异,李丹青自然是笑呵呵的尽数受之,揽着对上腰身的手也在这时力道大了几分,措不及防的雨烟发出一声娇喝,身子便在这时倒入李丹青的怀中。

她酥胸贴着李丹青的胸膛,虽然隔着衣物,但酥麻的触感,还是让李丹青脸上的笑容在某一瞬间趋于猥琐。

“世子雨烟虽然只是风尘女子,但卖艺不卖身,还请世子自重。”见挣脱不了李丹青的手臂,雨烟也有些认命,她不再试图靠着蛮力挣脱李丹青,反倒抬头看向李丹青,如此言道,语气也冷冽了几分。

“这李丹青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雨烟姑娘虽然身在百花楼,但却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这般行径岂不是与欺男霸女无异?”台下的酒客们见自己心仪的姑娘被如此轻薄,也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在这时出言说道。

不过这样的议论也只是在自己熟悉的友人之间,却不敢有人大声朝李丹青提出这样的质疑。

“什么卖艺不卖身?雨烟姑娘是不是忘了那些与本世子缠绵悱恻的夜晚?”

“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就不必这么害羞了。”李丹青闻言却眯着眼睛这样言道,手臂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让雨烟的身子在这时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一股幽香也在这时传到了李丹青的鼻尖。

李丹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侧头瞟了一眼头上的包厢,故意用力的一嗅,嘴里啧啧言道:“香!我家小雨烟的身子,还是这么香,待会本世子一定要闻个够!”

李丹青在这时有意将自己的声音提得极高,落入众人的耳中,让众人的脸色顿时难看。

之前,雨烟被李丹青作为禁脔那几年,常年彻夜陪着李丹青,这般美人再侧,只要李世子不是那传说中的不举之人,想来断没有可能留着雨烟的清白之身,毕竟这将心比心,在场的酒客可不认为自己与李丹青互换了位置,能抵得住如此美人的诱惑。

虽然他们愤怒于李丹青此刻这孟浪的行径,但也知道李丹青在幽云立了大功,说不得真的能得到陛下的赏识,重新夺回那天策上将的宝座,得罪他,对于这些酒客而言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故而这些家伙在这时很是默契的选择了收声。

李丹青见状,嘴角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在这时另一只手伸出,在雨烟的惊呼声中,将对方拦腰抱起,嘴里言道:“良宵苦短,让你们楼主给本世子把天字号的包房留出来,本世子今天要和雨烟姑娘一诉衷肠!”

李丹青说罢,就要迈步离开。

“买卖东西尚且还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世子此举未免不妥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

李丹青的脚步一顿,与众人一道循声看去。

却见人群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对方的年纪约莫四十出头,脸颊的轮廓宛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穿着黑色紧衣,器宇不凡,却又不像是那种会来青楼买醉的酒客。

周遭的酒客都在这时窃窃私语起来,暗暗打探着这位来着的身份,毕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找李丹青的麻烦,想来可不会是什么易于之辈。

“本世子做事,还轮得到旁人来教?”李丹青眯着眼睛打量了对方一会,然后咧嘴一笑,这样说道。

“我家主人今日早些时候已经与百花楼的楼主约定,花钱为雨烟姑娘赎了身,如今雨烟姑娘已是自由之身,世子如此行事,已经算是触犯了我武阳律法!”面对李丹青嚣张的态度,黑衣男子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平静的如此说道。

花钱赎身?

周遭的酒客听到这话,顿时纷纷脸色一变,想到了之前的关于雨烟与太子殿下的传言,对于这黑衣男子的身份也有了各自的见解。

毕竟,这武阳城,感拂了李世子面子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位太子殿下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李丹青虽有补天之功,但毕竟手中没有兵权,比不得当年的李牧林,若是真的与太子起了冲突,那最后鹿死谁手也是犹未可知的。

看客们兴致盎然,但李世子却兴致缺缺。他在那时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包厢,目光似乎能越过紧闭的窗门看见那背后的人影,然后双眸一眯看向那黑衣男人,在那时怒声道。

“律法?”

“十年前没有我老子!这天下人到底该遵守武阳律法,还是辽人的律法犹未可知。”

“五个月前,没有我李丹青!这天下到底该遵守武阳律法,还是幽云律法也犹未可知!”

“你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本世子讲武阳律法?!”

“实话告诉你!本世子今天就不把这武阳律法放在眼里”

“尔等”

“又能奈我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