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写怎么办?
或者说,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梦还没醒来,不知道如果现在把笔一摔,转身就从考场里冲出去,会不会就能从梦醒过来。
杜青碧呆呆盯着门口,在思索这个方案是否具有可行性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有学生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并在悄悄瞄着她背后的地方。
从后门巡逻的黑色制服监考员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右后侧,像是在与他的搭档獬豸一起看着她一片空白的试卷。
坐在讲台那边的监考老师背挺得笔直,在感觉冷汗直流的同时,清了清嗓子提醒所有人。
“我再着重强调一下哈——考试不能作弊,做人一定诚信!”
“这次考的不好,下次还有机会;但是失去诚信,影响的是你们以后的一生!”
杜青碧回过神来,又看了眼前面的填空和简答题。
救命,这题目未免也太超前了,虽然有些可以用《山海经》以及其他讲述神鬼志怪的古籍典故天上,但是更多的还带上了仿佛是经过现代科学正儿八经研究、分析、汇总过的知识点。
这完全在她的知识盲区里。
于是在浪费了十二分三十七秒后,杜青碧终于提起手中的笔开始胡乱进行名词解释和乱七八糟的填空。
负责带着獬豸巡回监考的宋平低头看看自己的搭档,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从它的脸上瞧出了疑惑。
自打化心后,如衡几乎能在一瞬间就看透试图藏匿人心的那些隐瞒和谎言,但是现在它似乎不是在怀疑对方作弊,而是在看到某种真相的同时,奇怪于这个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
对于具有明辨是非能力的獬豸而言,并非看不穿,而是看不懂对方。
于是这只从外貌长相上更接近于小尾寒羊,但头顶只有一角的獬豸又靠近了她一点,试图看清这样一位少女的内心到底是何模样。
杜青碧感觉背后的风吹得她脖子有点发凉,在奋笔疾书开始胡乱创造新词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右一偏。
从左边来的獬豸尖角碰了空。
几秒后,她又感觉那凉风似乎从右边而来,于是她马不停蹄胡编乱造的时候,又向左一偏。
这次改变方向的獬豸又碰了空。
獬豸:……
宋平鼓起腮帮子,考虑到这还是在考场上,于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如果是确认作弊,獬豸会直接将人给吞了,倒也不会放任她还继续坐在这里进行考试。
他的视线越过这名少女的肩头,悄悄看向她的试卷。
嗯……有些论点也很意思,但是有一些明明可以靠记忆回答的要点没踩准,阅卷老师肯定不会给分,虽然后面最高分的作文还没看,但从前面卷面得分的情况来看,想考御兽专业最好的中央九大不太可能。
宋平拍拍自己搭档的后颈,示意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不要妨碍考试,该去巡逻其他地方。
可獬豸就像不死心一样,再度尝试着用角轻轻触碰少女的肩膀。
杜青碧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汗毛倒竖的后颈,怀疑今天窗户是不是没有关,总是吹得她后背发凉。
原本只是想着回头瞥一眼,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就和一张凑近的羊脸对上了视线。
杜青碧:……
獬豸:……
宋平:啊。
一秒后,杜青碧手上的笔掉在桌面上,又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獬豸像是突然被惊吓到一样,猛地往后倒着后跳一步。
在考场上课桌与课桌之间的间隔并不是非常大,它被吓得一跳,不是跳到宋平的身后,而是像跨栏一样,直接跳到了隔壁的课桌过道上。
监考老师和其他考生:……
几秒后,监考老师还是开口小声问道:“那个,请问我们考场是有什么问题吗?”
忍不住捂住脸的宋平,从指缝里看自己的搭档,见它摇头,这才赶紧也摇头。
“没事。”他用气音回答,不知道是顾虑到还在考试,还是因为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不打扰你们考试。”
他低声说道:“我们走了,如衡。”
獬豸恨不得一步三头地看杜青碧,最后还是跟着宋平出了教室。
现在一人一异兽站在无人的楼梯口,宋平开口问道:“刚才那小姑娘考试作弊了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她看。”
名为如衡的獬豸口吐人言,声音听起来是个柔美妩媚的女性。
“不,她没有作弊,但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它来回踱步了几下,语气听起来还藏着一丝后怕。
“刚才我想用角再探一探她的虚实,可就在她回头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虚影。”
那是它从未见过的,庞大如山的身躯,哪怕它们并未在现实里的考场见面,但獬豸也感觉自己被对方瞪了一眼,那一眼里的压力好似盖地的海啸,要把它彻底卷入恐惧的威胁之中。
“你是说她和什么异兽签订契约了?”宋平问。
獬豸摇头,“如果签订契约,我必定能感知到那是什么异兽,可问题就是气息虽在,但无法追寻,应该是完全没有签订契约。”
“没有签订契约,怎么可能有这样恐怖的气息?”这回轮到宋平震惊。
獬豸犹豫一瞬。
“或许是有极为强大的异兽……至少灵力修为在我之上的化心级别异兽,我的神通虽然强,但毕竟看不穿实力比我过强的异兽和御兽师。”
“我以为你们异兽,都不太喜欢在非修炼的情况下,和人类接触。”
“大部分异兽的确如此,所以我才会诧异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谛听比我与狴犴那家伙更广知人世,或许问问它会有消息。”
宋平一想,“这次来朱鹭市的还有王老,或许报告他老人家能有所收获。”
闻言,獬豸露出一丝不喜。
“那老头闻起来的味道很怪,若不是玄武的契约者,我是八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
与此同时,杜青碧在捡起自己笔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理智暂时捡了回来。
刚才考场上怎么会出现一只羊……一只羊?!
她仔细回忆那只羊,经典的小尾寒羊长相,它的羊蹄和它的体质一样结实,身高比一般的饲养的家羊要大,四肢匀长,眼神明亮,但头顶长有一只独角;与她之前在梦里见到的饕餮恰好相反,这只母羊的毛色白得像柔软的雪堆在身上,外貌也比喜马拉雅塔尔羊要温和太多,毕竟梦里那个写作喜马拉雅塔尔羊,但应该读作饕餮的生物,简直像是西方故事中魔鬼的化身,张开嘴别说能把狮子老虎吓跑,就算直接生吞几个大型食肉动物都不在话下的感觉。
她想了又想,感觉刚才的经历只能用离谱两个字来形容。
但是很快监考老师一声“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没写完作文的同学们请抓紧”的夺命催促,她心里哀嚎一声,也来不及多想那只白羊是不是自己白日做梦的产物,只管埋头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和作文命题有关的山海经素材故事往上堆。
虽然她没见过鱼跃龙门,但是蛇跃龙门倒是见过。
那天晚上如此艰难,但到达顶峰时瑰丽的场景还停留在她脑中、她的心里、她的笔下。
白纸为山,黑字为川,她以话语为翱翔的双翅,引领所有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重游那梦幻雄伟又激动人心的场景。
但是架不住最后的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把八百字写完,眼看收卷铃声响起,她笔杆子都快搓出火星了,也才;龙飞凤舞地写了七百出头的字数。
眼睁睁看着监考老师把卷子和答题纸收走,杜青碧满脸绝望。
完了,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能再稍微延长一点时间吗!
可惜如果是梦大概都是不尽如人意的,遗憾才是深夜梦乡常见的主题之一。
从班主任老刘那里领了补助金回去,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在打飘,她活像什么失去高光的魂魄游进孤儿院里,然后看见方瑗正坐在院子的树下盯着不远处房子的一角在发呆。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孩子孤独的背影。
现在整个孤儿院里只有方瑗的年纪最大,其次都已经上初中了,没有玩具、没有玩伴,这孩子除了和她说话以外,似乎只剩下那些无声的书在陪着她。
如果方家夫妻二人能收养她……
杜青碧把心里这点愤懑先压下去,也把今天一天的迷惘和不真实挥散。
“小瑗。”她笑着喊她的名字。
方瑗立马回过头来,无神的脸上下意识出现了开心的笑容,然后又很快僵住。
杜青碧发现了她的不自然,“怎么了?又被房安邦他们欺负了?我去找他们——”
“不是的!”
方瑗拉住她的手。
她自打利用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异兽梦中蝶的力量看见他们的梦,就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弹。
微凉的风吹得她的手脚和心一样冷,但她已经不会因为这点气温的变化而感冒。
方瑗想起那两个人噩梦里的场景。
灯光惨白的洗手间里,被强迫的姐姐选择撞墙,鲜血从她的太阳穴里流出,然后变异成任何人看到都会恐惧的怪物。
蝴蝶扇动翅膀,便有锋利的牙齿、狰狞的四肢,无休止的复仇出现,共同组成那两个人的混沌疯狂的噩梦。
梦往往能反映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一些东西。
他们后续的噩梦是因为前面的臆想,联想到她去洗手间时看到的那摊血迹,方瑗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姐姐。”方瑗艰难地开口,“你还记得……”
“我是说他们两个昨晚有没有在洗手间对你做什么?”
“什么?”
杜青碧的脸上出现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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