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奇峰异术

章颜章大人没一巴掌抽死秦凤仪,倒不是章大人好涵养,也不是章大人因着秦凤仪是御前小红人,不愿与他翻脸。章大人之所以克制,是因为秦凤仪说了一句话:“陛下真的很喜欢大人你哪,我只这样一说,没想到,陛下就真的点大人做了南夷巡抚。陛下还说,南夷苦,担心大人吃不得辛苦呢。”

就是因这句话:我只这样一说,没想到,陛下就真的点大人做了南夷巡抚。是的,秦凤仪也没想到。

当然,秦凤仪这小子十分可恨,原本章颜国子监祭酒十拿九稳,虽则章颜也没觉着国子监祭酒有什么意思,但这是朝廷小九卿,而且一个是小九卿,一个是蛮荒地界儿的巡抚,孰好孰差,简直不问即知啊!

这两者,皆称得上朝廷中上品官阶了。

秦凤仪虽得陛下青眼,但章颜不相信秦凤仪有左右朝中大员人选的本事。章颜就说了:“这也没什么辛不辛苦的,我等皆是为陛下效力。”

“对啊!”秦凤仪重重地一拍几案,认真道,“我就知大人你不是那等庸俗之人。大人你不知道,南夷州不好管啊,我听我岳父说过,现下南夷州虽说是朝廷的地盘儿,但那些土人不是很驯服。我媳妇儿说,大人你以后是要入内阁的。可是我算了算,现下内阁都是老头儿,最年轻的骆掌院、程尚书也四十好几了,大人你现在才三十出头,就是往内阁奔,也得十几年呢。唉,那国子监祭酒有什么意思啊,都是跟书呆子们打交道。大人这样的才干,以后十几年都在京城熬资历,太可惜了。南夷州虽然人们都说苦啊什么的,我有朋友去过。可惜我现在在翰林院脱不得身,待我能外放,我一准儿过去。我还跟陛下说了,哪儿不好管就把我外放到哪儿去,我就爱去那不好管的地界儿。”

章颜道:“是,你本事大。”

“不是本事大,我不爱在京城,京城人心眼儿太多。”秦凤仪道,“再说了,京城不是做事业的地界儿,京城是当官儿的地界儿。”他还与章颜道,“我看陛下是很想把南夷州收入掌中的,只是南夷州土人不太好打交道。我真是晚生十年,不然这大功定是我的。”

章颜道:“那要不我带你一道去?”

“真的?”秦凤仪简直两眼放光,不容章颜拒绝,“那可说好了啊,我把我媳妇儿、我爹我娘一道带去。我跟土人们都熟,我还会说他们的话呢。”秦凤仪突然叽里呱啦大吼一声,说了一连串的土话,他那神情,庄严极了。

章颜问:“说什么呢?”

秦凤仪道:“在跟凤凰大神祈愿,说你会带我去南夷州,不然你就会受到凤凰大神的惩罚。”

章颜腹诽:我就随口一说好吧。

秦凤仪是真的想去南夷州,而且章颜几次试探,发现这小子完全是将南夷州当成个好得不得了的地界儿。怕正因如此,这小子才会在陛下跟前举荐他。章颜倒有些气不得恼不得了,而且听秦凤仪这话,陛下的确是重视南夷州之事。只要陛下重视南夷州,依现在南夷州的情况他不愁无功可立。只要功劳在陛下眼里,那么,这天下最冷门的巡抚之位,倒是做事业的好地方了。章颜状元出身,心思敏捷,笑道:“只要陛下同意,我恨不能有凤仪你这样的好帮手呢。”

“等我庶吉士散馆后,我就去找你。”

章颜自然称好,还与秦凤仪打听了一些南夷州的事,秦凤仪是与南夷土族族长都有交情的人,道:“四月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听陛下说,南夷土族要来京城为太后娘娘贺寿,陛下让我接待他们。大人,你要是不急着去南夷州,我介绍你们认识。”

章颜笑:“那就有劳凤仪你了。”“大人这话外道,你以前可是救过我贞操的人啊!”

章颜险些喷了茶,打趣秦凤仪:“我听说凤仪你去岁,家里葡萄架子可是倒了一回啊!”

秦凤仪笑:“我现在都知道葡萄架子的典故啦,你少笑话我,其实是我把我媳妇儿教导了一回,她现在可怕我可听话了,我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的。”

章颜听秦凤仪吹牛,已是忍俊不禁。

秦凤仪当真是很关心章颜这事,他一贯是个热心肠,还让章颜多进宫,多听一听陛下对南夷州的意思。这样,待章颜过去,差事也好当。

此时此刻,章颜是真的相信,秦凤仪完全是好意了。

虽则秦凤仪有些臭美邀功的意思,但秦凤仪近在御前,景安帝的心意,他定比旁人要清楚些。此次陛下的安排,秦凤仪大约只是个幌子,怕是秦凤仪说的那样,景安帝是要派个人去收服这些土人。

这一顿饭,倒是把章颜吃得高兴了。

待秦凤仪饭后告辞,章颜与父亲去书房说话。章颜谈及此事,章尚书拈须沉吟道:“陛下素有壮志,若是想完全收服土人,倒也合陛下心意。”

章颜道:“倘若如此,倒是咱们错怪凤仪了,他当真是好意。”

章尚书道:“陛下心有四海,正是你等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机会啊!”章颜躬身称是。

秦凤仪回家后还跟媳妇儿说了在章家吃饭的事,李镜一向细致,细细问他都说了些什么,秦凤仪大致与媳妇儿说了。秦凤仪还道:“你上回还说我多嘴,我哪里多嘴了,章大人极有心胸,还谢我呢。”

李镜道:“上遭说你多嘴是你不该随意在御前举荐人,章大人没恼,是他已经跟你打听明白,陛下是要对南夷州有所动作的。只要陛下重视南夷州之事,一旦他收服那些土人,便是大功一件,以后还愁没有前程吗?”

秦凤仪道:“我可都是出自公心,才举荐章大人的。”

“我自知你的好意,如今章家也晓得了,只是以后御前还需慎重。”“我慎重着呢,陛下待我好,我看陛下有难事,自然要帮陛下出主意的。陛下用不用的,能帮忙我都会帮忙。”

李镜简直不知要如何同秦凤仪说,这是一国之尊,不是你老家二大爷啊!

李镜都想请父亲帮着同丈夫说一说这官场上的忌讳门道什么的,景川侯听闺女说了章家事道:“章老鬼就知道占便宜,得了凤仪这么大的实惠,也没见他跟凤仪道个谢。”

李镜道:“父亲,莫不是陛下真要对南夷州下手了?”

景川侯道:“章颜当年便是状元,正经翰林,陛下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将章颜这正当年的栋梁打发到南夷州。此时既将他破格提至巡抚位,自然是要用他的。南夷州一向是土人的地盘儿,若能将南夷土人彻底收服,必是大功一件。”

李镜思量片刻道:“章颜毕竟是文官出身,陛下用他,看来还是想要以文教之功来收服土人的。”

景川侯喜欢的便是长女的悟性,李镜道:“不知现在南夷将军是哪位?”景川侯在兵部道:“是一位刘将军。”

李镜道:“这位刘将军倘若是有才干之人,可是要起来了。”“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自家诸子都不是武将的材料,倒是这个长女,武道一途极有天资。景川侯一向重视长女,李镜生母早逝,有事也愿意与父兄商量,就说起丈夫的性子来:“相公太实在了,他完全是好心,觉着跟章大人亲近,故而在御前举荐章大人。先不说他这样举荐亲近之人,陛下会不会多心。就如章家这样的家族,章尚书是大皇子的经学先生,他家一向与大皇子亲近。章大人此次回朝,我看先时要谋的怕是国子监祭酒之位。相公这样随意举荐,明白人还知他的情,以后章大人倘能在南夷州建功,自然是好的。可倘有个什么意外,相公岂不让人记恨?何况人家还不一定知他的情。”

景川侯道:“你呢,因资质好,事情便想得多,想得细致,便因细致,很容易钻牛角尖。阿镜啊,你要知道,这世上,你不可能面面俱到。凤仪时常做些蠢事,有时候,我也觉着他蠢到不行。只是,他有一样,比世人都聪明。”

李镜有些不解,景川侯道:“他这样的得陛下青眼,陛下待他好,他自然要忠心以报。你心细,凤仪呢,心纯。你要知道,陛下不是糊涂天子,凤仪倘若你这样谨慎细致的性子,怕是并不能久得帝心。正因他事事为陛下考虑,陛下方对他另眼相待。

“章颜不过与凤仪泛泛之交,凤仪出于公心举荐他,他知情也好,怀恨也罢,在朝为官,便不能怕人恨。尤其凤仪是陛下身边近臣,眼红他的人多了。章颜知凤仪的情,是他明白。如果他不知情,觉着凤仪坏他前程,那又如何?他虽有个尚书父亲,凤仪一样有我们这些人。他虽官阶略高些,可他在陛下心里,不一定有凤仪得圣心。”景川侯道,“凤仪要做官,那么满朝只有一个人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陛下。”

李镜细思量父亲此话道:“只是,相公现下因时常侍奉君前,便有人说他是佞幸了。”“那是因他官职低,他现在七品小官儿,多少大员都不及他在御前的宠爱,焉能没人忌恨于他。待有朝一日,他官居显位,人们就该说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了。”景川侯根本不担心女婿,相对于别人的正统路子,秦凤仪明显是偏锋异数。要是让秦凤仪学那些中规中矩的大臣,那也就不是秦凤仪了,他也就没有今日了。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他媳妇儿担心他担心到去请教岳父了,秦凤仪在宫里还跟景安帝叨叨呢:“陛下还说南夷州苦,章大人一点儿不嫌苦,他还请我吃酒来着。”

景安帝啧啧:“你这存不住事儿的,是不是把我跟前的话与章颜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秦凤仪道,“我说了待土人来了介绍章大人给他们认识,还让章大人多进宫,陛下您多指点着他些。他以前在扬州,我们扬州是多么繁庶之地啊,南夷州跟土人打交道,可得让章大人多些个准备。这样,待他去了南夷州才能当好差啊!而且陛下您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我觉着,您稍微指点一下,章大人也很聪明,必能明白到南夷州如何当差。而且您这样器重他,他心里得多感激啊!”

秦凤仪还很会维系君臣关系呢。

景安帝原不喜多嘴之人,但秦凤仪这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景安帝偏又生不起他的气来。

景安帝一高兴,又给了秦凤仪一件差事:“此次太后寿宴,朕交给大皇子张罗,朕看,上回阅兵之事,你就出了不少力气,不若这回也跟着跑跑腿。”

秦凤仪不爱跟大皇子一道当差,道:“我能不能跟六皇子一道啊?”

“六郎年纪尚小,还未当差呢。”景安帝看他那不情愿的样子道,“看你这样,你还不愿意啊?”

“不是不愿意,我过年时把大皇子给得罪了。”秦凤仪寻了个理由。

景安帝笑:“怎么没听你说过?”

秦凤仪道:“我不是怕陛下偏心大皇子吗,要是知道我得罪您儿子,您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啊!那我得伤心死。”

“你怎么得罪的大皇子?”

秦凤仪就把大皇子赐他对联荷包的事给说了,道:“我又不知道这些个规矩,原来殿下赐我对联,我应该备份回礼的。我不晓得这些,就自己写了副对联,又找了一对荷包,回了大皇子。”

“这算什么得罪?大皇子的心胸,不会将这些许小事放心上的。”秦凤仪只得应了这差事。

秦凤仪得了差事,便暂时不必去翰林院念书了,回家跟父母一说,秦老爷、秦太太都挺高兴,只是大皇子毕竟皇子之尊,夫妻俩都叮嘱儿子,对大皇子必要礼貌恭敬。

秦凤仪自是应了,待夫妻俩回房说话,李镜道:“这差事虽好,奈何咱们与大皇子有些隔阂,你这差事怕是不好当。”

秦凤仪自信满满:“无妨,我先在陛下跟前说了,先时得罪过大皇子。”他与妻子细说了他在御前给大皇子下套之事,“大皇子要是公正待我还罢了,倘他要在陛下跟前告刁状,陛下肯定得说他是故意告我状的。这样,陛下就不会太放在心上。”

李镜一乐:“这回总算长了些心眼儿。”“这我能不长心眼儿啊,上回我就白跑腿白出力,一点儿好都没得着,好处都给他占去了。陛下也是,就不会给我个好点的差事,我真宁可跟三皇子一道当差。”秦凤仪难免又抱怨了一回。

却不知,倘若别人听到他这抱怨,还不知如何眼红呢。庶吉士都未散馆,秦凤仪这都是第三遭得差事了吧。

秦凤仪不乐意与大皇子一道当差,真不是没有理由的,景安帝让他过去跟着跑个腿儿,倒不是景安帝不想给秦凤仪安排具体的差事,只是秦凤仪原在翰林院,而且他是探花出身,具体差事要按职位来,他就真的只是个跑腿的了。景安帝却觉着,秦凤仪性子机灵又实诚,要是给他安排个不起眼的位子,显不出他来,也觉着委屈自家小探花,故而就让他跟着跑跑腿。由于秦凤仪是个能时常觐见的,他这跑跑腿儿的差事,别人也不能小瞧他。

秦凤仪完全没明白皇帝陛下的苦心啊,就觉着大皇子这人没劲,还抢臣下的功劳,没心胸没气度的,但皇帝陛下一片好心,他也不能拒绝。于是,秦凤仪也只得去大皇子那里报到了。

结果,大皇子真就拿他当个跑腿的了,把秦凤仪气得回家跟媳妇儿说:“上回我跟着岳父跑腿,那是因岳父是我长辈,他是什么呀!”心下一千个不服!

其实,秦凤仪这话本身有问题,大皇子是什么呀,大皇子是君。你秦凤仪是什么呀,你秦凤仪是臣!要搁别人,这样不招大皇子待见,当真是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不知如何诚惶诚恐呢。秦凤仪不是,大皇子拿他当跑腿的,遇事也不问他的意见,他觉着,大皇子这就是与他不对付!没眼光!瞎子!他在皇帝陛下跟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有朝中大事,他想说又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时候,皇帝陛下都会让他说一说的,说对说错的,还会指点他。看大皇子这样儿,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李镜自然是与丈夫一条心,听丈夫说与大皇子一道当差的辛苦,也是有气,丈夫虽则品级低,却是陛下亲自派去的人。这要是略讲究的人,先不说秦凤仪探花出身的身份,就说他是你家里长辈派去的,你好意思拿他当个下人使唤?

李镜道:“他毕竟是皇子,你暂且支应他一二。”她给秦凤仪出主意,“你也不要忒实诚,你太好说话,别人只当你好欺!”

秦凤仪哼道:“我要是叫他给治了,我就不姓秦!”秦凤仪想法子对付大皇子去了。

李镜却觉着大皇子此举十分诡异,不说秦凤仪以后如何,反正看大皇子那样儿,也不像什么有长远见识的人。但依李镜对大皇子的了解,大皇子是很爱与清流来往的,他在清流中名声也好。丈夫一甲探花出身,绝对是清流中的清流啊!何况丈夫还是方阁老的关门弟子,方阁老可是自首辅位上致仕的。再者,还有自己娘家呢。

李镜十分明白,丈夫之所以在朝炙手可热,与他的出身也有关系。而且丈夫的家族出身虽只是盐商门第,但丈夫的联姻、师门,皆是京城显耀家族啊!

当初丈夫为着大公主之事去宗室那边走动,倘不是有侯府与方阁老这两座大山,宗室哪里会理他。

可以说,丈夫完全是脚跨清流与豪门,而且他不是师门与岳父家可有可无之人,他是在方阁老和岳父家跟前说得上话的。按理,大皇子应当笼络丈夫才是,如何会这样不客气地使唤他?

李镜委实想不通,都觉着大皇子不知是不是抽风呢?!

李镜这样的聪明人都想不通大皇子所为,那是因为她与大皇子的思路完全没在同一个点上啊!她毕竟是闺阁女子,且未在朝中,没有与大皇子多方面接触。李镜不知道的是,大皇子完全没有抽风,人家大皇子是颇有自己的打算的。

秦凤仪在大皇子这里一向是不大驯服、桀骜、不懂规矩的,大皇子便想着,先驯服了秦凤仪,再给他些体面差事不迟。

故而,大皇子不是不重视秦凤仪,是要驯化了秦凤仪,让秦凤仪为他所用!然后,他再重视秦凤仪!

李镜是完全不晓得大皇子的此等心计,若是她晓得,得说大皇子倒是打得好算盘了。大皇子要筹办裴太后的千秋寿宴,还要驯化不服管教、目中无人的秦探花,一时间颇是忙碌。

秦探花并不晓得大皇子是打算驯化他的,但他心里明白,大皇子待他不好。于是,秦探花做了一件让大皇子怒发冲冠的事。要知道,秦探花一向光明正大,有什么事向来不避人,故而秦探花所为之事,简直是令权贵侧目、重臣讶然。

景安帝钦点的秦探花跟着大皇子一并筹办裴太后寿宴之事,这是何等的体面。但就是这样的体面,秦探花还在大皇子身边跑腿呢,而他居然光明正大地去找大皇子的死对头三皇子了!

秦凤仪不但找三皇子,还找了六皇子。

且不说大皇子如何私下恨得咬牙切齿,自心底嫌了秦凤仪,当然大皇子面儿上是半点儿不会显露出来的。在外人跟前,尤其是在他爹跟前,他都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可私下,大皇子在妻子与母亲跟前,将秦凤仪骂了个狗血淋头。大皇子的一句话:“养不熟的狗杂种!”可见是恨到极致,不然也不能飙脏话。

平皇后与小郡主听闻秦凤仪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心下皆是不痛快,三皇子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的,至于六皇子,虽说年岁尚小,可裴贵妃是后宫中仅次于平皇后的妃位了,而且六皇子一向得陛下喜欢。

小郡主捧着肚子先说:“可见不是当初在扬州时上赶着找小叔巴结的时候了,这还真是小人得志的嘴脸。”

平皇后的政治经验较小郡主还是要强许多的:“打去岁春闱起,如今也一年了,秦探花先时只是陪陛下解解闷儿,如今都能服侍笔墨了。不要说他以前如何,秦家做盐商的事,谁都清楚。”她又与儿子道,“英雄还不问出身呢,他现在得陛下的喜欢,又是陛下亲自派到你身边去的,我记得,当初大公主的事,他就与三皇子联系过,六皇子也早与他走动过。他是陛下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只与你一人亲近。大郎,你得稳住。”

大皇子道:“儿自是稳得住,只是他这般,当真是令人恼得很!”“太后寿宴之事,还不是由你说了算,他不知好歹,给他个闲差供着他就是。毕竟是你父皇亲自派给你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平皇后道,“再者,我听说景川侯一向喜欢这小子,他又与方家交好。他虽是个没眼力的,咱们也不必与他计较。而且我听闻他为人十分不稳重,这样的人,你父皇初见觉着稀罕,多宣召几次罢了。不稳重的人,在你父皇身边是待不久的。”

大皇子也只是生气,要让他拿出法子来对付秦凤仪,他一时也没什么法子。大皇子只恨当初柳大郎怎么没多派几个刺客,宰了秦凤仪!

秦凤仪原跟着大皇子当差的人,突然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大皇子暂时却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但在其他人看来,哪怕章颜这样刚回京城,对秦凤仪在京城的情况了解不深,也觉着,秦凤仪真是个神人啊!

便是章颜也不大喜欢大皇子,但大皇子毕竟是嫡长子,章颜自己也不会与大皇子坏了关系。而秦凤仪这种,还在大皇子手下当差呢,这简直就是直接与大皇子半撕破脸啊!

你待我不好,我找你的死对头去。

秦凤仪对着大皇子都有这等手段,章颜真是长了见识。

就是章尚书私下与儿子说起来,也觉着秦凤仪有些个唐突了。章颜道:“凤仪在陛下跟前都是倍得宠爱之人,如何与大皇子这般?他可不是心眼儿不活络的人呢。”

章尚书一时也想不明白,秦凤仪与大皇子究竟是有什么过节儿。就是去岁年下大皇子赐对联荷包之事,那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秦凤仪这等扬州土鳖,不懂宫里规矩也是有的,大皇子并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不过章尚书毕竟是在朝多年,想了想道:“秦探花怕是太招人眼了。”

章颜皱眉:“父亲的意思是——”

“他已是这样得陛下青眼,怕是有人不愿意大皇子亦如陛下一般,与秦探花交好。”

不得不说,章尚书能官居刑部正二品尚书之位,他的推断,完全无愧于刑部尚书、内阁相臣之名。

景安帝喜欢秦凤仪,初时是因为秦凤仪长得好,但景安帝这种中兴之君,看人看事自有标准,秦凤仪非但能讨君上高兴,他当差办事什么的,哪怕平日里时常有些奇葩事,便是章尚书说,秦凤仪当差其实很有一套。虽然他现在办的都是小差事,可秦凤仪年轻啊!初接招待南夷土人的差事,这差事,小得没人愿意接,秦凤仪接了,把那些个土人哄得晕头转向,就是在御前,他亦能节制那些个四六不懂的土人。还有北蛮人,更是群只知勇武的蛮人,把鸿胪寺卿气得不得了,秦凤仪就找了几个人把北蛮人给收拾了,还收拾得心服口服。这都是人们知道的,还有些旁人不知,章尚书身为二品大员却晓得的事,就是去岁阅兵之事,秦凤仪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这样的人,又是探花出身,自然得陛下欢心。

可大皇子不一样,章尚书做过大皇子的经学先生,深知大皇子身边也有太多的人,这些个人,心思各异。但有一样,大家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既是侍奉在大殿下身边,自然要得大殿下重视才好。而秦凤仪,今已是在御前红得发紫。这样能得陛下圣心的一个人,大皇子估计早就有心笼络,可大皇子身边的人,不见得愿意见到秦凤仪在御前红得发紫后,再来大皇子跟前同他们抢饭吃!

章尚书一下子就明白了。

哪怕他不知晓大皇子要驯化秦凤仪的大计,也猜到了,大皇子与秦凤仪交恶,必与大皇子身边近人有关。因为如果有个人能好生劝一劝大皇子,大皇子又不傻,便只看秦凤仪是陛下跟前得意之人,也不该与其交恶的。章尚书感慨一声:“大殿下身边有小人呢。”

章尚书曾任大皇子的经学先生,依他与大皇子的交情,原该立刻提醒大皇子。只是,大皇子这皇子的身份,章尚书即便想提醒一二,也要寻个适当的时机。偏生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章尚书还想让儿子去与秦凤仪打听一二,看秦凤仪与大皇子到底有何心结。章颜道:“依我说,父亲不要急。平家人可不傻,且老郡王还在朝中呢,倘若大皇子需要提点,平家人自然会出言相劝。”

“你这话也有理。”章尚书道,“只是我看秦探花为人一向是大智若愚,他与大皇子这心结自何而起呢?”

章颜道:“我与凤仪也只是泛泛之交,父亲觉着,他会告诉我?”

章尚书一时哑口无言,虽则秦探花时有奇葩举动,但秦凤仪要是个傻子,现在在陛下跟前得宠的估计早换人了。先时大家都认为,秦探花就是靠脸,可这都一年了,人家秦探花倒在御前更近一步,服侍笔墨了。连一地巡抚的大事,尽管终是由陛下圣心独断,但秦凤仪敢在御前另荐人选,而且陛下非但未恼怒于他,反赏了他跟着大皇子张罗太后千秋的好差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领。想一想儿子与秦凤仪只是略有交情,此次南夷巡抚之事,都是秦凤仪在御前举荐。

关键是,秦凤仪不是挖坑埋章颜,自陛下下旨令章颜巡抚南夷后,对章颜已有过两次召见,可见陛下对南夷州的重视。

连章尚书都觉着,秦凤仪这总在御前奉承的,对于帝心的了解,怕是比他们这些内阁老臣都要深一些。这并不是内阁重臣才干不及秦凤仪,内阁每天要处理多少大事,秦凤仪却只须哄陛下开心,他离得近,了解得自然就多了。

章尚书不是那等无耻之人,人家刚举荐他儿子,他还要让儿子去找秦凤仪打听与大皇子之间的事。毕竟,秦凤仪可不是个傻子,要是他在御前说点儿啥,那真是倒大霉了。故而,章尚书便也没再让儿子去秦凤仪那里打听秦凤仪与大皇子交恶的始末。

章家不打听,不代表没人打听。

平家就很奇怪,平岚都向以前在大皇子身边做过伴读的堂弟打听,大皇子到底是怎么看秦凤仪这样不顺眼的。

平岳道:“我近来去大殿下那里的时候少了,不过以前还挺好的,有一回,秦探花与北蛮皇子打架受伤,殿下还着我送了伤药给他。按说,大殿下可没有对不住秦探花的地方,就是年前大殿下还赏了秦探花对联荷包,是秦探花自己土鳖,不懂规矩,闹了笑话,大皇子也并没有说什么。”

平岚一听就觉着不对了,问堂弟:“怎么是大殿下遣你去给秦探花送伤药?大殿下可有派内侍相随?”

平岳道:“正巧我去大殿下那里请安,他见我到了,便让我跑了一趟腿。”平岚轻轻地将眼睛闭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岂不得罪人?”

平岳不解:“哥,这得罪谁了?难不成,大殿下送药还送错了?”

平岚双眸微睁,淡淡道:“你若是大殿下跟前的侍卫,过去赐药,还算名正言顺,你是御前侍卫,早已不在大殿下身边当差。殿下要赐药,着内侍、近臣都可以,独不该让你去,你现在,已不是殿下的人。”

平岳就不明白了,道:“只要殿下一片好心,秦探花还能挑这个?”

“若是秦探花是不小心自己跌伤、摔伤,殿下让你顺带着送个药,并无妨。他与北蛮三皇子打架的事,我在北地时就听说了。阿岳,在彼时,殿下赐药就代表殿下的政治立场,你明白吗?”

“殿下的确也是关心秦探花的啊!”“那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关心,为何不打发近身内侍亲自赐药?”平岚哪怕没有细问当时场景,也猜到大皇子的忌讳了。

平岳自小给大皇子做伴读,自然要替大皇子辩一句的:“哥,你不知道,那个秦探花,委实没个轻重,他把北蛮三皇子脸上抓得都要毁容了,还把人家小腿咬个对穿。他自己也被人家揍得跟个猪头一般,那会儿,不少御史参秦探花行事莽撞。殿下要是明着赏他伤药,怕是又得有人规劝殿下不能助长秦探花的气焰了。”“这话何其糊涂!他北蛮三皇子算什么,他难道是我朝的什么贵人不成?两人打架,秦探花还不会武功呢。”平岚道,“御史不过是哗众取宠,殿下何须在意御史的话,我朝此时难道还需忌惮北蛮人不成!”

平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岚与堂弟细说了一回这其间的利害,晚上就找祖父说了大皇子与秦凤仪之事。平岚道:“秦探花为人并不讨厌,他与咱家也算亲戚,依我看,大殿下做事,的确有些谨慎了。”

“你说送药的事啊,之后过年,大殿下不是赏了对联荷包嘛,可秦探花并没有接大皇子的示好之意啊!”平郡王不似孙子平岳认为是秦凤仪土鳖不懂规矩,便是秦凤仪不懂,李镜也是懂的,平郡王道,“为人臣者,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大殿下自然有不周到的地方,可秦探花的脾气,也有些大了。”

平郡王并不是在挑剔秦凤仪,他这把年纪、这样的威望,就事论事罢了。

平郡王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大皇子是天之骄子,秦探花呢,小户人家娇宠出来的孩子,不是我说,他那脾气,比我还大呢。

“一般来说,这样的性子,待大些,吃些苦头,撞几回南墙,总能改了的。可秦探花偏生有运,陛下待他极是亲近,他自己也机灵,又有运道,眼瞅平步青云了。他如今在朝可是个热灶,多的是人想与他结交,你小姑丈与方阁老也都喜欢他。他这性子,自然也骄傲了些。”平郡王说起大皇子、秦凤仪二人道,“他们两个啊,一个是皇子之身,一个是风头正盛,再有人一挑拨,较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看秦探花原也不似要与大殿下交好的意思。”

平岚道:“我也听说秦探花与三皇子、六皇子关系都不错。”

平郡王道:“秦探花是得了陛下的青眼,方有如今的地位。他是不会投靠哪位皇子的,便是与大皇子远着些,倒也无妨。”

平岚道:“我倒很喜欢秦探花的为人,他这人,眼光行事俱有独到之处。”平郡王一笑:“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平岚为大皇子可惜,平郡王道:“大殿下那里,有陛下呢。我们终只是大殿下的外家,君臣有别。”

不枉平岚认为秦凤仪可交,秦凤仪对平岚的观感也不错。

秦凤仪在大皇子的手下做事很不顺,先时,大皇子拿他当奴才使,总让他这里跑那里颠的,他干脆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其实京城多的是爱看热闹的人,秦凤仪不过是去工部寻了三皇子一回,便有些人咋呼说秦凤仪与三皇子如何如何了。

根本没如何,秦凤仪无非提醒三皇子一声:“太后娘娘的寿宴,我跟着跑个腿,三殿下你也是大人了,可得好生准备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

秦凤仪根本没瞒着景安帝,觐见时自己就主动说了:“我家就我一个,可我也认识家中兄弟姐妹多的朋友。我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也见过几位皇子,大皇子自不必说,他是陛下的嫡长子,最是尊贵。二皇子啥都跟着大皇子,自有大皇子照顾。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是有亲娘的。就三皇子,亲娘不在了,还是个犟头,这样的性子,最不讨父母喜欢了。我们民间有句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陛下让我帮着太后娘娘的千秋宴跑个腿,我这些天都想着这差事呢。大事我是办不了的,可我想着,长辈的寿宴,尤其太后娘娘这样尊贵的身份,什么金珠玉宝都有的,老人家最盼望的,还是儿孙满堂。有时候想想,在陛下您心里,自然是孩子们都一样的。可您太忙了,况且下头人可不这样想,外头多的是势利之人。我却不是那样的人,陛下待我这样好,您要是没空多关心三殿下,我反正能帮他的、能提醒他的,都要提醒他一声的。”

在臣子心里,秦凤仪去亲近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的三皇子,绝对是与大皇子不睦到失心疯啊!不然断不能办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但在景安帝心里,并非如此。

三皇子一样是景安帝的儿子,哪怕景安帝自己也不大喜欢三儿子的性子,觉着这个儿子太不讨喜,但他依旧是自己的儿子。三皇子这样的京城第一大冷灶,冷到结冰,秦凤仪还过去提点三皇子一二。若是秦凤仪与大皇子走得太近,景安帝说不定会多想,但三皇子这里,哪怕秦凤仪这特意过来解释,景安帝也不会多想的。

倒是秦凤仪委婉地说些三皇子日子不好过的事,景安帝对这个三儿子难免多了几分怜惜。

秦凤仪直接找三皇子玩儿了,大皇子虽则面儿上没说什么,心里可是老大不痛快了。于是,先时还想着让秦凤仪跑腿驯化秦凤仪的大皇子,直接把秦凤仪给闲置了,啥差事都不给他,跑腿儿都不让他跑了。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说:“我看,我干脆还回翰林院念书算了。先前拿我当奴才,现在什么都不叫我干,我待那儿也没人待见我啊!”

李镜对大皇子也有气道:“大皇子别个本事寻常,这折腾人的本事倒是不差。”大皇子这手段,李镜半点儿不陌生。一般朝廷若是想闲置个人,多是这样明升暗降,把你放到个没啥事的位置上,你自然就闲了,也没权了。

李镜也不欲秦凤仪与大皇子对上,毕竟疏不间亲,大皇子是陛下亲儿子,倘有个不睦,陛下肯定还是偏着自己亲儿子啊!于是李镜道:“那你回翰林院念书也好。”

秦凤仪虽动了回翰林院的念头,可他毕竟是自小到大一帆风顺惯了的,心里关键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活了二十有一年,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啊!

秦凤仪这人,你要好声好气与他商量,他兴许没啥;可你要是想整治他,叫他低头,别看秦凤仪官职不高、出身寻常,当真是个硬气的,断不能低这个头。

翰林院里的学士经常被称储相,朝廷便有非翰林院无以入内阁的说法。这样一个储相衙门,小九卿之一,房舍却并不如何宽阔壮丽,就是门脸也很普通。秦凤仪骑马立在翰林院门口,仿佛与翰林院大门有仇般盯着翰林院的大门,闹得翰林院俩看门儿的兵丁心里都发怵,暗想,莫不是九命爷爷在给咱们翰林院看风水哪?

其实,秦凤仪踏一步进去,便不必再与大皇子生那闲气。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踏这一步!

这一步,实在是太憋屈了!

秦凤仪正骑着马在翰林院门口愣神,就听一个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呢?”秦凤仪回头,就见骆掌院自门口下轿,看了秦凤仪一眼。

秦凤仪甭看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但他现下长大了,对师长们一向很有礼貌。骆掌院都下轿了,秦凤仪也跳下马来,想着骆掌院是自己少时的恩师,便跟着骆掌院往屋里去。

骆掌院看秦凤仪那一脸阴郁就知有事,待侍从上了茶,骆掌院便将人打发下去了。秦凤仪也没掖着藏着,与骆掌院说了近来差事难办。秦凤仪说了一通如何被为难的事道:“真是气死我了。我不想干了,可这么回来,也忒丢人。”

骆掌院看他那一脸倒霉相,说他:“你也是笨,既是陛下点你的差事,你回来算什么?明摆着跟陛下说你干不了,无能。你就在大皇子身边待着,先时人家让你跑腿,你嫌累。现下啥都不让你干,你又说闲得慌,你可真难伺候啊!”

骆掌院睨他一眼:“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在大皇子身边耗着,他让你干啥、不让你干啥,你都依他,有好茶好水你就喝着,待陛下问起你差事来,你随便揽些功劳,也便过去了。”

秦凤仪更气了:“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岂能去抢别人的功!那还是人吗?”秦凤仪一发怒,简直是啥话都敢说,还说骆掌院,“先时我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先生,没想到,如今做了大官,就成了老油条!跟你说,以后别想我再叫你先生!我才不要认老油条做先生呢!”他又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就是去混混的?我要是混,干吗要做官啊!我是为了做实在的事,才做官的!”

秦凤仪直接就哇啦哇啦同骆掌院嚷了一回,也就骆掌院现在的涵养能忍他了。骆掌院面色不改,说他道:“那你这一有事就跟丧家之犬似的跑回翰林院,我也没看出你是要做实事的啊!”

“你能看出啥?自来眼神儿就不好!谁说我要回翰林院啦!我就是路过,你非要我进来坐,我能不给你面子吗?”说完,秦凤仪就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走了,一面走一面还愤愤地想,这世道真是不行了,原来挺好的骆掌院,现在也成了一副官油子的模样。

秦凤仪一向有些冲动,但出了翰林院,他才想到,他一下子把骆掌院骂了一顿,倘骆掌院还是先时在扬州教他的酸生,则罢了,今骆掌院都是翰林院掌院,正二品高官,而且正管他啊!他这样把人得罪了,怕骆掌院要给他小鞋穿了!

哎哟,他这不是把回翰林院的路给堵死了吗?

秦凤仪出了翰林院方有些后悔,可他话已说了,还呛了骆掌院好几句,开弓没有回头箭。秦凤仪虽则是个厚脸皮,但也得分事情,像娶媳妇儿、哄陛下开心、逗一逗长辈,再如何厚脸皮也无妨。今日这事,明明是骆掌院说的那些话不对,他自己又没有错。原来的骆掌院多好啊,这才十几年,就成了一副官场老油条的口吻,秦凤仪叹口气,想着世间竟又少了一位志同道合之人。

只是,翰林院已回不去,眼下他也只有另想法子了。

秦凤仪去大皇子那里报到,依旧是让他闲置,愿意干啥干点儿啥,但太后千秋啥的,差事没一件是给秦凤仪的。

秦凤仪干脆也不在大皇子那里坐着了,他做官也有小一年了,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少。大皇子不用他,他又不是木头,索性自己寻些事情做。

他还找了六皇子,送给六皇子一把木头刀,贿赂六皇子,让六皇子回宫跟贵妃娘娘打听一下裴太后的喜好。六皇子得了贿赂,倒是很用心给秦凤仪打听了,结果秦凤仪一听,没劲。六皇子打听出来的,基本上内务司都有所准备了。什么,太后娘娘喜苏绣、喜白瓷,这些大皇子早让人去办了。秦凤仪想着,这上头,他是干不过直属于大皇子吩咐的内务司的。

秦凤仪对于接待外宾啥的,也是一把好手,今年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寿,有属国来朝。秦凤仪与鸿胪寺陈寺卿也是熟的,结果待到鸿胪寺时,那里已经有大皇子的近臣坐镇了。

秦凤仪心说: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秦凤仪也不想想,京城原就是人才汇聚之地,他虽天资出众,但能在京城大皇子身边有一席之地的,又有哪个是天资平凡的呢。

秦凤仪想另辟蹊径,发现路都被大皇子给堵死了。

要是秦凤仪就这样认输,他也就不是秦凤仪了!

想当年秦凤仪十六岁独自来京,就敢向景川侯求娶爱女,这岂是寻常人的胆量。

秦凤仪一向有些遇强则强,大皇子把路堵死,反激起秦凤仪的好胜心!秦凤仪拿出当年备考春闱、如今在翰林院念书的努力来,各衙门地转,终于让秦凤仪想出个好法子来。他想起去岁,陛下过四十万寿,他们庶吉士原没资格送贺礼,但大家一并给陛下送了一幅龙腾万寿图,陛下便很是心喜。秦凤仪想着,让六部九卿各个衙门也能以全衙门的名义向太后献一件寿礼才好。

秦凤仪先去找岳父商量的,景川侯也没问女婿怎么不去找大皇子献计,反倒过来他这里,道:“这主意倒不错。”

秦凤仪笑:“要是岳父觉着还成,我一个衙门一个衙门地去说,再问问别的大人的意思。”

景川侯道:“莫要让人献什么金珠玉宝,俗。”“岳父放心,我晓得。”

在岳父这里得到了肯定,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一说,李镜也觉着主意不错。秦凤仪先是到兵部与郑老尚书商量,郑老尚书是当朝首辅,秦凤仪道:“郑爷爷您是当朝首辅,百官的楷模,如郑爷爷您这样的地位、德望,这事我也只有找郑爷爷您来商量了。”

郑老尚书笑:“你可少拍我些马屁吧,直接说,什么事?给你这一套奉承,我这心都提溜起来了。”

秦凤仪就一五一十地与郑老尚书说了:“也是去岁陛下万寿时,我们庶吉士一道献礼给我的灵感。也并不是要什么金珠玉宝的东西,就是太后娘娘千秋,万国来朝,以往我也不晓得这些藩外小国的事,可去岁经了一回,发现这些小国,虽国小,比我朝差得远,可心眼儿半点儿不少。今他们要来,我朝应展天朝气派才是!”

郑老尚书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去岁庶吉士献的腾龙万寿图,他是知道的,陛下也很喜欢。倘依各自衙门献一样寿礼,再附上阖衙门官员的名字,既在些藩邦小国跟前露了脸,陛下太后亦是欢喜的。

郑老尚书与景川侯关系不差,秦凤仪一向会奉承人,一口一个“爷爷”的,而秦凤仪又是御前小红人,便是郑老尚书,也只会与他交好。况且秦凤仪这主意,当真不错。郑老尚书道:“我这里自是无妨,就是别个衙门,你还是过去说一声的好。”郑老尚书虽是首辅,却不想以首辅之名来吩咐其他衙门去办。主意是秦凤仪想的,他直接与诸人说如何如何,以后这事是算他的还是算秦凤仪的呢?郑老尚书在朝多年,焉能不知此理?且以他的身份地位,犯不着与秦凤仪争功。

秦凤仪笑道:“是,我听郑爷爷的。”

郑老尚书喜他嘴甜,笑道:“什么听我的,你怕是心里早想好了。”

秦凤仪还真是想好了,道:“昨儿想了大半宿才睡,有些个想好了,有些个还没想好。”“什么没想好,说说看。”

秦凤仪道:“昨晚想起来了,年前北蛮人与南夷土人过来,咱们不是准备了一次阅兵嘛。这回来的藩邦使团更多,听说还有些海外国家的使臣要来,我想着,要不要再搞一次?”

这主意并不差,不过郑老尚书听出来了,秦凤仪是谁也没说,先同他讲的。郑老尚书道:“要震慑那些个藩邦小国,必然是文教武功都要展示一回才好。”他与秦凤仪道,“你现下是在大皇子那里当差,这些主意我看着不错,再去问一问大殿下的意思才好。”秦凤仪与大皇子失和之事,郑老尚书消息灵通,亦是听说了些。

秦凤仪心说:他把我挤对得无路可走,我焉能去问他!

不过,郑老尚书特意点了他这一句,秦凤仪亦识好歹,笑道:“我记下了。”

话虽这么说了,秦凤仪可是没有半点儿要同大皇子汇报的意思。

秦凤仪自己定要把这事办成的。他想着,先去同各衙门口的大员说通了,待觐见时,就能同陛下细说了。秦凤仪委实没料到,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他官职低,进宫不便,都是景安帝宣召他,他才能进宫觐见的。所以,秦凤仪才想着,先去做事,觐见时再回禀陛下。结果,他进宫不便,大皇子可是便利得很,人家想见他爹随时能见的。

秦凤仪就发现,他还没同陛下说这事儿呢,大皇子又让人来接手他手里的事务了,人家已经提前跟他爹说了,而且是以他大皇子的名义说的。

秦凤仪当真是气得浑身发抖,倘不是揽月死死抱着他家大爷,秦凤仪非去找大皇子说个明白不可。就是有揽月拦着,秦凤仪也是一腔怒气无处可发,尤其大皇子的长史官还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大殿下说了,这事就不劳秦探花了。”

秦凤仪原就气得要发疯,拦还拦不住呢,还有人火上浇油。倘那长史官不说这话也还罢了,他这话一出,秦凤仪推开揽月,过去就是两记耳光,直接把这长史官抽得两颊紫涨,说不出话来。秦凤仪指着长史官被他抽出血的嘴角,冷冷道:“你有本事,就叫大殿下去陛下跟前告我!你看我怕不怕去陛下跟前对质!”说完他就上马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