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沐温汤

景安帝一高兴,也不生气了,拉着秦凤仪要下两盘棋,秦凤仪道:“我正好刚想了几手绝招!”

景安帝笑道:“那朕倒要看看你这绝招如何。”

秦凤仪从荷包里摸出两粒金瓜子,景安帝道:“不会是你从六郎那里赢的那些吧?”“陛下您真是好眼力!”秦凤仪笑嘻嘻地道,“臣可是发了笔小财。”

景安帝虽然还是赢了秦凤仪,但见秦凤仪棋艺大有长进,便夸赞道:“不错不错。”“不错什么呀,又输给您了。”秦凤仪输棋了,哪里高兴得起来。

景安帝笑道:“行啦,大丈夫,有输有赢,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你这才输多少,你看六郎,输你一荷包金瓜子,也没怎么着啊!”

“六皇子懂什么呀,他才丁点儿大。再说,我是为了金银吗?我是为了面子!”景安帝笑:“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嘛,朕请你吃螃蟹。”

秦凤仪一向是有吃的就高兴,何况螃蟹是他的最爱。秦凤仪毕竟头一回来行宫:“臣第一次来,难怪人家都管这儿叫温汤行宫,到行宫就觉着地气暖些。只是,也没有觉着特别暖和啊!陛下,您为什么要来这里过冬啊?”

“这里叫温汤行宫,是因为这里的温汤比较好。冬天温汤沐浴,对人身子亦是有好处的。”

景安帝想到秦凤仪长在扬州,便问他:“你有没有泡过温汤?”

秦凤仪道:“我们扬州,瘦西湖附近也有温汤,不过上等地段都是几位大人的别院,也轮不到我家买。”一句话,没泡过。但秦凤仪是个要面子的人,又说了,“我媳妇儿说,我岳父在这附近有温汤园子,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就去泡个温汤再回城。”

“忒麻烦,朕一会儿也要泡的,你与朕一道吧。”

秦凤仪笑:“这臣过来一趟,又是吃螃蟹,又是泡温汤的,怪不好意思的。”景安帝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对他道:“那就别泡了。”

“哎!陛下,您可是金口玉言啊,可不能出尔反尔啊!说好了的,小臣要是不泡,不是陷陛下于没信义的境地吗?”

景安帝看他这刁样,哈哈大笑。

午膳时,秦凤仪惦记着泡温汤那事,螃蟹也吃得马马虎虎。景安帝看他那一脸期待的小模样,原本是说傍晚再泡温汤,可秦凤仪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他也不好耽搁,用过午膳便起身,吩咐一声:“准备温汤沐浴。”君臣俩,大中午的泡温汤。

秦凤仪突然想到一事:“我没带换洗衣裳过来。要不,找个人去跟我岳父借一身?”景安帝打量秦凤仪的身量道:“你个子与大郎差不离,就是较他瘦一些。”他便与马公公道,“去大郎那里,取一套他的常服来。里外都要一套。”

景安帝带着秦凤仪去泡温汤。即便是皇帝温汤赐浴,大臣也有大臣泡温汤的地方,可秦凤仪不懂行啊,他就跟着景安帝走了,一路上还点评风景:“这棵树不错,哎哟,那株花也好,远处的亭子还建假山上了呢,肯定能看得很远,还有,看那梧桐树上,叶子虽然落没了,但有两只鸟儿在叫哪,那是什么鸟儿啊……”

反正,秦凤仪是比树上的鸟儿还要欢快,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景安帝被他感染得都高兴起来,笑道:“这么欢喜?”

“是啊!”秦凤仪简直雀跃得不得了,“能与陛下一道温汤沐浴,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他还毛遂自荐,“陛下,一会儿我给您擦背,我爹说,我这擦背的本领,可是世间第一流的。”

马公公有心提醒,秦探花你跟陛下可不是一个池子啊!可看陛下这般高兴,马公公想着,陛下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大好,今天好容易秦探花哄得陛下龙心大悦,他便不多嘴了吧。

于是,秦凤仪就与景安帝一个池子沐浴了。

秦凤仪真是开了眼界,这哪是温汤池啊,都可以游泳了好不好。他也没客气,根本不用宫人服侍,脱了衣裳,扑通就跳下去了,几下狗刨,就游到头了,然后,掉转回头,游个来回。景安帝方走下池子,安安静静地泡温汤。

秦凤仪欢快地说:“陛下,您这池子可真大啊!”景安帝矜持地点点头:“还成吧。”

“实在太大了。”秦凤仪道,“我们瘦西湖的温汤,最大的也就俩澡盆子那么大。”“你不是没泡过吗?”

“可我见过啊!”

说来,秦凤仪因为商贾出身,还是经历过一些悲伤事的。秦凤仪就与景安帝说了:“我那时候也还小,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还不会看人脸色。我家以前不是经商嘛,我爹时常要跟官府打交道,有时也有官家子弟寻我去玩儿。我那会儿笨,其实他们就是叫我一道,因为我跟朋友出门,吃饭结账,多是我出钱。我那会儿还以为人家真跟我好呢,我还挺高兴,其实人家就是叫我出去拿银子结账。后来,他们说要泡温汤,我也跟着去了。结果他们进去了,却不让我进去,叫我在外头跟他们的小厮坐一处等着。我这才知道,人家拿我当下人呢。我气坏了,偷偷进去,就见一群光猪在池子里瞎泡呢,我把他们的衣裳偷出去,全扔茅房了。”

景安帝先时听着挺心疼秦凤仪,听到最后也是哭笑不得,道:“他们也是遇到你这么个魔星。”

“谁叫他们瞧不起我的。”秦凤仪道,“后来我就不跟他们玩儿了。”“他们自以为高贵,其实高贵的人哪里像他们似的高低眼。高贵的人,都像陛下这般,胸中怀有四海,眼中装的全是天下苍生,更不会瞧不起谁。连我这样的小臣都可以与陛下一道沐浴,陛下才是高贵的人呢。”秦凤仪很殷勤地道,“陛下,我给你擦背吧。”

景安帝道:“叫宫人服侍就是,你是朕的臣子,如何能做这些事。”

“哎呀,这怎么啦。陛下在我心里,就像我爹一样的,我服侍您,如同服侍我爹一般。”秦凤仪非要献殷勤,景安帝也只好随他啦。

说句实在话,就是几位皇子,也没给景安帝擦过背呀。这不能怪皇子,皇子都是有礼数懂规矩的好孩子,主要是他们上的课程太正经,没学过秦凤仪这等殷勤大法。

秦凤仪把布巾缠在手上,给景安帝左擦擦右擦擦,一面擦,一面还问:“重不重啊?是不是有点儿轻了?

景安帝还真叫他服侍得挺舒坦。

秦凤仪给景安帝擦过背,手臂也帮他一并擦了。秦凤仪瞅瞅下头,还坏笑,打趣道:“陛下,您那龙小弟也不小啊!”

身为一个男人,哪怕景安帝这样成熟的帝王,说到这件事也是比较自豪的,瞥一眼秦凤仪那玉柱一般的秦小弟道:“你的秦小弟也还成。”

秦凤仪嘿嘿嘿一阵笑:“我的比较好看。”“男人,不能光看好看,得看实不实用。”“我的秦小弟,既好看也实用。”

景安帝挑挑眉,八卦道:“听说会试的时候,你一洗澡,都有一个举人喷了鼻血。”“不止一个,好几个呢。”秦凤仪很认真地道,“我怀疑他们是断袖,我都与他们说了,我可不是断袖,他们喷也是白喷,我是不会回应他们的。”

景安帝一乐,又八卦道:“你洞房时,你媳妇儿都喷鼻血啦?”

秦凤仪得意一笑道:“陛下你不晓得,我媳妇儿当初看上我,全是看上我这脸。我媳妇儿那人,不论武功还是本事,都是一等一,她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相貌略逊些。我呢,除了长得好,也没什么及得上她的,所以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也不错,你可是朕钦点的当朝探花。”

“但媳妇儿相中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呀!”秦凤仪道,“我跟我媳妇儿,是原配糟糠的情分。不过,陛下您就很不错啊!我开始是很想跟您一起泡温汤,可我脱了衣裳才想起来,哎哟,可千万别让您飙了鼻血,不然您面子上多挂不住啊!没想到,您真不愧是陛下啊,面对我这样的绝顶美貌,都心若止水。”

景安帝感慨道:“凤仪啊,你再好,也是个男子。朕又不是断袖。”

“这倒是。”秦凤仪点点头,哼着小曲,把头发一拢,盘在头顶,自己甩着布巾擦起背来。

景安帝提醒道:“别太用力,看都擦出血了。”

秦凤仪吓了一跳,连忙摸自己的后背,偏生他又看不到,急道:“哪里出血了?我没觉着疼啊。”

景安帝把他拉跟前一看,笑道:“并不是血,朕看错了,是个朱砂记。”“哦,那是我的胎记。”秦凤仪这个漏勺嘴,就又把自己险些被祭龙王爷的悲苦身世说了一回。

景安帝听到他说凤凰胎时,不由得一笑:“南夷人的部落多有推崇凤凰的,你是没生对地方,你要是生在南夷,说不定他们得把你当神供起来。”

秦凤仪道:“那也没用啊,我娘说,那就是胎里带出的胎记,没俩月就褪了。”

泡过温汤,秦凤仪换上新里衣,穿回自己的官袍道:“我还得回翰林院呢。”

景安帝看他头发湿着,道:“你这样出去,这十月的天,一准儿着凉,这出都出来了,也别急着回了,把头发晾干再动身不迟。”

秦凤仪一想,也是这个理。他就又把官袍脱了,换上了大皇子那里借来的常服——晾头发容易湿了衣裳,官服湿了,就不好穿了。俩人正说着话,马公公进来回禀:“礼部卢尚书求见陛下。”

秦凤仪吓了一跳,当即觉着不妙,左右一扫,硬是没地方躲!景安帝刚泡过温汤,自然是在暖阁里待着,这暖阁地方不大,就临窗一张楠木榻,大好阳光,景安帝正在坐榻上换衣裳。景安帝不用晾头发,人家泡温汤又不似秦凤仪那般撒欢儿还游了两圈,故而景安帝头发好端端的,根本不必晾。

秦凤仪急得小声道:“我在哪儿躲躲啊?叫卢尚书看到我大白天过来泡温汤,我就完啦!”

景安帝心下好笑,摆摆手,示意秦凤仪不必急,待换好衣裳,景安帝抬腿出去了。秦凤仪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在暖阁晾头发。

大好阳光,秦凤仪吃过午饭就泡温汤,泡得筋酥骨软,冬天的暖阳这么一照,他就打起盹来。

卢尚书是过来问皇后娘娘千秋节的事,说着就听到里间暖阁似有鼾声。卢尚书往暖阁那里瞧了一眼,景安帝脸立刻沉了下来。卢尚书想着,陛下这几日似是龙心不悦,这些陛下的私事,我便睁只眼闭只眼吧。

好吧,有时不知道也是一种快乐,不然,倘卢尚书知晓里头熟睡的是秦凤仪,非生吃了秦凤仪不可!

秦凤仪这一下就睡着了,因他生得美,暖阁里连宫人都格外温柔,还把他的头放平,给他盖了床被子,以免他受凉。

景安帝这一整天也不得闲,打发了卢尚书,又来了谭尚书。好在,里头秦凤仪躺平了后,也不打呼了。景安帝也没太当回事,就想他小孩子家,泡过温汤,犯困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未大理会,只管与这些臣子说正事。

秦凤仪也是个心大的,而他这个年纪,正是好睡眠的时候,他这一睡就睡了半晌。景安帝打发掉最后一拨过来禀事的大臣,特意道:“景川留一下。”

景川侯以为陛下还有什么事另外吩咐,便留了下来。景安帝带景川侯去暖阁,景川侯一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怎么跑陛下这里来睡觉啦!哎哟,还盖着被子,天哪,你里头穿着衣裳的吧?

景川侯一下子就想远了,景安帝则很坦荡:“朕召凤仪过来说话,中午一道泡了温汤,他现在睡熟了,也不好留在宫里。朕叫顶小轿,景川你带他回去吧。”他看秦凤仪睡出一脸粉红的模样,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景川侯先谏道:“陛下您天子之尊,怎可与一小臣同浴。”景安帝笑道:“咱俩以前也一个湖里游过泳呢。”

景川侯道:“臣这女婿本就是个二愣子,您待他严厉些,他还知些好歹,您总是这般圣恩,他就要上天了。”

景安帝也知与个臣子同浴不大妥当,可他本就不是那等循规蹈矩之人,笑道:“不至于,朕看凤仪很好。要不是景川你先一步手快,朕都有心召他做驸马了。”

景川侯强调:“臣是快了四年。”

景川侯过去叫秦凤仪,而景川侯与景安帝说话这么正常的音量,秦凤仪都没醒。景川侯推他两下,他不过翻个身,接着睡。景安帝还一脸看女婿的模样,夸奖道:“看凤仪睡得多香啊!”

奈何景川侯也有绝招,伸出两根手指一钳,就钳住了秦凤仪的鼻子,秦凤仪张嘴呼吸,景川侯立刻用手一捂,又捂住了秦凤仪那花瓣似的嘴巴。秦凤仪只要不想憋死,必然醒了。

他一醒,揉揉眼睛,就见陛下和他岳父站在榻畔,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连忙起身道:“哎哟,陛下和岳父怎么来了。我媳妇儿呢?”

“人都说凤仪你是个媳妇儿迷,朕可算是眼见着了。”景安帝道,“这是朕的暖阁。”秦凤仪这才明白过来,道:“陛下,卢尚书走了?”眼尾扫过他岳父的黑脸,他给陛下使了个眼色:怎么把我岳父叫来了啊!我自己走就成啦……

景安帝道:“天都黑了,你这会儿也进不得城了,去你岳父那里歇一宿吧。”

秦凤仪这才发现,屋里都掌灯了:“哎哟,我怎么睡着了,陛下您看,我可不是故意失仪的啊!”

景安帝笑道:“朕没怪你。”

秦凤仪就是跟他岳父走,也得先换衣裳啊!好在屋里都是男人,除了男人,就是陛下的近身宫人。秦凤仪把借来的常服一脱,换上自己那嫩绿的七品官服,他穿上还美呢:“陛下,你看,多少人穿这官服,都跟老黄瓜刷绿漆似的,就我穿着,人家说这叫青葱绿色,春意盎然呢。”

景安帝笑道:“你就别显摆了。”没见你岳父脸都要绿了。景川侯待秦凤仪穿好,就带着这个不省心的货告退出去。

因为天凉了,景川侯也换了车子,秦凤仪自然是跟岳父同乘的。

景川侯直到回了自家别院方问他:“你怎么同陛下泡起温汤来了?”

秦凤仪道:“就说着话,陛下问我,有没有泡过温汤,我说没泡过,听媳妇儿说,岳父你在行宫附近有温汤别院,我就说一会儿回城时过来泡一泡。陛下就让我在他那儿泡了。”

自来有心腹之臣,赐浴温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景川侯道:“你可真脸大,还在陛下的暖阁里睡着了。”

“我没想睡。我跟陛下刚从温汤出来,正换衣裳呢,卢尚书就来了,把我吓得呀。卢尚书惯爱挑不是的,要是让他知道我与陛下一道泡温汤,他不定怎么说我呢。我吓死了,陛下多好啊,让我在里头晾头发,他就出去听卢尚书说事儿了。大中午的,太阳那么好,我本来是坐在榻上晾头发来着,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没人叫我。”秦凤仪就把事说了,这也不是他的过错啊!再说,他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一觉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景川侯道:“你这样儿的,就该卢尚书参你两本!”

“哎,岳父,陛下心情不好啊,我头晌过去的时候,陛下正生气呢。好容易我们泡个温汤,高兴起来,何必再让卢老头儿扫了兴呢。”

“你没得罪陛下吧?”

“陛下心情不好,又不关我的事,是立太子的事。”秦凤仪道,“我劝了陛下好几句呢。后来,陛下就好些了。我们又赌了两盘棋,泡了个温汤,我看陛下已是没事了。”

景川侯道:“你又跟陛下赌棋?”“岳父,你就是太死板了。不过小赌,添些乐趣罢了。”“立太子这样的大事,你没胡说什么吧?”“我要胡说,陛下还能这么高兴吗?”

景川侯不放心地问他到底是如何应对的,待秦凤仪说了,景川侯就出了半身冷汗,拉起秦凤仪给他屁股一下子:“立储乃国之重典,也是你说立谁不立谁的?”

秦凤仪被揍得差点儿跳起来,觉着屁股肯定是被这黑手的岳父给打肿了,道:“本来就是啊,书上都说,立嫡立长立贤,嫡长都是大皇子啊,要是立储,必是大皇子。大皇子又没什么过失,谁家不是把家业传给长子啊!”

“那这话也不该你说。”

“你不早点儿跟我说,我说也说了。”秦凤仪道,“陛下也没说什么,我们好着呢。”景川侯气得头疼,这小子,真不知是精还是傻!你都说了一辈子跟着陛下干,陛下百年后,你就辞官回乡,还说什么君臣好比夫妻,我的天哪,这种话拿出来谄媚,陛下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也不能生你这气啊!

主要是,这种谄媚话,景川侯当官多年都没听人这般拍马屁过!哎哟,他可是真没看出来啊,秦凤仪真是有本事啊,真是艺高人胆大啊,立储这事儿,非但敢说,还能全身而退。

景川侯道:“总之,你以后给我小心着点儿!”“那你先跟我说,啥是能说的,啥是不能说的?”“我怎么知道你这张漏勺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话去?”

“哼!事先不跟人家说,人家说了还生气!你也忒难伺候啦!”秦凤仪也生气了,还气哼哼地问,“祖母在不在?”

“干吗?”

“我去给祖母请安,好些天没见她老人家了!”

景川侯早把秦凤仪这点心眼儿摸透了,道:“你要敢说什么不当说的,看我不收拾你!”

“就知道欺负人,还不许人说。”秦凤仪跟他岳父道,“陛下是心情不大好,我不过哄陛下一时开怀,岳父,你跟陛下是老交情了,多去宽宽陛下的心啊!”

“行了行了。”景川侯道,“先去吃饭,老太太肯定等着呢。”

秦凤仪就同岳父大人一道过去了,见后丈母娘、俩小姨子都在,李老夫人见着秦凤仪也挺高兴,笑道:“阿凤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秦凤仪笑道:“陛下宣召我过来说话,这会儿天也晚了,回城也来不及了,我就过来凑合一宿,明早再回城。”

李老夫人知道这个孙女婿很得陛下眼缘,笑道:“好,以后要是晚了,只管过来,咱们家在郊外也有别院。”

秦凤仪应了,笑道:“阿镜都跟我说了,咱们有温汤别院,我早说过来泡一泡呢,就是今儿没带着阿镜,只得我自己泡了。”

李老夫人笑道:“你岳父也喜欢泡温汤,这冬天正是泡温汤的时候,跟你岳父一道泡去。”

秦凤仪笑应道:“好。”

就这样,秦凤仪这个初泡温汤就上瘾的家伙,晚上又泡了一回。他一向是个殷勤的,拿出哄景安帝那一套来哄他岳父——景安帝都能哄好,何况他岳父呢。景川侯也挺享受,就听他那好女婿恭维道:“哎,岳父,你跟陛下的龙小弟比还是要稍逊一筹的。”

景川侯原以为秦凤仪与陛下共浴温汤,是陛下在自己的御池,秦凤仪在臣子的小温汤池里洗的呢。一听秦凤仪这话,景川侯想死的心都有了,怒道:“你跟陛下一个池子泡的?”

“当然是一个池子啦!陛下的池子大得很,我还游了两圈儿呢。”秦凤仪一脸得意,“我跟陛下还比了小弟弟的大小。”

景川侯现在完全与卢尚书一个心情了,就想掐死眼前这个祸害!

景川侯这种原本打过仗的人,以前是牛鬼蛇神都不信的,但现在,景川侯委实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因果轮回之感,当初他非定下四年之约,把秦凤仪难得要生要死地苦读四年,行了,现在报应到了!早知今日,景川侯根本不会叫这小子念书考功名,考啥功名啊,就是这小子要考功名,景川侯都得拦着。这小子哪里是来做官的啊,这是来算命长还是命不长的!这好不好儿的,景川侯都得担心闺女会不会被这小子给连累。

景川侯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没操过这样的心啊!

结果,你提心吊胆地替他操心,这小子还跟没事人一样。他,他,他竟然用那双臭手丈量老丈人的宝贝,然后,景川侯一巴掌把秦凤仪的手打了回去,秦凤仪笑:“我目测岳父大人你的李小弟应该稍逊陛下的龙小弟一丁点儿,跟我家秦小弟长短差不离。不过,岳父你家李小弟比我家秦小弟要粗一些啊!”

秦凤仪还问:“这有什么窍门不?”

景川侯问:“你也是一甲探花,知道丢人不?”

“这有什么丢人的。”秦凤仪一点儿不觉得丢人,想着,赶明儿问一问陛下,能不能再让他的秦小弟长大些才好。虽然现在他的秦小弟也是人中龙凤啦,但如果能再出众一些,秦凤仪也是不嫌。

待泡过温汤,秦凤仪换了身岳父的常服,就骨酥筋软地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秦凤仪还问岳父,他穿大皇子那衣裳可怎么办?他都穿过了,再还回去似也不好。景川侯道:“大皇子堂堂皇子之尊,也不会介意这个。若是大皇子不提,你也就不必提了;倘他提及,你就顺势道声谢。”

秦凤仪应了。

大皇子哪里会不提,大皇子又不傻。

大皇子还与妻子说呢,“你与阿镜妹妹也是自小的姐妹,如今虽是各自嫁人,也该多来往才是。”

小郡主这几年皇子妃做得不甚得意,倒不是大皇子待她不好,主要是她嫁入皇家三年都无身孕。不要说大皇子,她比谁都急。如今眼瞅着侧室要进门,家里亲娘来了多少回劝她宽心。小郡主也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人,笑道:“我晓得,只是咱们在行宫,阿镜姐姐在京城,哪天方便了,我请阿镜姐姐过来说话。我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大皇子笑道:“亲戚间,原应该多走动。”想着这秦探花委实得他爹的眼缘,一天之内,非但赐了午膳,还跟着赐浴温汤,就是现在的内阁重臣,有几个被他爹留下赐温汤的呢?

大皇子一向矜贵,现也想着,得跟这位秦探花走动一二了,尤其听说这几天他爹心情不大好。唉,说到立储的事,大皇子也心烦,立储这事,当真是与他无干,可有人提了,他心里也有些高兴,只是他爹似是不大乐,而且对此冷置,大皇子心里就有些担忧。

秦凤仪可是眼下皇帝的宠臣,大皇子认为,交好秦凤仪对他百利无一害。说起来,大皇子想交往个人,凭他的本事,并非难事。

眼下就有好机会,十月是平皇后的千秋,景安帝与平皇后是结发夫妻,情分自然非比寻常。景安帝自己今年的万寿过得热闹,虽则平皇后尚未到四十整寿,景安帝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妻子,故而将这差事交与长子筹办。

景安帝的话:“大郎也大了,该学着当差啦。你母亲的千秋宴就交与你,若这宴办得好,朕必有重赏。”

亲娘的寿宴,大皇子焉有不尽心的。

千秋宴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在行宫操办,也操持不开啊!故而大皇子就回了京城。这一回去,就有了与秦凤仪见面的机会。

大皇子道:“近来给些个无知人闹得,父皇心情不大好。秦探花你素能解忧,见着父皇,多劝解着些。父皇高兴,就是我们做子女的福气了。”

秦凤仪看大皇子很孝顺的样子,就替陛下高兴,道:“陛下知道殿下如此孝顺,心里定是熨帖极了。”

大皇子笑道:“为人子女,都是应当的。”

秦凤仪想了想,不知当不当讲。大皇子何等眼力,连忙道:“咱们不是外人,有话,秦探花讲便是。”

秦凤仪这人吧,年轻,热心。他与大皇子没什么交情,而且对于大皇子娶的小郡主,秦凤仪也说不上喜欢。秦凤仪主要是为了陛下,觉着,陛下待他好,而今陛下正为立储之事烦恼。他左右看一眼,大皇子打发了近侍,秦凤仪就说了:“那天我过去陪陛下说话,陛下正因立储之事生气,我劝陛下说,立就立呗,反正立就是立殿下。”

大皇子脸唰地就白了,道:“秦探花,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这……”他与秦探花可没仇啊!

“殿下急什么。”秦凤仪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立储是大事,我虽不大懂,可殿下既是嫡子也是长子,您于朝中并无过失,就是在我们民间,只要长子不是废物,都是把家业传给长子的。我说这话,凭的是自己的良心。”

大皇子叹道:“这是父皇才能决定的事,况且几位弟弟,较我也并不逊色。”“这会儿能看出什么来呀,反正我觉着,您只要没有过失,就当是您。”秦凤仪道,“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事。”“那秦探花你继续说。”原来您还没说到要点上呢。

“我想说的是,殿下,陛下的见识比臣要高妙百倍,臣都明白的事,陛下怎么会不明白呢?陛下因储位而恼,并非恼殿下。殿下您见陛下生气,他并不是生您的气。”

大皇子有些不明白了。秦凤仪看他那迷惑的样,心说:瞧着长得跟陛下挺像,可这智慧就差陛下远矣。秦凤仪认真道:“殿下,朝中的事太复杂,我不大明白,我与殿下说一说我家里的事吧。以前,我爹是经商的,我家就我一个儿子,待我大些,我就想跟我爹学着做生意,好继承家业,也为他老人家分忧。而我家铺子里的掌柜,就有两种,一种是见了我就拍马屁,我放个屁,他们都说香的;一种是见了我必要与我说近来生意如何如何,我有什么不懂,他们立刻跟我细说这其中门道的。

“殿下,这江山,一样是基业。围在殿下身边的人,肯定比我家这两种掌柜更多,您说,这两种掌柜,哪个更可信呢?”

“自然是第二种。”

秦凤仪认真道:“谁都不如我爹可信。”秦凤仪这人,有一种难得的通透。

大皇子是真的信了,他爹宠爱秦探花,不仅是因为秦探花长得好、会谄媚,秦探花这人非但会说话,而且比起那些云山雾罩的老臣,能将话说透。

与大皇子说的这话,秦凤仪只与自己媳妇儿说了。李镜道:“你比我看得明白。”

“你一妇道人家,当然没有你男人能干啦。”秦凤仪这么说着,心下还是很得意的。李镜笑道:“你莫得意,我告诉你,皇家的事你还是少掺和。你如今不过刚入官场,多一两句嘴无妨,倘你总掺和他们这事,以后怕是难脱身的。”

“我哪里是掺和他们的事了,我是为着陛下。”秦凤仪道,“我还从没见陛下发那么大的火呢,折子都扔门外头去了。大皇子这是来找我拉关系了,我能看不出来?他是守着金山来要饭,陛下那是亲爹,陛下待我一个外臣都这样好,何况是自己亲儿子。天下做父亲的,哪里会待儿子不好呢?大皇子这人,咱们私下说啊,也就是相貌长得像陛下,脑子跟陛下比差远了。有来拉拢我的时间,多往陛下跟前服侍一二,儿子哄爹,那还不好哄?!什么储位不储位的,陛下一高兴,皇位也舍得。”

秦凤仪觉着,大皇子不是个聪明人。

李镜却并不这样看,道:“文武百官、宗室皇子、后宫妃嫔,哪个不想讨陛下欢心?你以为,陛下的欢心这么好讨的?”

“陛下很好相处啊,他待人也极好的。”秦凤仪认为并非难事。李镜笑:“你就是在这上头开了窍。”

天下至难之事,秦凤仪偏生易如反掌。

秦凤仪劝大皇子的这些话,虽则秦凤仪是觉着身边没别人了,但景安帝还是知道了。至于景安帝如何知道的,那秦凤仪就不晓得了。

景安帝与马公公道:“你看,朕略多宣召凤仪几回,满朝人眼红,说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这孩子啊,有良心呢。”

马公公是自幼服侍景安帝的,主奴之间自然情分非常,道:“平日里看秦探花一派天真,他这人有时说话很是透彻。”

“心里干净的人,看事情就透彻。”

见陛下都探讨到心灵层次了,马公公就不好再多言了。

倒是秦凤仪,发现陛下宣召自己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而且他媳妇儿也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这回赏赐颇重,一整套的红宝首饰。

秦凤仪还挺高兴,道:“可见大皇子知咱们的情了。”

李镜忍不住泼他些冷水道:“这里头,知不知情的,你只要在御前得意一日,皇后娘娘也要拉拢于我的。”

秦凤仪笑:“拉不拉拢有什么关系,她拉不拉拢,我都是跟陛下好的。咱们白得这些首饰,发笔小财!”

李镜也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