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人脸上的不满,蔡鞗皱眉道:“老将军也别觉得小子话语难听,平、营也还比不得雁门关、石岭关、赤塘关险要,如此险关重城都能丢了,即使宋国得了平、营两州又如何?还不是金国想夺便夺?”
“国运先机,攻守之道。自身懦弱不堪一战,又如何谈及国运先机、攻守之道?”
蔡鞗看着宗泽,一脸郑重。
“兵卒闻风而逃,将领怯懦不敢战,官家、朝堂重臣又每每低头妥协,普通百姓呢?百姓就真的心属宋国?若真的如此,辽国汉民为何不主动投靠宋国?小子又为何能轻易占了整个江南、两淮、川蜀?岳将军抽调河南十万厢军、保甲军、义勇军,老将军亦抽调十数万,想来是有亲身体会的,百姓真的踊跃参军抵抗我军?”
“朝堂至今混乱、争吵不休,兵卒、将领怯懦不敢一死,百姓又因高赋税而赤贫不满,如此之朝真的能够挡得住金国铁骑?”
蔡鞗转头看向岳飞,又叹气道:“现阶段的宋国没有可能挡得住金国,但这不代表日后不能。若明国没有入主江南,或者本帅在十余年前死于御史台狱,根本就没有明国的存在,在赵构逃亡江南后,而你用了十年训练了一支强大的岳家军,一支可与金国铁浮屠抗衡的强大军队。”
“十年后的你有资格与金国一战,有实力夺回丢失的河南故土,夺回丢失的开封城,甚至有杀过黄河的实力,可那又如何?”
“你死了,与你长子岳云一同被赵构砍了脑袋!在你击败了金兵铁浮屠后,在你欲要一举拿下丢失了开封时,赵构对你用了十二道金牌,在第十二道金牌时,你回了江南,你的命也就此终结。”
“知道赵构用了什么罪名砍你脑袋吗?”
“莫须有。”
“你是被‘莫须有’罪名砍了脑袋的!”
蔡鞗没有看向面色大变的宗泽,只是看着一脸惨白的岳飞。
“你是不是不信?”
“你我之前从未见过一面,之前你也只是一个数百人的小将,一个不值一提之人,本帅不可能特意关注于你,这点你应该是相信的。”
蔡鞗双目微闭,想着岳飞的人生过往……
“岳飞,字鹏举,出生时屋顶落雁,故取字鹏举,相州汤阴人,陈广授你枪术,周同授习射之法,力强可开八石腰弩。”
“宋国第一次越境杀入辽国境内时,刘韐招募乡兵‘敢战士’时,你为队率,相州陶俊、贾进造反,你领百骑生擒二人,其后因生父岳和病故而为父守孝。”
“之后金兵南下兵围开封,你自平定军归乡后入刘浩军中,之后就入了老将军名下。”
蔡鞗看着微皱眉头的岳飞,说道:“这些或许你以为本帅可以让他人查探你底细。”
“你的亲弟弟叫岳翻,父亲岳和、叔父岳睦,爷爷岳立,祖父岳成,祖叔父岳德,岳德生岳庆、岳度、岳庶、岳广,再上面……本帅也记不得了。”
“你的妻子刘氏生岳云、岳雷,若本帅十年前死于御史台狱,你弟弟岳翻会被我军名下将领杨再兴砍杀,刘氏也因此称为杨再兴名下小将妻妾,至于为何……天下乱了,哪里还有什么恩义,当然了,那杨再兴最后也终被你收服了。”
“刘氏生两子,岳云字应祥,岳雷字发祥,妾室李娃生霖、震、霭三子,在你与长子岳云一同而死后,李娃一个妇人,独自在岭南养大你的几个孩子……”
蔡鞗说起其他事情还罢,即便把岳家祖孙数代人挖了个底朝天,他也相信眼前之人有这个能力,可儿子的字号呢?仅十岁的岳云尚未取字,自己也只在心下想过“应祥”而已。
看着面色大变的岳飞,蔡鞗心下也不知道岳飞究竟相不相信这些话语,但还是说道:“你用了十年,打造了一支可与金兵一战的岳家军,岳家军击败了金国精锐铁浮屠后,金兀术都准备舍弃开封逃跑了,赵构却用了十二道金牌止住了你的脚步。”
“你死后,因赵构逃跑时敦伦,结果却被金兵吓得自此阳事不举,逃亡江南后,因下面将领不满赵构一逃再逃而造反,又把赵构唯一的儿子生生吓死了,这才不得不在宗室子中选了赵子偁的儿子赵伯琮为官家。”
“你死后,赵伯琮登基为帝,为你平了反,之后就是南宋第二次北伐。”
“呵呵……”
蔡鞗不由笑了……
“十年后的你,如果算是南宋第一次北伐的话,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百姓跟随,在你死后,二十年后第二次北伐,知道有多少百姓帮助金国吗?”
“二十万!”
“可不可笑,宋国欲要收复故土,却有二十万愤怒百姓拿起刀剑帮助金国,帮助金国与宋国厮杀……结果,结果就是宋国继续战败赔钱。”
蔡鞗看向面色苍白的宗泽,笑道:“宋国不是没有一些能打的将领,诸如你背后的岳飞,他是宋国唯一一个有收复失土,唯一一个有机会过河的将领,但也绝不仅仅只他一个能打将领惨死。”
“曲端,字正甫,镇戎军人,泾原路经略司统制,一个把金将完颜娄室、完颜宗翰打哭了的悍将,你们知道他又是如何死的吗?用烈酒灌入腹中,用石蜡封住口鼻,如同烤乳猪一般,生生把曲端烧死的。”
“被张浚、吴玠联手生生害死的西军悍将,死状比老将军背后的岳飞还惨!”
“呵呵……”
“曲端死了,与西夏、金国打生打死的西军军心也散了,即便那吴玠再如何拼命又如何?
蔡鞗通过洞开的房门,看着外面飘起的细碎雪花……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阑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蔡鞗头也不回,只是抬臂向身后指了指。
“这首《满江红》……”
“你写的。”
……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小重山》……”
“你写的。”
……
“二十年后,山东会有一个叫‘辛弃疾’的孩儿出生,此子悍勇无双,仅凭五十余人便敢直冲数万金兵大营,硬生生从数万金兵保护的叛贼生擒归宋,诗词风流更是堪比三苏,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与宗老将军一般?”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蔡鞗转头看向宗泽,说道:“这首辛弃疾《破阵子》如何?”
……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二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永遇乐》又如何?”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青玉案》又如何?”
……
无人开口应答,蔡鞗心下一阵失落。
“能打的武将,不是被整死,就是雪藏不用,赵氏一族若能收回故土,那才叫天理不容了呢……”
蔡鞗又转头看向岳飞。
“武者,止戈,以平息战乱,还‘天下太平、百姓康乐’为己任,而不是君王之喜乐。”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家,一国,一天下。”
“孰轻孰重?”
……
没人能够知道蔡鞗话语里的真假,明国抢占了江南,没有发生的事情,谁敢肯定?
“啪!”
蔡鞗不拍自己大腿,偏偏作怪重重拍在顾琴娘大腿上,惹得美人一阵翻白眼不满。
“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也该离开了,省的老将军又该大骂相公,大骂相公太过奸诈狡猾。”
“原本相公是个实诚君子,偏偏自幼便有‘调戏妇人’恶言,之后更惨,小骗子,小贼,小混蛋,偏偏你们还都成了相公的小媳妇……”
“反正这世上是没地方说理了……”
蔡鞗拉着顾琴娘起身,又旁若无人口花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