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将退下后,苏眉看向一脸怪异的耶律余睹、黄潜善,神色恢复了不平不淡道:“我大明国最是讲信誉,尽管你们耍了些上不了台面伎俩,我大明国依然愿意遵守签下的约定,但是!无论由我大明国将人送还辽东,还是由贵国自己护送,贵国都需要付与我大明国每个俘虏十石粮食。”
耶律余睹一阵沉默,点头道:“本将军同意了贵国的条件,但具体是由贵国船运送还我族百姓,还是由我军出兵护送,本将军尚须禀明大汗。”
苏眉微笑点头道:“这倒无碍,只是十万妇人是否应该交与我大明?”
耶律余睹笑了笑,看向一旁的黄潜善,笑道:“不是本将军不应允,而是十万妇人并不在我军手中,还须黄宣抚使答应方可。”
苏眉一阵沉默,看向黄潜善的神色冷淡了许多,冷声道:“黄大人从开封前来,本太后不知道黄大人见到皇女、宫妃为妓是怎样的心情,但本太后知道,开封城内每一个人都是罪人,包括黄大人自己!”
“哼!”
苏眉站起身,冷声道:“十万女人,包括所有宫妃、皇女,如若不送就意味着战争!”
“送客!”
苏眉拿着割让诏书,转身大步走入背后巨大屏风,屏风后面墙壁已经变成了一道房门,金銮殿再也不用从前门进入。
耶律余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脚步迈开的幅度很大,黄潜善却不敢轻视苏眉的威胁,越是了解大明岛的疯狂所作所为,越是有些莫名敬畏。
就在耶律余睹准备跳上舟船时,没有理会背后走出船舱的邓肃,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十出头的黄潜善,不屑笑了笑。
“黄大人,给你个劝告,蔡驸马性子颇为古怪,有些事情,即便扔了数千万贯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有些事情,只要碰触了,后果就会很严重,就如那些割了舌头的无舌军。”
黄潜善心下暗怒,冷笑道:“耶律将军开口言蔡驸马三字,是不是说将军又有了背主之意?”
耶律余睹瞳孔微缩了下,之前就曾被宋人阴了一次,以至于金人不愿再信任自己,但他毕竟主动开口的“蔡驸马”话语,反倒不好辩解了,只是冷哼一声,转而跳上舟船。
“黄大人还是自己小心着自己吧,别以为蜀国夫人只是说说而已。”
耶律余睹钻入船中,黄潜善连连深呼吸后,许久才压下胸中愤怒、惊慌,没见识过镇江重炮威力,永远不知道火炮的恐怖。
邓肃搀扶着黄潜善登上舟船,两人站在船头许久
“邓主事,明国真的会因一些妇人与我大宋国开战吗?”
邓肃一愣,过了许久才苦笑道:“当年蔡驸马强迫摩尼教投降时,并不知山洞内还有数万女人,若是知晓,蔡驸马绝不会让数万摩尼教妖人活命,也因此,蔡驸马方才强令军中将卒婚娶那些女人。”
“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黄潜善沉默良久方才吐气叹息,心下很是忧愁该如何劝解官家,十万妇人,过半是宫廷宫妃、宫女,还有一些皇女,包括赵佶的亲闺女、太宗赵匡义一系皇族之女。
蔡鞗极为疯狂,苏子瑛更如同一个疯子,没人会相信有人在零下几十度时跋涉四个月,偏偏这种疯狂的事情还就发生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不敢保证蔡鞗会不会再疯狂一次。
自四月逼迫赵桓退位,继而册立张邦昌为帝后,之后又不得不再废了一次帝,册立了赵构为帝,可这一拖再拖,生生拖到了境内处处烽烟,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也不敢再在女人上下了绊子,包括和亲的公主们也全都扔入了樊楼不管不问。
皇家冷血无情,身在樊楼里的女人,有些一开始便不堪忍受羞辱上吊自杀了,更多的则是默默承受了下来,但苏眉、蔡鞗知道,这些默默承受下来的女人们,若金人离去后,面对皇宫的诘问,面对无数百姓的冷嘲讥讽,这些原本身份高贵的女人,至少会有过半死在世人白眼、不屑、讥讽之下。
有时候,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折磨。
十万妇人留在中原,无论如何安排都是麻烦,反倒不如送去大明岛,送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再加上大明岛男多女少,女人甭管多么丑陋都会有人厮打争抢,再使用一些强制手段,比如家访,比如增加一些家暴刑法,比如多宣传一些男女平等观念,多做一些细致工作
他相信,即便他人知道了这些女人过往又如何?又不是她们愿意被人羞辱,若不是她们的男人太过懦弱、无能,又岂会如此?
大明岛曾经有过一次这种经历,而那些女人大多成为了第一师、第二师各级将领们的妻子,而现在,她们都已经是荣誉军官团们的太太,岛上有数十万摩尼教罪民,又有哪一人敢多言一句?
有这些军官太太们存在,十万妇人登岛也就如同有了主心骨。
或许一些族人有些不置可否,或是名下宋辽人冷漠不在意,也可能会有无数人不解,会酒足饭饱之余,大笑他太过矫情
却没人知道,蔡鞗恐惧了十余年,在他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在他知道自己是倒霉催的“蔡鞗”的那一刻时,他就知道命中注定的小媳妇的命运,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凄惨
蔡鞗想过躲,也曾竭力努力过,可操蛋命运总是将他与史上最悲惨公主绑在一起,或许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即便自己利用她,对她却从来狠不下心。
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谁又能体会过知道自己命运的恐惧?
蔡鞗这一世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肆意挥洒的青少年,从还是开裆裤时,他就成了个小老头
幸福?
这一世,蔡鞗从未感受到什么是幸福。
努力了,拼命了,想着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挽救宋朝,想着自己化作顽石挡住所有刀枪箭矢
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当蔡鞗放弃了,放弃挡在宋国北方时,他就知道开封的命运,无可避免的历史车轮会碾碎繁华十里的一切,碾碎十万妇人的人生
蔡鞗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同情赵佶、赵桓,不会有一丁点同情开封城所有男人,即便他们所有人全部被人砍杀了个精光,他也不会付出一丁点同情、怜悯,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可那些女人何其无辜?
在蔡鞗放弃了后,他就知道这些女人的命运,所以他动用了本不该动用的棋子,一颗闲置了十年的棋子,可最后结果呢?
蔡鞗不知道该责怪谁,责怪张邦昌、赵构?若是自己挡在前面,若自己拼死攻打辽东,兴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